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章
? 再次快到冬天的時候,六皇子那邊總算是來信了,江婧娴跟着看了兩眼,總結一下,信上就說了兩件事情,一件是剿匪,一件是調查李源道的事情。
首先呢,表揚了一下林靖陽剿匪的心思,為民着想,又能訓兵,簡直就是當将軍的料。他本人對這件事情是很贊成的,但是皇上顧慮頗多,不太贊成。
原因有二,一是林靖陽是懷慶府的指揮使,地方上的衛所,實際上就是地方兵,主要就是保護懷慶府的。除了懷慶府,別處也有衛所,你懷慶府的兵将挺能幹,連別處的匪徒也給消滅幹淨了,那你是準備說,皇上眼瞎,給別處的指揮使都是窩囊廢還是打算說,別處的衛所都是擺設,從上都下都是飯桶?
第二就是皇上年紀大了,越發的追求名聲了,在他心裏,整個國家都被他治理的特別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百姓們安居樂業,鎮上連個小偷小摸的都沒有,你忽然弄出來那麽多地方,都是有匪徒的,你是打算說,這太平盛世就只是一張皮子,其實皇上治理的國家一點兒都不好嗎?
然後是提醒林靖陽,你到了懷慶府也有一年了,李源道的事情你有頭緒了沒啊?你是打算這麽拖下去呢還是打算拖下去呢?然後等過兩年,李源道察覺到你的目的,不是自己逃走,就是将你弄走?
合上書信,林靖陽嘆口氣:“也是我疏忽了,一開始還記得這事情,現在竟然都快忘的差不多了,李源道的事情,得盡快解決,無論咱們回不回京,總不能将這麽一個大毒瘤留在懷慶府,好歹也算是當過父母官。”
江婧娴忍不住笑道:“你可不算是什麽父母官,頂多了算個教習,你先說說,李源道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直接撕破臉嗎?”
“自然不是,這不是到了冬天嗎?稅糧該送回京城了。”林靖陽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江婧娴的臉頰:“你讓人打聽一下,李家都有什麽賺錢的營生。”
“這個不用打聽,我都知道。”江婧娴連忙說道,坐在林靖陽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之前開戲樓的時候,也想過,是不是弄幾個鋪面,做個小生意,賺個胭脂水粉錢什麽的,然後就打聽了一下懷慶府裏的各種鋪子,賺錢的就那麽幾個,很好打聽。”
“李家有七八個,有兩個最賺錢的,懷慶府的人都知道,一個是胭脂鋪,一個是皮毛鋪子,剩下的幾個,生意也挺好,但每個月的收入,我估算了一下,也就是二三十兩的樣子。”
“李家現在住的是知府衙門,李夫人出身京城宋家,娘家一般般,反正嫁妝是肯定沒我豐厚,再說,李夫人不是傻子,也不可能拿着嫁妝養活李府那麽多人,李源道出身一般,祖上是種田的,以前他爹中舉過,但只是個同進士,沒能謀到缺,家裏田地不少,還有個學堂,算是挺殷實。”
李源道是知府,這每年還有冰敬炭敬的,林靖陽當然也有,這灰色收入,按照官職來說,兩者差的不算多,所以這麽估摸一下,就能算出來李家大致的家底。
再算算李家每年的花費,其實還是不能算出來李源道有沒有貪污,因為文官,基本上還都玩古董,倒個手就能賺一筆。再者,還有字畫什麽的,哪怕是李源道寫的不算好,拿出去也有的是人争着搶着花大價錢買下來。另外除了冰敬炭敬,知府和指揮使可不一樣,懷慶府誰家想開個鋪子什麽的,找的是知府這邊的人,可沒指揮使衙門什麽事兒。
林靖陽之所以問這個,其實是想大致猜一下,看李源道貪污來的銀子,都是放在哪兒了。當年修河道,那幾百萬兩銀子,可是連箱子送過來的,戶部可不會給你準備銀票。
那麽多的銀子,就是兩三間屋子都塞不下,下面還有戶部的印戳,李源道就是要花,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花,至少,得融了再鑄,可鑄銀這事兒,不是誰都能幹的,首先你得有個作坊,其次你得有這手藝。
銀子也不是直接扔火裏,就能化成水,然後再捏成銀塊的。
要銷贓,銷的還是官銀,就要有大動靜,要麽是自家家裏有首飾鋪子,要麽是有大筆交易的時候。
賬本找不到,先找到銀子也是可以的。那麽多的銀錠,總不可能一天兩天就弄完,也不能三年兩年就花完。再者,貪官嘛,誰貪了銀子之後就是立馬大手大腳的花起來的?多是先等等看,然後慢慢的花,偷偷的花。
所以,林靖陽估計着,至少,李源道那裏,還有一半的銀子。
“你是打算從哪兒開始查?總不能将李家的鋪子都給封了吧?”江婧娴眨着眼睛問道,林靖陽搖頭:“自然不能那樣做,事出得有因,我若是無緣無故的就封了李家的鋪子,估計咱們第二天就得收拾東西滾蛋了,明兒我給李源道下個帖子,先找李源道商量些事情。”
林靖陽揉揉江婧娴的頭發:“等會兒早點兒休息?”
江婧娴點點頭,先進去鋪床,天氣太冷,她在書桌前也坐不住,晚上吃了晚飯,就想早早的鑽進被窩睡覺。林靖陽身上火力大,天冷的時候抱着特別舒服。
以前沒圓房的時候,江婧娴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和幾分矜持,現在都圓房了,也點兒不好意思什麽的,也就全都甩開了,林靖陽一進來,她就迅速擠過去,将自己塞到林靖陽懷裏。
林靖陽忍不住笑,和姿态,和小貓一樣。伸手輕輕在她後背順了兩下,親親額頭,閉眼睡覺。
第二天一早,林靖陽先是去軍營轉了一圈,然後就去找李源道。江婧娴也忙的很,冬天嘛,大家都比較閑,看戲的人也多,現在戲樓裏有四出戲,剛好夠每天排班的。但聽戲這種事情就跟看話本一樣,看兩三遍足夠了,又不是四書五經,需要深刻理解,十遍八遍都不嫌多的。
所以,最近急着要戲本,江婧娴吃了早飯就坐在桌子前開始寫。另外還要看賬本什麽的,戲班現在熱鬧起來了,人就顯得有點兒少了,每個人每天都得唱兩三場,鐵打的人也要累壞了。
事情多,江婧娴每天都安排的滿滿當當的,上午寫戲本,下午就忙家裏的以及外面的事情。偶爾還要有人情往來,誰家生孩子了,誰家娶媳婦兒了,就算不到場,這禮也得到。
正忙着,香桃就興沖沖的進來了:“夫人,戶籍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原先江婧娴過生辰的時候就說要将香桃和香杏奴籍給取消了,但是之後江婧娴也一直忙着,就拖到了現在,前兩天才讓人去的知府衙門,今兒就有人送了新的戶籍過來。
江婧娴趕緊拿過來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奴籍已經變成了民籍,從此以後,香桃和香杏就都是良民了。
“你這兩天可見了張大力?”江婧娴忽然擡頭問道,香桃愣了一下,随即臉色通紅,江婧娴捏了捏她的掌心,笑道:“不用害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我也不是什麽老古董,不見一面就讓你們成親,到時候夫妻倆不和,那就不是結親了,而是結仇了。”
她自己成親前,都和林靖陽相處過不少時間呢,到自己身邊的人了,自然也不會那麽死板。
香杏正好端了茶水進來,笑嘻嘻的出賣香桃:“前兩天,香桃姐多了個簪子喲,純金的,我想咬一下香桃姐都不給,愛惜的很,就放在她的梳妝盒裏,每天晚上拿出來看看。”
香桃立馬急了,再穩重的姑娘,被人這樣調侃,都會端不住的,臉色通紅的揭香杏的短:“前幾天,也不知道是誰,想要給哪個男人做衣服,自己不會做,還來求我教,說話要小心點兒哦,要不然我也不會做了。”
香杏傻眼了,趕緊求饒:“好姐姐,我錯了,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我保證下次不管看見了什麽,都不會當着你的面兒說了,只偷偷的告訴夫人,好姐姐你還會幫我的對不對?”
香桃無語的翻個白眼,江婧娴瞧她們兩個提起婚事來,都只是臉紅,神色帶着些羞澀和喜意,就知道她們都是願意的,摸摸下巴,去翻看黃歷,自己看了半天,不太懂,又找了唐媽媽來商量。
唐媽媽倒是有些猶豫:“這眼看就要過年了,阿珠她們幾個,都還沒經過事兒,要是香桃和香杏出嫁了,夫人身邊的丫鬟,能用嗎?”
“媽媽放心,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明年她們倆都不一定能嫁出去。再說了,誰是天生就會辦事兒的?她們倆一直在,阿珠她們就永遠學不會怎麽獨當一面。”
笑了笑,又擠眉弄眼的開玩笑:“娶個媳婦好過年,孟江他們到底是跟着老爺這麽些年了,生死相依的兄弟,我也不好讓他們一直等,這嫁妝什麽的,媽媽也要幫我看看,豐厚些,我可是一直将她們倆當親姐妹的。”
唐媽媽還有些猶豫,江婧娴拍拍她手背:“媽媽別急,阿珠是個穩重的,我相信阿珠定能将事情都做好的,等阿珠到了年紀,我也一定給阿珠值班一份兒豐厚的嫁妝。”
唐媽媽忍不住笑:“那我先多謝夫人了。”
香桃和香杏出嫁的事情,迅速就定了下來,定在了臘月十六,是年前最後的一個好日子了。定下來之後,江婧娴就不讓她們兩個在身邊伺候了,只讓她們趕緊繡嫁妝。
這兩個定的都是年少有為的,以後指不定就能謀個官兒,一群小姐妹們羨慕的不行,喜事兒當前,又來來回回的送賀禮。見了江婧娴給準備的嫁妝,一個個更是下定決心,要向她們兩個學習,将來也好讓夫人再給備一份兒嫁妝。
孟江和張大力這邊都是孤家寡人的,就是成親也沒人打理,江婧娴忙着香桃和香杏的嫁妝,就沒空去那邊,于是拜托了劉夫人出面。
很快,換庚帖,下定,送聘禮,事事兒都妥帖了,臘月十六那天天氣還特別晴朗,是個大好日子,江婧娴看着兩個丫頭坐上花轎,眼圈都跟着紅了紅,又是舍不得又是欣慰。
林靖陽揉揉她腦袋:“又不是天涯海角永不相見了,就在懷慶府,隔着一條街,你若是想見,讓人叫一聲就行了,何必傷心呢?”
“哪兒能一樣,沒嫁人的時候,那是時時刻刻在我身邊的,這嫁了人,就成了別人的媳婦兒,以後就是別人的娘親,心裏就得以自己的小家為主了,哪兒有空時時刻刻圍着我轉?”江婧娴嘆口氣:“我啊,只求她們過的開開心心,也就不辜負這些年的情誼了。”
“一定能的。”林靖陽拉着人往外走,江婧娴驚訝:“去哪兒?”
“你忘了孟江他們還是我的下屬?他們成親,我得過去給他們撐撐場面。”林靖陽笑着說道,也不多呆,兩家各轉一圈,喝了幾杯喜酒,就帶着江婧娴出門了。
下午也沒什麽事情做,索性就在街上轉轉。
看到自家戲樓,江婧娴忽然就想到一個好主意:“不是有很多人請咱們家的戲班子去唱戲嗎?你說,要是讓咱們的人混在裏面,能不能打聽出來點兒什麽?”
戲子不惹人注意,內宅婦人嘛,有時候不太謹慎,哪怕是露個口風,指不定也是能查出來點兒什麽的。
“這事兒不是好辦的,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嗎?”林靖陽倒是不贊成,江婧娴想了會兒,也點頭嘆氣:“是我想的太簡單了,這事兒确實不好辦。”
大戶人家,規矩嚴,戲子是有男有女的,看戲的多是女人,若是這男人能在後院随意走動,那女人的名聲還要不要?要是女戲子在後院走動,那府裏的女人又該擔心會不會遇上自家男人了。
連自家的下人,都要費心隐瞞的事情,一個不過見過幾面的戲子,能打探出來什麽東西?
“你不用多想,這事情,我自有打算。”林靖陽見江婧娴皺眉,就笑着捏了捏她掌心:“你每日裏,只要開開心心的,該吃吃,該喝喝,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外面的事情,若是想知道,我自會告訴你,倒是不用費盡心思去琢磨,李夫人那樣的,雖然能幫得上忙,但我卻不喜歡。我喜歡的,是你這樣的,看你開心,我就開心了,看你皺眉,我也發愁,所以,就算是為了我,你也只管顧着自己就好了,萬不用擔心外面的事情。”
江婧娴臉色通紅,不好意思看林靖陽,只好轉過頭:“在外面呢,說這些……”
林靖陽又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本就應當努力讓自己的妻兒喜樂安康,若是讓她時時發愁,常常憂心,那就是男人沒本事,你瞧瞧李夫人,我估計着,就是平日裏憂思過度,所以才會顯老。”
江婧娴也忍不住笑:“你個促狹的,李夫人本來年紀就不輕了,好了好了,我聽你的,你願意說,我就聽,你不願意說,我就不管好不好?”
“也不是不讓你管,只是不讓你憂心。”林靖陽頓了頓說道:“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的。”
“明白,我又不是不懂事兒的小孩子。”江婧娴仰頭看他,手掌搭在他胳膊上:“那你打算用什麽辦法?能和我說嗎?”
“這會兒不能說。”林靖陽搖搖頭,拉了江婧娴起身:“走吧,還是這兩出戲,咱們都看過了,你那戲本,打算什麽時候寫完?”
“已經寫完一個了,還有一個,也快寫完了,我打算兩個一起給朱李氏,趁着這年前功夫,趕緊的弄好,過年可是賺錢的大好時候。”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你說,若是我讓戲班子免費到鄉下唱戲,會不會有人說什麽?”
林靖陽眨眨眼:“有人說什麽?”
“比如說,說我沽名釣譽什麽的,還不如施粥,或者是有錢沒地方花什麽的……”江婧娴有些遲疑,林靖陽又忍不住笑:“我不是早就說過,你在女人堆裏有什麽地位,完全是取決于我在外面是什麽職位的嗎?整個懷慶府,哪怕你和李夫人撕破臉都是無礙的,何必在意別人說什麽?”
江婧娴心裏其實是早就有決斷,不過是有些微猶豫,現在被林靖陽這麽一說,立馬就拍板了:“那行,我讓戲班子準備準備,等過年了,就讓他們到鄉下唱去。”
林靖陽有些戲虐:“剛才不還說,過年是賺錢的好時候嗎?”
“咱們家的戲班子雖然賺錢了,在懷慶府也挺有名的,但到底是資歷淺,過年那些人家請戲班子,都是請最好的,咱們家的估計排不上。”江婧娴不在意的說道:“反正都是唱,在哪兒都一樣。”
林靖陽是完全沒意見的,反正家裏有錢,随便花。
至于花完了……得想辦法賺錢才行,可自己對這個不在行,回頭找人問問?養得起娘子,也得養得起孩子才行。不過,這個戲班子就算了,完全是娘子用來打發時間的,賺的那點兒,就當是給她買胭脂水粉了。
眼瞅着快過年了,戲班子排演的時間也沒多少,江婧娴索性就給戲班子裏的人都開雙份兒的工錢,就當是過年給紅包了。戲班子自有朱李氏管着,外面也有管事兒,她除了提供戲本,看看賬本,沒別的事兒做了。
可年底了,就是忙啊。外面的事情不用管,自家的事情卻是不能不管。
最最讓江婧娴頭疼的一件事情是,自家親娘寫的家書送到了,說是打算趁着過年,二老爺休沐,過來看看他們夫妻倆,時間趕得緊,估計大年三十到城門口。
收到信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六了,算算時間,爹娘兩個人已經是出發了,想阻止都阻止不了了,她自己原本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在懷慶府多呆幾年,讓時間來解開心結的。
可沒想到,她還沒做好決定,那邊爹娘就打算過來了,幫她做了這個決定。江婧娴拍拍胸口,她以為自己還在怨恨,可看到信的時候,第一反應居然是驚喜。
這可真是……果然血緣親情斷不了嗎?想想也是,自己都能原諒上輩子要殺害自己的那兩個人渣,又為什麽不能原諒一時腦袋進水了的父母?
雖說原諒人渣是因為他們上輩子得到了懲罰,可上輩子,父母做錯事兒之後,難道就沒受到懲罰嗎?親生閨女變成那樣,他們比任何人都傷心難過的吧?又是自己親手造成的,自責也肯定不會少的吧?
這人生在世,誰能沒做過幾件錯事兒?尤其是利益當前,能謹守本心的有幾個?想要兩全其美的是大多數,誰都不會主動去考慮最壞的結果,只會祈求最好的結果。趨利避害,人之本能。
捏捏腦袋,将各種思緒都扔到腦袋後面,迅速的去找林靖陽商量:“咱們住在正院,現在就是騰地方也不好騰了,不如就将東院給收拾出來?”
林靖陽點頭,江婧娴又問道:“也不知道爹娘他們能住幾天,雖說過年有休沐,可這大年初六就該上朝了,爹爹總不能大年初一就出發趕回去吧?”
“可晚幾天,又怕趕不上上朝,開年就不去衙門,這能行嗎?”
“林大哥,我和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在想什麽,這麽心不在焉的。”沒聽見林靖陽的回答,江婧娴低頭一看,人早走神了,不知道想什麽呢,伸手就推了一把。
林靖陽回神,嘆氣:“當初爹娘說,要等你十八了才能圓房,至少也要等到十七歲生辰過,咱們可是提前了一年,這個事情,爹娘能看得出來嗎?”
江婧娴也傻了,雖然到時候,挨罵的肯定是林靖陽,但自己也絕對不會好過啊,萬一娘親哭個沒完沒了,說自己不聽話了,那到時候怎麽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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