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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就在安泯側身轉頭去看那張大頭貼的同時，一輛銀色敞篷跑車疾馳而過。逆風，酒紅色的頭發依舊張揚跋扈。

我又回來了。他望着再熟悉不過的街道，嘴角努力扯開一個微笑的弧度。幾近極限的車速，看景物都有點模糊。

他熟悉這裏，勝過為接近安泯而去了解的S城。他習慣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在市中心飚車。他清楚C城所有的十字路口紅綠燈替換的時間，清楚每個交叉路口的攝像頭位置和範圍。

貼着身體口袋裏的手機震動，恰逢紅燈，穆星辰摁下了接聽鍵，用标準的美式英語說：“Julie老師，我已經回到C城了，這兩天就會去你那報到。”

Julie老師，穆星辰大學表演系的導師，一個溫和善良，就算是年近不惑，魅麗卻有增無減的美國女人。

“穆星辰，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學校有兩個赴美留學的機會，我打算推薦你去。”Julie見穆星辰不語，有點猶豫，又補充說：“美國好萊塢，所有電影人都夢寐以求的地方啊。你不就想去麽？”

“不不不，我只是覺得這個消息太意外了。Julie老師，我盡早去學校辦出國手續。”

……

[7]

“送到這裏就好，接下來的路，我跟安泯姐姐自己會走。”

人跡凄清的弄堂，司空澗紳士地下車幫她們打開車門。

“再見了，安泯。再見了，小悠。”他的嘴角噙着恰到好處的迷人微笑。

“不會再見了。”安泯的聲音帶着疏離，她說過的，今日之後，漠不相識。

他也只是淡然地聳聳肩。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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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澗回到副駕駛座上，經紀人不免诘責說：“司空，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這不像你啊，剛才竟然被粉絲發現你跟這次MV的女主角在羅曼蒂克游樂園約會……”

司空澗望着安泯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司空澗，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他回過神來，挑了挑眉，“你說呢？”

“臨時決定要到C城不可。MV的拍攝，你一向很謹慎，從來都不會挑那種有人流的地方，更不會是粉絲爆滿的羅曼蒂克游樂園。

“那個MV女主角是導演親自挑選的，你那麽挑剔，這次竟然對她沒有一點意見。只是你安排她住在城南的高級賓館裏，拍攝地點卻是在城北。

“拍攝前一天深夜才通知說第二天早七點羅曼蒂克游樂園。在早高峰時期，她又怎麽能确保一定不會遲到呢。

“另外，拍攝時女主角遲遲不到，你卻沒有生氣走人，你的隐忍實在讓我匪夷所思。

“其實，一切都是早就計劃好的吧。你……喜歡那個安泯？還是，你想捧紅她？”

司空澗伸了個懶腰，意料之中，波瀾不驚，“不愧是王牌經紀人，分析得頭頭是道。我的小算盤都被你洞悉了。”

公司最近确實實在尋找新鮮的血液。但他還是不動聲色避開了最後第二個問題。

“司空，你是從來不會用自己的花邊新聞替人炒作的。靠噱頭走紅的明星，是不長久的。況且，安泯她不是對演藝圈不感興趣嗎？”經紀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過，她真的很有當演員的天賦和明星的氣質。音色也很有識別性，發展歌唱方面也不成問題。若好好栽培，指不定是下一個天後。”

[9]

“C城羅曼蒂克游樂園驚現天王司空澗私生女！！！”

穆星辰臉色漸沉，鈍重的指尖輕點觸屏，進入那個發帖僅十分鐘點擊卻過百萬的帖子。

前面幾張是安泯和司空澗在MV中飾演情侶的劇照，而後面卻拍攝的十分模糊。依稀分辨得出司空澗和安泯兩人牽着一個年紀約莫十五歲的短發女孩，很甜蜜的樣子。還有一些文字，全是針對司空澗的非議，讨罵聲。看得出來，發帖人對司空澗很有意見。

帖子下是各種揣測，有人說司空澗其實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叔，有人說司空澗是為重返娛樂圈的新專輯炒作，有人說是那個MV女主角是司空澗經紀公司打算力挺的新人，也有人說是司空澗腳踏兩只船……

娛樂圈本來就是如此，衆說紛纭，難以辨別真僞。

摁下安泯的號碼，卻只是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的忙音。

“各位旅客，你們好，歡迎乘坐TUB67航班……請關閉随身攜帶的手機，謝謝合作。”廣播裏空姐友善的聲音此刻卻顯擾人。

[10]

“有木（沒）有搞錯啊！難道這些人的腦袋只有在燙頭發的時候在有用處嗎？！”顧淺悠憤恨地将芒果布丁幾近将芒果布丁戳了個稀巴爛，“真是瞎掰。”

安泯好看的眉眼也抑制不住愠色。

[11]

“Amy，幫我查一下這個人的IP地址。”纖長的手指微微蜷曲，一聲聲叩擊在紅木書桌上，似在摩挲氣氛，又似輕緩氣憤。

“李先生，2011年4月30日星期六12：32，你在C城的論壇發了一個名為‘C城羅曼蒂克游樂園驚現天王司空澗私生女！！！’的帖子是麽？”語氣慵懶至極，像是把玩一個低微的生物，勝券在握。

“你、你是誰？你怎麽知道的？！”倒是他居高的姿态讓李明無所适從，竟不打自招。

“我就是你那個帖子裏的男主角——”他嘴角揚起一個譏諷的笑，一字一頓，“司、空、澗。”

李明陡然一驚，但後又自以為的開價，露出了狡猾的狐貍尾巴，“呦，是司空澗啊。你的電話打得還真是時候啊，我正愁怎麽聯系你呢。不多，我只要五百萬，我就不再宣揚這件事。我這可有照片的底片哦。”

“呵，五百萬？”司空澗嘲笑道。看到他們三個在游樂園的人那麽多，你以為你随便拍幾張照片傳上網，外加點揣度诽謗，就可以守株待兔了麽。

明星受到輿論的沖擊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娛樂圈，本來便是娛樂用的，恰巧挖明星的私生活也是津津樂道的娛樂方式之一。

安泯是在範疇之內，意料之中的出道預熱，他倒不擔心。只是，此事牽扯到了顧淺悠，那個單純的傻悠，她還只是個孩子，雖然說有變裝，但是他還不想讓她在學校被同學看成異類。所以他無法再只是漠然地讓助理和經紀人來處理這些瑣事。

幸而照片清晰度不高，要不然，他絕不會這麽心平氣和地聲讨。

李明在電話那頭翹起二郎腿，眼前浮現他數着錢的美好場面，“五百萬對你這個天王巨星不算多嘛。比起五百萬，還是聲譽對吧？”

司空澗瞥了一眼Amy搜集的資料，“李明，年齡二十三，曾涉嫌故意傷人罪入獄，上個禮拜剛刑滿釋放。家庭成員有年邁多病的父親、當清潔工的母親，還有上戲劇學院的妹妹，對吧？”

還在抽着雜牌香煙暗自浮想聯翩的李明聽到這段話，猛然嗆到，止不住地咳嗽。喉嚨口像是橫亘着一團海綿，呼吸困難。

“家裏都是靠母親微薄的工資和妹妹打工的費用苦撐的，你才二十三歲，完全有能力去勞動，為什麽還要做這種勒索的龌龊事？”

“你懂什麽？！你這個高高在上，随便動動手指就會有錢進賬的大明星懂什麽？你以為賺錢容易嗎？你以為我就想這樣沒有尊嚴地向你這種人讨錢嗎？”李明的叫嚣讓司空澗耳根子很不舒服，他輕揉着太陽穴，努力耐下性子來說：

“是，我是不懂，我當然不懂你這種好逸惡勞外加對所有有錢人都仇視的人的心理。”本來以為李明還是有救的，想耐心地勸他走上正道，可是現實總是無奈。

懶得再多說一句廢話，他開門見山地表明目的：“雖然說公民是有言論自由沒有錯，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在網站上發帖诽謗外加勒索已經構成了犯罪。

“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繼續留着你那個帖子，我會找律師跟你慢慢耗；第二，自覺發帖澄清，我将不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李明你要是男人你就給我記住，幹淨的錢從來都不是好賺的，自己的尊嚴從來都不是別人施舍的。”

[12]

“納尼？”當顧淺悠再次刷新看回複的時候，頁面竟變成了亂碼。

（注：日語，什麽的意思。）

安泯檢查電腦的網絡鏈接，顯示是正常沒錯。“會不會是一時間浏覽人數太多造成了論壇癱瘓？”安泯推測說。

“可能吧。”顧淺悠終于舒心地舀起一勺芒果布丁，“不過那種帖子消失掉最好。”

再次搜索相關的關鍵詞卻怎麽也找不到相關這件事的網頁。究竟是誰呢。

晚餐後，顧淺悠一邊抱怨秦始皇當初焚書坑儒的時候為什麽不把所有的書都燒了，一邊幽怨地做着多得足以壓死人的作業。

“好啦小悠，別抱怨了，乖乖做。等你上了高中就知道初三的作業簡直是冰山一角。”安泯在玄關換上鞋子，“我出去散散步。”

湖邊一個瘦骨嶙峋的男生坐在湖畔，迷離紫的碎發淩亂在涼風中，眼神略帶哀傷。

“……司空澗？”安泯緩步走過去“好巧，想不到會在這遇到你。”

司空澗看見安泯，眼裏也閃過一絲詫異，但後又落寞地望向幽深的湖面，茫然地重複着安泯的話，“是啊，好巧。”瞳仁裏無法抑制的悲傷。

安泯輕撥裙裾，坐在他的旁邊，以一個朋友的身份，關切說：“有什麽心事嗎？”

其實，本質上，他們是一類的人，表面光鮮，內心荒誕。就是因為太過出衆耀眼，所以才會莫名被嫉妒，莫名被報複，莫名被期待，莫名被責怪。于是最終帶着虛僞的冷漠假面，冷眼嘲看這世界。

所以，跟他在一起才有一種找到同類的，奇怪的，歸屬感和久違的心安。

司空澗沉默許久，久未開口，安泯也不語，呆呆地望着遠方。

就在剛才，在弄堂裏李家撕心裂肺的哭聲中，李明被警車帶走，原因是對大明星司空澗诽謗勒索。這不是司空澗的本意，是公司自作主張，他們說稱之為殺雞儆猴。

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們一家子那一刻看他的恨意的眼神。

“本來，本來……李明他可以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啊，可是，可是……”

安泯安靜地傾聽着，輕輕拍着他的背，想要安慰，卻發現只是無謂，此刻，只能耐心地聆聽。

有人說，最佳的報複不是仇恨，而是打心底發出的冷淡，幹嘛花力氣去恨一個不相幹的人。可他司空澗沒有那般的釋然，他的報複，是将那個人推向最高的巅峰，然後再将其推下。可是，他現在卻猶豫了，卻心*，娛樂圈這麽亂，他現在卻不忍心讓安泯牽扯進來了。

“對不起，今天就不該和你在一起的，那樣就不會有李明的悲劇了。”安泯輕嘆。

“很多事情，是躲也躲不掉的，況且，本來就不關你的事。”

安泯和司空澗望着湖面，再次失神。

“現在公司已經把相關的信息一并删除，說是明天将會有正式的記者會，臺詞已經替我準備好，我只要照本宣科就是了。呵呵。”司空澗的自嘲的冷笑聽得安泯很揪心。

她不禁擔憂道：“那……司空澗你打算怎麽辦呢？”

司空澗伸了伸懶腰，疲倦地躺在草坪上，轉了話題：“安泯，你懂那種感覺嗎？”

“嗯？”

“好像全身都被繩索束縛，喘息不得。沒有自由，提線木偶，孤獨游走。”合上眼，享受風聲晚涼，無法遏制的悲涼。

“怕別人對自己失望，怕有一天被世界抛棄。什麽事都小心翼翼，不敢大意。就像是行走在針尖上一樣，明明磕得很痛，卻還要裝作滿臉笑容。”路燈映照的柔光下，他顯得格外單薄脆弱，安泯忽然想擁抱他、溫暖他一下。

安泯接着他的話：“怕被愛，怕被關懷，只是怕傷害。所以才會戴上與世隔離的假面，不想把心事暴露在觀衆面前。”這種切膚的感覺，我怎麽不會懂。

司空澗咧開嘴角，笑依舊是那麽暖心，“我們很像呢。”

“既然不喜歡這樣的生活，為什麽還要繼續下去呢？只要做好自己不就行了。管他什麽路人的眼光，只要自己足夠坦蕩。”安泯舒心地躺在草坪上，枕着手臂，仰望星空。

司空澗只是慘然一笑，“生活要是那麽簡單就好了。”

在這個星光黯淡的夜，她是他的曙光，“诶，司空澗，以後有什麽事情就說嘛，我可能不會幫上什麽忙，但起碼你不會是孤單單的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