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蔣嫔今日真是春風得意。
窗外頭有鹦哥兒在叫,就跟報喜鳥兒似的,叫宮中正等着好信兒的蔣嫔忙忙碌碌地梳妝打扮,等着皇帝上門來。
與大公主作對,不過是為了惡心惡心這個對自己不恭敬的閨女,況蔣嫔自己知道,皇後這到了現在也沒有說什麽試婚宮女的事兒,不就是失誤麽?
皇後失誤,可見皇後無能,傳出去這就是罪名了。
能看着皇後與大公主都不開心的事兒,蔣嫔心裏也高興。
“陛下還沒來麽?”蔣嫔見外頭時候不早了,自己遣去的宮女還沒有回來,便有些不耐地往外頭問道,見已經有人匆匆出去詢問,想到皇後素來喜歡吃獨食的,沒準兒這時候怎麽嫉妒霸着皇帝不放,便忍不住将手上的釵子往桌上一擲,小聲兒說道,“妒婦!”
從前在皇子府,不知怎麽就迷得皇帝昏頭轉向的,如今這都在後宮了,妃嫔三千,還叫自己吃着別人看着,實在太過分了!
也不怕撐死她!
她就是為了叫皇後難看,也得把皇帝留在她的宮裏頭!
想到今日送出去的那小宮女花兒一樣的容貌,透着年長女子沒有的鮮活水靈,蔣嫔的嘴角便得意地勾了起來。
皇帝只要看中了這個丫頭,若是想要寵幸,自然就要到她的宮裏來,就算她自己沒有盛寵,然而将皇帝留在自己的宮中,照樣兒是本事。
因想到了這個,蔣嫔的目光便頻頻往外看去,卻見這麽長時候,詢問的人竟然都沒有回來,便微微皺眉,不知為何只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正捂着心口有些擔心的時候,她就見外頭突然傳來了許多人的聲音,因這樣不規矩,仿佛對她不敬,就叫格外在意自己面子的蔣嫔臉色一沉,起身往外頭走去,呵斥道,“還有沒有規矩了?!”
今日她穿了一件簇新的蜀錦及地宮裝,上頭一只五色斑斓的孔雀格外耀眼,長長的尾羽連着裙擺一同拖在地上,仿佛能發光一樣,越發叫她光彩照人,又迎着日光,趁着她高傲的臉,竟別有風采。
然而對着她的那群人卻對這美欣賞不來。
一個臉色冰冷的內監看了看傲氣的蔣嫔,許久之後冷笑了一聲,頭往一旁歪去,叫身後的人上前,尖聲尖氣地叫道,“還等陛下來催你們不成?!”
失勢的蔣嫔并不叫他放在眼裏,畢竟從前還有大公主的面子,然而如今大公主都記在皇後名下了,一個無寵的妃嫔,又算得了什麽呢?
“你們要做什麽?!”自從靜嫔叫皇帝降位,蔣嫔算是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正是得意的時候,眼見那內監的身後竟轉出了兩個手持廷杖的強壯宮人,頓時花容失色,指着那兩個人厲聲道,“混賬!竟然敢在本宮的宮中放肆!”她不是一個蠢貨,幾乎是立時便想到了若是能有這樣的陣仗,只怕不是這些奴才自己的主意,心中生出了恐懼,尖聲叫道,“難道是皇後要害我?!你們就不怕……”
“是陛下的吩咐。”那內監尖聲笑了一聲,欣賞了一下這個平日裏傲慢得看不起人的妃嫔驚慌失措,待聽到是皇帝的吩咐已然連連搖頭不敢相信的模樣,便笑嘻嘻地說道,“陛下給娘娘留了情了,您不知道,您那心肝兒,嘿!八十杖,滾到浣衣局去了!”見蔣嫔張大了描繪得十分幽深的眼睛看着自己,這內監越發地笑道,“您吶,陛下說了,三十廷杖,打完了,您也不必往前頭謝恩了,就在這宮裏呆着,別哪兒都有您。”
皇帝的這話,就是叫蔣嫔閉門圈禁,不想再看見她的意思,形同決絕。
這些在宮中積年的內監是比主子還要厲害的人,最是知道踩低捧高的,況蔣嫔與皇後作對,就沖着皇後與太子這麽個熱竈兒,這內監也想賣力讨好一下。
“陛下要打我?!”蔣嫔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目光落在了這麽多來看熱鬧的宮人的身上,喃喃地說道,“陛下怎麽可能這樣狠心?!”
就算她不再得寵,然而其實皇帝對她一直都不錯,入宮就封了嫔位,如今也無人敢欺負她,這都是皇帝的關照,也是因這個,才叫蔣嫔心裏肯定,皇帝的心裏,總是有她,總是記得過去的情分的。
想當年皇後沒有進府,她也是得寵過的呀!
“奴婢們不知陛下的心事,只是陛下如今煩了您,奴婢們還是看得出的。”這內監得意地與一旁的衆人一同笑了,之後,便懶懶地揮手叫道,“別叫陛下等着!”
“我不信!”那兩個宮人上前來拖蔣嫔,卻叫這女子奮力地推開,此時穿着華麗宮裝,卻眼眶發紅,仿佛是帶着眼淚的女子顧不得身上的首飾都散落了,只尖聲叫道,“你們是皇後派來的!叫我去見陛下!陛下一定能給我做主!”說完,竟是一頭撞開了幾個宮人,披頭散發地往宮外跑去。
“攔住她!”那內監一聲令下,就有幾個應聲将尖叫的蔣嫔拖回來。在各宮在蔣嫔宮外看熱鬧的宮女內監的詫異的目光裏用力地阖上了大門,擋住了這些人的視線,這內監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被人按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蔣嫔的面前,俯瞰這個此時突然大哭得臉上的妝都花了的妃嫔,咬着嘴唇譏笑道,“不是陛下看重大公主的體面,看在你是公主的生母,以儆效尤,才是你的下場!”
哪怕是如今圈禁,卻沒有如同靜嫔降位,其實也是為了大公主的顏面。
“公主?”蔣嫔此時已然心灰絕望,知道這一回大概真的是皇帝對自己絕情了,陡然聽到大公主之名,頓時目中一亮。
是了,大公主是皇帝的長女,又素來得寵,總是有自己的體面的。
“奴婢勸您,別想着大公主了。”這內監仿佛耍猴兒一樣戲弄着蔣嫔,笑嘻嘻地說道,“陛下說了,公主記在皇後娘娘的名下,跟你……”他砸吧了一下嘴,方才繼續說道,“就算您是生母,公主是個孝順的人,只可惜了的,您不是忘了?公主昨兒就叫陛下命往京外別宮備嫁靜心去了,等公主回來,您也不知還能不能趕上趟兒。”
說完這些,他見蔣嫔已然沒有半分反抗地趴在地上,一揮手冷冷地說道,“別打死了叫公主晦氣,動手!”
話音剛落,就有重棍重重地打在了蔣嫔養尊處優的身軀之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來。
蔣嫔只覺得背上劇痛入骨,尖聲叫了兩聲,頓時暈了過去。
那內監見蔣嫔挨不住,不過三棍就已經暈厥,又見她背上那精致燦爛的錦緞宮裝之上已經開始滲出了鮮紅的血色,只撇了撇嘴,指着蔣嫔與一旁的人說道,“潑醒!”
若是叫她暈着受刑,豈不是便宜了她?!這好兒還怎麽賣個皇後與太子?
蔣嫔正是昏沉的時候,就覺得渾身突然冰涼,竟是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此時雖然已經是春日,卻還是有幾分寒冷,渾身上下都叫水給浸透,蔣嫔只覺得又冷又疼,此生都沒有遭過這樣的大罪,頓時嚎啕大哭!
如今她才明白,原來之前的折騰得意,不過是皇帝隐而不發,如今皇帝不耐煩了,想叫她活着,也不過是不想牽連了大公主。
她這才明白,這個女兒對她來說代表着什麽。
“求,求陛下,開,開恩……”蔣嫔十指都疼得抓進了地裏,在地上爬着,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尊貴爬到了那內監的面前,抓着這內監的袍角哭道。
從前她最看不起這些閹人了,可是如今,卻不得不央求這些無用的人。
她只覺得屈辱,可是疼的沒有辦法,只能舍了自己的尊嚴央求。
“您招了陛下的惱怒,奴婢們可不敢應。”這內監往後一退,欣賞了一下蔣嫔的哭求,然而到底對大公主存了畏懼之心不敢過于放肆,只命人加快了節奏,飛快地将三十棍打完,見此時蔣嫔已經只有進氣沒有出氣兒了,整個後背就跟血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便指揮身邊的人漫不經心地說道,“把娘娘擡回去,請太醫給瞧瞧,真是可憐見的。”又叫幾個禁衛将蔣嫔的宮封守住不許人随意出入,這才往皇後的宮中複命去了。
皇後此時,已經知道了蔣嫔的慘狀。
蔣嫔的宮中哭聲震天,她哪裏會不知道呢?然而她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皇帝這一處是在給她立威,她也沒有資格與皇帝抱怨,此時便斂目道,“叫太醫好好兒給她看着。”
“叫她知進退,這三十棍其實是輕的了。”元德對蔣嫔無感,他又不是聖母。
大公主是大公主,蔣嫔是蔣嫔,自然不會有什麽愧疚心疼啥的,此時聽蔣嫔被打得半死,急忙說道,“大皇姐處,說了叫她憂心,然不說,卻只怕日後皇姐為難,”他頓了頓,眼珠子亂轉地與皇帝賠笑道,“還求父皇傳話兒與皇姐,就說蔣嫔娘娘叫你重責,只是因皇姐大婚不好見血,嚴命不許她回來,萬事等成親以後再說,如何?”
皇帝瞪着這個給自己招仇恨的小子,恨得咬牙。
“喵噶!”這個可以有。
胖貓仔兒也覺得此計大善,抹着自己的胡子微微颔首,做世外高貓狀。
黑鍋,還是得皇帝陛下背着,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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