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回憶和春日的果子
每年這個時候,也就是三月至五月時,海上刮的是東北風,倭寇自日本乘船而來,順風而行,所費不過十幾日。
而六月後風向轉變朝南,倭寇搶掠之後又可乘着南風返回。
秋冬之際也是東風盛行之時,倭寇順勢而來,過一個冬再借着南風起的時候回去。
這便是春汛秋汛時犯倭的緣故。
前世談栩然死的那年,倭寇進了泉溪鎮。
原本以為陳舍微帶着陳绛住進了高家的宅院,卻不曾想他撇下女兒寄在三房院裏,由一個老婆子照料,自己逍遙去了。
倭寇進犯,人人自危,陳家三房和五房紛紛收拾行李要往泉州上來,可是泉州城得了消息,早早的關了城門。
一行人在路上奔波,陳绛就丢在那時候,再也沒有找回來。
陳硯墨那時候尋到了青築小樓背後的勢力,輾轉托人送了禮,想把談栩然贖出來。
談栩然即将自由的時候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告訴她陳绛失蹤的事。
陳硯墨在她的步步緊逼之下承認了,什麽贖身不贖身的,談栩然覺得毫無意義了。
青樓聲色地,什麽時候最安靜?
雞鳴時分,天剛破曉。
談栩然打着赤腳從大堂高臺兩側傾覆而下的紅綢臺階上走過,手指松松勾着一盞半明半滅的油燈。
她繞過一個供人嬉鬧叼食的蘋果,蒂梗上系着的絲線斷了,被啃去的部位已經褐變,牙印瞧着也惡心,同老鼠咬過沒有分別。
她又踢掉一盒助興的媚藥脂膏,精美的銀盒咕嚕嚕的從臺階上滾下去,蓋子翻開,露出膏體上令人作嘔的摳挖指痕。
她踩上碎裂的杯盞,帶着鮮紅不全的足印站在高臺之上,看着底下雜亂交纏在一起的暗紅桌椅,好像掩在紅粉帷帳後的男男女女。
談栩然看了一會,松開指尖,只聽得脆裂一聲,火舌蔓延,舔了她指尖一下。
“嘶!”談栩然被燙得抽冷氣,頓時回神。
陳舍微被她這反應吓了一跳,摸了摸塞進她手裏的一個鹽包。
“這,這我試過溫了,不是很燙啊。”
對上陳舍微關切的目光,談栩然如被針刺,将鹽包擱在脹痛的小腹上,垂首似羞赧。
“不燙,我剛才算着甘嫂的産期呢,想得入神了。”
“夏日裏生呢,做月子可熱。”陳舍微碎叨叨如老妪,又将一碗嫩紅潤黃的小櫻桃塞進談栩然手心,笑道:“吳老三送來的,山間的野櫻桃,我嘗了,不咋甜,但果子氣很重,好吃。我都用溫水過了一遍。”
春日的果子不比夏秋甜蜜,杏子酸,桃兒脆,但各有各的滋味。
自家後院的果樹還沒挂果,但也不愁吃。
趙先生的夫人和兒媳都是養蠶的好手,家中最多是桑樹。
四月裏桑葉下就藏了果,有些是細長條,有些是短圓柱,長條的由青轉紅就不再變了,短圓的還會醞釀成烏黑的紫。
長條的桑葚總有男人一掌那麽長,遠遠瞧着還以為是挂了豆角。
這種桑葚是趙先生家獨有的種,別處沒有,雖說瞧着紅滴滴的,像是沒熟,可吃起來比尋常的紫桑葚還要甜。
桑葚是一種要分享的水果,粒粒飽滿的果珠擠在一處,可從枝頭一摘下來,便是擺着不碰也要萎掉。
趙家叫仆婦送來了兩小筐子,都是細細擇過的,上頭密密的蓋了幾層的桑葉,還有一匣子蠶寶寶,說誰給陳绛玩的。
陳绛這幾日真是快活極了,熬過了冬日寒冷與窘迫,春陽融融,果子沒斷過吃,又得了新鮮的玩物。
談栩然聽見她在院裏與阿巧跳百索,兩個人的笑聲一陣陣傳進來,令她恍惚。
裝櫻桃的碗是一個琉璃盞,談栩然都不知道家裏還存着這樣的好東西,遺落在庫房牆角處,孤零零一只,成不了對。
陳舍微給它拾了出來,擱在小茶幾上專裝些果子零嘴遞給談栩然。
他自己吃的時候是不用,抓一把在手心裏就是了。
琉璃盞的光澤更襯托出櫻桃的晶瑩剔透來,櫻桃入口是軟軟的,一種柔嫩滋味。
談栩然身上的薄被也是軟乎的,發髻也只用一根竹簪斜斜挽住,她歇在榻上,如被白雲圍裹,卻又全無束縛。
陳舍微拿了書冊在一旁看着,談栩然動一動,他就問:“夫人要什麽?”
見談栩然抿了唇不說話,陳舍微面頰一紅,倚着門喊了阿巧一聲。
阿巧走了進來,輕手輕腳的從內室取出一條月事帶供談栩然替換。
談栩然接了月事帶走到屏風後,就聽見阿巧問她,“姑娘,亵褲可有沾了?”
“沒有,新做的這幾條月事帶很厚實。”
談栩然換好之後,阿巧走進去将血染了的月事帶包在一個布袋中,等夜裏再去洗了。
女人每月裏都要這樣折騰幾回,夜裏更是麻煩。
原身這時候總嫌污穢,自去書房睡了,陳舍微卻還想賴着談栩然睡,只是阿巧抱着被在門口等着,他只能讓位。
一口氣嘆得那叫一個長,談栩然看見阿巧的表情随着陳舍微那聲嘆氣愈發費解無語,到底是笑了一聲。
阿巧剛去洗了談栩然的亵褲和月事帶,鑽進被窩裏道:“姑娘,姑爺的中褲我怎麽一回都沒洗到過?難不成叫阿小洗了?”
“怎麽可能,臊得他。他沐浴時順手就洗了,晾在西窗的屏風後頭呢。”
“啊?”阿巧驚異,喃喃道:“這還是姑爺嗎?”
談栩然無聲的勾了勾嘴角,合了眼睡。
作者有話說:
小陳夜半偷摸洗褲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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