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來勢洶洶

到了睡覺時間，胡離已經洗完躺在床上了，背後靠着柔軟的大枕頭，薄被堪堪蓋住關鍵部分，吳宥天走過，有些心馳神往心神蕩漾。

哎，要是胡離以後找女朋友，該愛死他了吧，這樣身材的男朋友，誰不喜歡？

想到這兒，吳宥天突然莫名有些不爽，他站在床前問：“狐貍，你談過女朋友的吧？”

胡離想都沒想就回答：“沒有。”

女朋友是真沒有，男朋友麽……

吳宥天吃驚：“你都27了，還沒談過女朋友？不是很多女生喜歡你嗎？”

“那你不談戀愛是因為沒人喜歡？”胡離眼皮子都不擡，語氣淡淡地反駁。

吳宥天虛了。應該有人喜歡……的吧。

“沒女朋友也挺好，咱們還能住一起，有女朋友了就不能住一起了。”吳宥天有些惆悵，爬上床躺着。

“瞎操心。”胡離翻身躺下。

不知怎的，吳宥天一想到以後胡離會找女朋友會結婚，會和別的人生兒育女，就渾身不對勁。

“你以後找女朋友，一定要看清楚，看清楚人家是喜歡你還是喜歡你的臉。”吳宥天思慮頗多，語重心長地交待起胡離來。

胡離打了個哈欠，對吳宥天的傻話毫不在意：“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擔心女人喜歡你的人還是你的錢。”

吳宥天郁悶了。

怎麽說話的？他就沒有人格魅力的麽？

胡離忽然探過頭，俯身到吳宥天耳邊說：“既然別人都算計我們，那我們倆一輩子在一起不就行了？嗯？”

吳宥天渾身一抖：“那不行，總是要結婚的。”

“結婚？”胡離嗤笑，“你和誰結婚？和我結婚吧。”

“你是男人。”吳宥天強調。

“男人不能和男人結婚嗎？”

臺灣能，法國能，英國能，冰島芬蘭丹麥都能……

于是吳宥天想了想說：“可我不喜歡男人。”

胡離聞言一頓，放下手機看着被子，輕輕地問：“那你喜歡我嗎？”

吳宥天聽進去了，只說：“喜歡啊，和你做朋友，很開心。”

嗯，只是朋友嗎？胡離輕笑。

氣氛忽然有些古怪，吳宥天覺得自己好像一腳踏進了迷霧森林。他趕緊結束這個話題，躺下閉上眼睛，可是久久不能平靜。

為什麽，他會覺得，胡離說的他們永遠在一起，也很好？

這正常嗎？有好朋友會一輩子在一起嗎？

吳宥天困擾地撓頭。

胡離轉過身子，盯着吳宥天的後腦勺看，吳宥天顯然還沒有睡着。

總有一天，這呆子會想明白的吧。

反正區區一個晚上，吳宥天是沒想明白，第二天胡離起床的時候，吳宥天還是困頓交加。但是想起自己之前說好了要和胡離去工地，吳宥天還是掙紮着爬起來了。

兩人到了工地，吳宥天的後背已經濕透了，胡離脫掉上衣，混入工人裏做這個做那個，和吳宥天對比鮮明。吳宥天都聽到有幾個人在悄悄吐槽他“白斬雞”了，不由得擺出老板的氣派，耍耍威風。

中午吃飯，吳老板叫了一大桌好吃的，犒勞犒勞幹活的人。這樣以後，總算是混入了群衆內部。

酒吧的裝修估計再過一兩個月就能完成了，然後擺上桌椅散散味，就可以啓用。吳宥天雖然屁事沒幹，此時此刻也有些“這是朕的江山啊”的感慨。

江山有了，缺個美人。吳宥天偷偷地看了不遠處的胡離一眼，又覺得這念頭十分可怕，趕緊甩甩頭把這個想法抛之腦後。

最近真是幹什麽都想到胡離，是病，得治。

吳宥天對這種微妙的在意有些不解，想起好久沒和老朋友玩了，于是幹脆出去散散心。胡離還要盯酒吧的裝修，吳宥天剛好可以出去玩。

楚唯等人接到吳宥天的電話還有些恍惚，幾個月了，吳宥天都沒有找他們玩，一心撲在自己的“事業”上，感動了衆人。于是大家決定讓吳宥天買單，殺一殺這只大肥豬。

吳宥天照單全收，買單買的好開心。

“你的酒吧什麽時候能開業啊？我消息可都散出去了。”錢鐘問酒吧的消息。

“到時候通知你們，你們多充點卡！”吳宥天笑嘻嘻地招攬客人。

“你和那個DJ什麽情況？為什麽他和你走的那麽近，你倆一吻定情了？”楚唯說完，大家就敲着盤子歡呼起哄。

“混蛋……”吳宥天一張嘴說不過三個，他解釋，“人家胡離見過的酒吧比你們泡過的妞還多，我讓人家把把關怎麽了？”

大家覺得這話也有道理。

“你不膈應啊？和一個男人親嘴，然後現在還天天見面。”錢鐘皺着眉，發出啧啧的聲音。

吳宥天面上一緊：他和胡離何止親過一次……

嘴上卻說：“什麽亂七八糟的，那時候不是你們慫恿的麽，我們早就一笑泯恩仇了。”

楚唯卻認真拍拍吳宥天的手：“哎，說真的，你都25快26了，怎麽一個女人都看不上？你這正常嗎？”

吳宥天含糊：“怎麽不正常，我挑呗。”

“你不會……”豐宇拉長語調，吳宥天聽着，心懸到了嗓子眼。

“你不會那方面有問題吧？”豐宇苦着臉一言難盡。

“不可能，我倆從小一起大的，他那東西好不好用我知道，絕對ok！”楚唯擠眉弄眼地看着吳宥天的下面。

“滾！你們才有毛病，損耗多！”吳宥天丢出一個花生殼砸豐宇。

四個人只是玩笑，吳宥天卻放在了心上。

他指定哪裏有些毛病，不是身體上。

回到家，胡離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還對晚歸的吳宥天說道：“洗澡水放好了，快去洗澡。”

“你洗過了？”

“沒有，等你。”

吳宥天脫了衣褲，走進浴缸裏。

他家的浴缸很大，圓圓的擺在落地窗前，單向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江景和對岸的霓虹。

吳宥天靜靜看着，身後傳來窸窣的動靜。玻璃有倒影，吳宥天心髒跳的飛快，看着赤身裸體的胡離滑進浴缸。

美其名曰：節約珍貴水資源。

吳宥天咽下一口唾沫，喉結滾動，未置一詞。

在日本泡溫泉時的場景又湧現出來，吳宥天只覺得口幹舌燥。

他不會真的生什麽病了吧？為什麽全身都熱起來了？

因為心思不純，匆匆洗完澡以後，吳宥天跑的飛快。到了廚房，他從冰箱裏掏出一瓶冰啤酒就往肚子裏灌。

下一秒，酒被人奪下，換上了一杯溫水。

“大晚上喝冰的不好。”胡離把酒放到一邊。

吳宥天抱着杯子，發現手裏這是胡離一直在用的馬克杯。

胡離繼續坐在沙發上看電影，吳宥天挪啊挪，挪過去坐下，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麽？”

“《愛你，西蒙》”胡離回答。

吳宥天全神貫注地看，看着看着卻覺得怪異起來。

“他是同性戀？”

“嗯。”胡離淡淡回答，手卻握緊了抱枕的一角。

吳宥天又繼續看起來，胡離見吳宥天沒有反感，舒了口氣。吳宥天看得很投入，看着看着，居然被感動哭了。

胡離失笑：“你哭什麽？”

吳宥天還哭：“不知道，就是感覺心裏酸酸的。”

“別哭了，傻。”胡離揩去吳宥天的眼淚。

吳宥天看着胡離的臉，他的神情專注又溫柔，眼神裏卻心事重重。吳宥天的心髒又開始狂跳，被胡離的手指觸碰過的地方，都有些火辣辣的。他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狐貍。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喜歡上的是一個男人，你會怎麽辦？”

胡離的手一頓，垂下了眼眸。

“不知道。”胡離說，“如果他也喜歡我，那我一定不留餘力地去愛他。如果他不喜歡我，那麽我也會不留餘力地去愛他。”

那語氣莊重，認真，一絲不茍，好像是一種宣誓，又好像是一種告白。

在那樣灼熱的視線下，吳宥天不自在地回避了。有一個想法破土而出，大膽，卻好像合乎常理。

僵持之下，胡離率先退場。

“很晚了，去睡吧。”他起身，幹掉了一聽啤酒，往房間走去。

吳宥天呆呆地靠在沙發上，心髒逐漸恢複平靜。電視裏，西蒙和家人抱作一團，每個人都對他說：“你依然是我們的驕傲。”

吳宥天認認真真地把電影看完了，他手腳冰涼地回到房裏，胡離枕着手臂閉着眼，可是吳宥天知道他沒有睡着。

兩人之間的窗戶紙，如今已經被捅破了。吳宥天背對着胡離，一言不發。

胡離以前也有過這樣忐忑的時候嗎？當發現自己可能喜歡男人的時候，像他現在一樣，懼怕又覺得理所應當。他有了人生中唯一的隐秘，暫時不為人知的，不可告人的，那種秘密。

之前的種種，好像都有了解釋，吳宥天終于明白了他和胡離之間和他與別的朋友之間的不同。那種暧昧橫生，那種奇怪的感覺，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可是吳宥天依然固執地堅持，他不是西蒙。即使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對哪個女生表現出喜歡，即使他舍不得胡離，但這絕對不是因為，他愛他。

“胡離。”吳宥天嘆了口氣，他說，“我不喜歡你。”

胡離睜開眼睛，又閉上。不喜歡又怎麽了呢，他說過，他愛他如初。

可是不甘心，是不愛，還是不接受這樣的愛？胡離翻過身去壓住吳宥天，吳宥天第一次從胡離眼裏看到了兇狠的表情。

這就是真正的他嗎？吳宥天顫抖着睫毛，微微發抖。

“抖什麽？”胡離強迫吳宥天看着自己，“你說你不喜歡我，那麽……”

胡離狠狠吻下，把吳宥天吞進嘴裏，所有的不甘和愛慕在一個簡單的動作裏展現的淋漓盡致。隐忍和耐心，思念和愛。

吳宥天掙紮了一下，手腕卻被禁锢住。他被迫接受着胡離的吻，可令人難過的是，他并不厭惡。

胡離擡起頭，嘴角沾着不知道是誰的血，他咬牙切齒地問：“你說你不喜歡我，那你應該沒有感覺吧？覺得厭惡嗎？是不是很想打我一拳？你被一個男人吻了，你覺得我惡心嗎？”

說着說着，他的眼眶卻紅了，吳宥天被吓到，臉色慘白，嘴唇染着血，倒在枕頭上一動不動。

胡離小心翼翼地揩去那一片血漬，松開了吳宥天的手。

“對不起。”他似在喃喃自語，語氣裏滿是懊悔。

最終，他翻身下床，朝門外走去。

胡離走出房門的一剎那，吳宥天呼出一口氣。他坐起身子，只看到窗邊沙發上端坐的阿貍。

心裏很亂，徹夜未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