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在

醫院離公司遠,打車過去需要四十多分鐘。

電話裏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陳君華也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只說賀西寧跟樓裏的居民起了摩擦,對方的小孩摔下樓了。

楚雲在車上就給賀西寧打了一個電話,讓別着急,一切等自己到了再說,賀西寧很是鎮靜,說不是什麽大事。這人應當在病房裏,聽起來十分吵嚷,甚至有人沖到手機邊吼,喊着“陳君華你還不快來”,楚雲皺眉,電話被挂斷了。

一下車,楚雲就急忙趕往三樓病房,剛進去就看到賀西寧被一堆男女老少圍在中間,另一家怕是全都到齊了。

賀西寧神色冷冷的,任這些人怎麽吼怎麽鬧,不動如山地站着。

江照溪也在,興許是太吵鬧,她看起來不太高興,看看病床上的小男孩,忍無可忍道:“麻煩各位小聲點,有什麽事出去以後再解決,這裏是醫院,不保持安靜的話只有請你們先出去了。”

這話管用,那群跟麻雀一樣叽叽喳喳的人立馬沒了聲,不過仍舊把賀西寧堵在中間。楚雲趕快過去,把人群撥開,小男孩的媽媽全然不客氣,明明見過她出入賀家,還故意扯着嗓子問:“你誰啊你?”

楚雲好脾氣,秉着來解決問題的态度,柔聲回道:“我是西寧的阿姨。”

畢竟還不清楚具體情況,得先坐下來談一談,況且人家的孩子就在病床上躺着呢,腦袋上還包紮了幾圈,手背上有擦傷,瞅着傷得還挺嚴重。

她态度平和,但小孩的家人可沒這麽好說話,見能解決事兒的人來了,一個個的七嘴八舌,沒完沒了地喧鬧。楚雲穿着高跟鞋,工作了一天還加班,本來累得夠嗆,現在還被這些人扯來扯去地推搡,她又不是沒聽,這些人說就可以了,可能是覺得言語不能表達內心的憤怒,非得動手動腳的。

從他們的話中,楚雲理出了一個大概。

門口那包垃圾是病床上這小男孩扔的,昨晚扔了一包,就是今晚她出門見到的那堆,然後今天下午又來扔了一包,可是下午運氣不好,正正遇上賀西寧開門出來。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正就是家長聽到了哭喊聲,下樓一看就見孩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家人堅持認為是賀西寧動的手,小男孩怯生生坐着不敢吭聲,問是不是被打了,他只知道哭,委屈到不行。

病床裏還有其他病人,大家看向這邊,嘴裏都在小聲讨論着什麽,楚雲耳尖聽到兩句,全是指責賀西寧的話。一個高挑、面色冰冷的大學生,一個瘦小、滿身是傷的小孩子,旁人不了解,難免會有偏向。

雖然住進賀家沒多久,但楚雲定然不信賀西寧會動手打人,她擡手擋着,避開再被扯衣服,剛想說什麽,賀西寧站在了前面,一臉寒意,冷聲道:“別扯她。”

一家子人都被唬住,一會兒,小孩媽媽急赤白臉地說:“打人還有理了!”

又是一頓不講理的鬧。

楚雲煩心這種撒潑似的掐架,把賀西寧拉到後面護着,怕這群人氣急了要動手。

見她這麽護犢子,病房裏登時吵得跟菜市場一樣,全是那家人在鬧,而鬧來鬧去就是為了錢,要求賠償兩萬塊。

真獅子大開口,這還不清楚真相就訛上了。

楚雲自然不給。

活了三十多年,社會上什麽潑皮不要臉的沒見過,憑對方開口要兩萬塊,就知道這一家子肯定不是好貨。兩萬塊啥概念,這時候C市的平均房價四千左右,外面吃一碗加臊子的面三塊到五塊,楚雲工資雖高,可也沒過萬。

兩萬塊,真是想得美!

她都懶得理這群人,随便他們鬧。

這行人越鬧越起勁兒,見兩人都不怎麽吭聲,于是火了,小男孩的爸爸走到她倆面

前,樣子兇神惡煞的,嘴裏說的話難聽得要命,還罵人,罵着罵着擡起手。

賀西寧臉色一沉,直接把他的胳膊抓住,生生把壯實的中年男人給治住了。

中年男人掙了兩下,竟然沒掙開,賀西寧力氣大比他高,氣勢都強出一大截,他臉上挂不住,吼道:“怎麽,還想打我?!”

賀西寧固執不放手,用力捏得他吃痛吸口氣,沉聲道:“離遠點,別靠過來。”

一群人圍着她無所謂,可眼下楚雲在場就是不行。

這般态度,一大家子喊鬧得更厲害了。

楚雲把賀西寧帶到後面,任由他們怎麽說,悄悄問了賀西寧兩句,得知事情的原委。

當時小男孩下來偷扔垃圾,碰見賀西寧開門,自己吓到了,一個沒站穩就摔下樓梯,賀西寧全程碰都沒碰對方一下,小男孩的家人聽見哭聲跑出來,不論怎麽解釋都不聽,堅持把責任推到賀西寧身上。

其實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只不過平時陳君華和賀西寧全都忍下,不讓楚雲發現。母女倆的日子一直不好過,家裏的人接連去世,還得被別人戳脊梁骨說閑話,樓上樓下有幾家人覺得賀家母女好欺負,這些年沒少明裏暗裏地做缺德事。

以前賀西寧還小,有人上門做媒,想讓陳君華再婚嫁給城西的單身漢,陳君華不同意,結果後來小區裏流言四起,什麽勾搭、放蕩……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如今賀西寧長大了,強勢不好惹,那些嘴碎的沒事找事的才消停不少。

不過再如何瞞着,楚雲不可能一句閑言碎語都聽不見。

一直以來,她顧及賀西寧的自尊心,只當這些事耳旁風,吹過就沒了,亦從來不會提,全然當做不知道,今天遇到這麽過分的,無論如何都不肯退步。

這可把那一家氣得夠嗆。

如果真是賀西寧的錯,賠錢無所謂,但根本和她無關,一時嫌麻煩給了,指不定後面還會被賴上。這世界上不要臉不要皮的人多得很,楚雲很堅決,一分錢都不給,不服氣可以報警或者打官司。

中年男人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嚷嚷半天,說看病要多少多少錢,聲音大得像洪鐘,表情又兇狠。

楚雲可不怕他,攔着賀西寧讓別理。

還是一旁的江照溪看不下去,出聲說:“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骨頭這些,醫藥費花不了多少,不用住院,今晚就可以帶回家。”

傷勢看似嚴重,但全是擦傷,額頭磕破縫了兩針,于見過大風大浪的醫生而言,确實算小傷。況且這小孩哭得這麽起勁兒,嗓門不要太洪亮,能有什麽事。

這話一出,那家人又不依了。

總之各種鬧。

小老百姓怕警.察,就是不敢報警,鬧半天僵持不下。

楚雲被糾.纏得心累,看這樣子,估計今晚就算解決了,以後還是會上門找事,到時候搞得全小區都來圍觀,再整點輿論,多半要按頭賀西寧打了他家小孩。

最後,她執意報警處理。

得知已經找了警.察,那家的女人哭天喊地跟死了爹娘一般,不停地罵“禍害”、“惹事精”。

楚雲都不理,拉着賀西寧到外面等,眼不見心不煩。

賀西寧有些沉默,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楚雲這才看到這人手背上有傷痕,應該是跟那家人推搡時被抓的。

“痛不痛?”她小聲問。

賀西寧搖頭,沉靜回道:“沒事。”

楚雲抓住她的手握着,拍了拍,安慰道:“就是一件小事,別想太多,待會兒就可以走了。”

十八歲的小女生,在大人眼裏就是半大的孩子罷了,攤上這種事,肯定會比較難受。其實許多事情楚雲都知曉,只不過沒問過,眼下亦不知道該怎麽講,賀西寧是有素質的大學生,遇到這些糟心的,總不能撇下臉跟別人對着幹,尤其是有她在場。

賀西寧嗯了一聲,回頭,睨着病房裏。

恰巧,中年男人也在往這邊瞧,當觸及到賀西寧冷冷的眼神,心頭不免一緊。

警.察來得很快,處理速度更快,沒監控沒證據更沒證人,雙方各執一詞,且小男孩又不說話,全程只會哭。這種事情他們處理過不少,問問就明白咋回事,說來說去還是讓兩家自己調解。

結果就是賀西寧一分錢不賠,那家人因為故意亂扔垃圾還被教育了一頓。

中年男人氣得半死,說要投訴。

警.察都樂了,錄完筆錄說道:“您要是不滿意,可以親自跟我們走一趟,咱到了局裏再慢慢談。”

法制社會哪能瞎鬧,真當警察局是自家開的,無憑無據讓賠償,可能麽?

處理完畢,楚雲硬氣地頭也不回地帶着賀西寧離開,任由那一家怎麽說怎麽鬧,一概不管。

入了夜,外面特別冷,她牽着賀西寧的手,走出一段距離,又把自己的圍巾給這人戴上。應該是出門太急,賀西寧穿得很單薄,修長的脖頸露着被風吹,凍得嘴皮子烏白。

賀西寧卻突然抱住了她,頸間驀地一熱。

“楚姨……”

楚雲一怔,須臾,擡手環住這人的腰。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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