24 堆肥

既收了郭果兒和孫阿小做仆人,又添了阿巧這個病弱的,自然要管他們吃喝。

收成尚在秋日裏,一開春買肥育苗又費了不少銀子,陳舍微只看小賬上銀子層層削薄,幸好花市的南老板送來了尾款,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陳舍微的賬冊談栩然也看過,她還想着陳舍微會不會向她讨要畫蟲得來的銀錢,不過陳舍微一直沒開這個口,反倒是有一日瞧見廚房裏米缸滿了,來問她是不是用了私房銀子買的。

談栩然笑笑道:“我哪有什麽私房銀子。”

陳舍微含着一粒腌梅,酸得五官扭曲,差點兜不住口水,擺擺手道:“家用不夠我曉得,花市的賬就要清了。”

南老板是個爽快人,他現今雖大多時候住在泉州,可也是這泉溪鎮土生土長的,自然與陳家人打過交道。

不過他與原身不大熟,只是從那幾個堂哥堂弟口中聽過一兩句,總是些輕蔑貶低之語。

陳舍微賣水仙種球也是同他手下掌櫃打交道,南老板并不知道。

開春後有一日在泉州一場同鄉會的席面上碰見陳硯昂,大贊那盆‘千手觀音’的花型新奇端雅,說是送去泉州給了他大哥陳硯著。

年節裏各種貴重的禮物紮堆,倒是這水仙出挑,被陳硯著留在書房賞玩。

南老板隐約在賬面上見過這單子買賣,卻不知是哪個師傅雕的,勉強圓了過去,特意回泉溪鎮一問,才知道是陳舍微。

雖然陳舍微沒有吩咐過要隐瞞身份,但南老板想一想,還是沒告訴陳硯昂,挺着個西瓜肚子笑眯眯來給陳舍微送銀子。

他擱下一包銀子,又擱下一包。

陳舍微早起在後院同郭果兒做堆肥箱,敲敲打打好一陣,吃午膳的時候差點連胳膊都擡不起來,只能倒在椅子裏皺起眉看南老板。

他這坐沒坐相的,虛着眼看人,一副目下無塵的樣子(其實只是累了),卻讓南老板覺得是手藝人的風骨呢。

聽南老板說了陳硯昂稱贊他的手藝,陳舍微勾起唇笑笑,道:“不必與他說。”

他的烏眸在南老板多給銀兩上掠過,笑道:“只說是你南老板養着的匠人就行。”

“哎呦,那豈不是委屈陳少爺您了?”南老板就盼着聽這話呢,道。

“不過陳家人要是再買,價錢我要吊的高些,反正陳家有積業呢。”陳舍微原本眼神飄飄忽忽的,說這話時忽然盯牢了南老板看。

他不說,南老板也打算擡價呢。不過麽,陳舍微這性子夠‘獨’的!

南老板畢竟場面人,聽到這話,笑容顫都沒顫,道:“您除了雕種球,可還有別的喜好?”

這是問他還有沒有別的能耐呢。

陳舍微雕種球是和外公學的,老人家玩了一輩子的水仙,十裏八鄉但凡能剜上一兩刀的,不是徒子,就是徒孫。

“我玩東西,只往精裏去。”陳舍微有些摸到南老板的脾性了,他大約喜歡那種有點性格的人,說話也端起腔調來,“若是南老板有心,今冬的水仙花也可往精細裏玩呢,配了不同的盂、碟、盆、瓶,能塑出不同的形來,到時候連器皿并花一并買賣,價錢也可開得高一些。”

南老板來就是同陳舍微商議怎麽弄得精細些好賣高價的,覺得這主意正經的好,忙不疊點頭答應。

談妥了,南老板腆着肚子出門去。

這家的寥落他也看在眼裏,外院還租出去了,三兩仆人看起來也都是歪貨。

只是不知怎麽得,他搖搖頭,總覺得假以時日,說不準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呦,夫人安好。”

南老板還給談栩然見了個禮,他也是體面人,今親來這一趟,算是禮賢下士了。

談栩然得體一笑,并不說話,在門邊就瞧見陳舍微趴在桌上呢。

走進了看,就見他濃長的眼睫疲憊的遮着,唇也有些幹。

陳舍微隐約聽見腳步聲停在身邊,無力的将手搭在一包銀子上,呢喃道:“做家用。”

銀子的分量叫談栩然微微吃驚,她正想說點什麽,卻見陳舍微已經睡着了。

外頭傳來遲緩的腳步聲,就見郭果兒手裏抱着一沓紙走了過來,見這陳舍微伏在桌上睡着了,他也是一愣,不敢進來打攪。

談栩然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道:“什麽事?”

郭果兒真不好意思說,攤開手裏的圖紙給談栩然瞧。

談栩然就見上頭是兩個方塊,倒是一樣寬,就是一個高些,一個矮些。寬長高都用蠅頭小楷标明了,雖瞧着古古怪怪,但又十分清晰明了。

“這就是你們這兩天在弄的箱子?”

陳舍微同談栩然說過,這是用來堆肥的。

即便再不講究的農家,那也沒有把糞坑造在家裏的,陳舍微見她眼睛又瞪得圓不溜丢,笑得捂肚子。

“才不是漚那人糞的呢,只是堆些廚餘進去,瓜皮豆殼,渣滓爛葉什麽的,咱們廚房一天下來不少呢,不利用起來浪費了。”

屋檐下陰涼處,春天的風還有些冷,陳舍微就睡在桌上,衣擺都跟着飄動。

談栩然随手掩上了半扇門,郭果兒把不懂的地方指給她看,撓着頭道:“少爺已經做了個小的,我真是太笨了,依樣畫葫蘆也看不明,不過小箱上沒有這個眼啊。”

談栩然看了看旁邊的小解,道:“他是要你在這個箱子的下邊鑽個杯口大的孔,再用細竹竿接出來,還要磨一個竹蓋堵上。”

談栩然琢磨着,又道:“這肥漚到後邊,大約要出水的,蓋子一開就淌出來了,造酒的大缸不也是這樣出頭酒嗎?”

郭果兒恍然大悟,其實他要是識字的話就不必來問了,陳舍微寫得非常清楚,就連為什麽小箱不用打孔也寫了清楚了。

小箱是陳舍微冬日裏就造好的,與這圖紙上密不透風的桶有些不同,小箱本就留有空隙通風。

後園的地裏就用了小箱裏出來的肥,陳舍微起土的時候談栩然看見了,原本只是一層渣滓一層泥沙,可悶了一個冬後竟成了油潤潤的黑土,看着就肥。

小箱裏的肥沒有水,與現在要郭果兒做的這個密箱不一樣。

談栩然想着陳舍微那半園長勢出奇好的菜,真是有點好奇了,這家夥的腦瓜子怎麽就那麽和別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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