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chapter44
闫培亮對着面前瞬時空蕩的一排座椅,看着手裏那張線條呆板的草稿圖,不發表任何意見。
白松腦袋伸過來,只瞅了一眼就哼出了聲:“嘴上功夫。”
口比心快,下一秒就有些後悔,立刻瞥向右手邊,小心查看老大的臉色。還好還好,平靜如初。
正慶幸,突然瞥見他眸光一轉,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下場面試,認真點。”
白松腦一熱,回想自己找劉志飛控訴的一幕,老大果然看見了。
聊天內容應該看不見吧?
“咳,知道。”
本來想問那姑娘和他到底什麽關系,眼下頭頂一條罪狀,張不開口。
白松向闫培亮使了個眼色:問,快問!
闫培亮的确也心有好奇,他本不八卦,但被白松磨煩了,神經一松就問道:“老大,今天的面試,你對誰比較滿意?”
如此隐晦,白松暗中豎起拇指為他點贊。
闫培亮卻不以為意,不客氣地剜他一眼。
莫遲說:“這事既然交給你們,自然由你們定,不用問我意見。”
白松兩眼一迷瞪,和闫培亮互換一個眼神。
闫培亮立即張口——
莫遲拿着手裏那幾張随手畫的景觀速寫,正起身推椅子,在他說話前,好似不經意地提示道:“對了,岳桃和習萌是劉哥的學生,和人力資源部說一聲,二面時別刁難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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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內定了?
居然還不止一個!
白松瞬間傻眼。
莫遲一離開會議室,他立刻不敢置信地往桌上一拍巴掌,“亮子,你說老大和劉哥高風亮節的形象哪兒去了?岳桃至少還有點能力,習萌那姑娘純粹是紙上談兵,我差點就被她騙了。”
闫培亮,也就是亮子,抱起手臂靠向椅背,若有所思地說:“可是你不覺得老大給她們開後門,反倒有那麽點人情味了?起碼證明他也不是那麽冷酷無情。”
白松歪頭提醒他:“這話可別讓耗子聽見,那吃貨知道你說老大冷酷無情,保準跟你急。”
亮子橫他一眼:“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只是說這件事可以證明,又沒說老大在我眼裏真的冷酷無情。”
白松:“得得得,我不跟你争。咱倆言歸正傳,岳桃和習萌內定,其他七個人裏選一個,你最看中誰?”
亮子從草圖中挑出一張,其右下角用墨線筆俊秀灑脫地寫着一個名字:陳燃。
“草圖都能畫得精細出衆,功底可見一斑。”
白松接過來看,點頭稱贊:“我對他倒是印象深刻。設計思路清晰,區位規劃明确。手繪能這麽好,想必軟件運用應該也不會太差。”
意見統一,最終結果就此敲定。
白松本以為第二天的面試莫遲仍會坐自己身邊監聽,孰料,他一整個上午都待在辦公室裏沒出來。
第三天、第四天亦是如此。
白松不由恍然大悟,老大第一天之所以坐鎮,原來不是過來監視他,而是為了那兩個南大的學生。
***
習萌面試完當天就有一種發信息質問莫遲的沖動,可思來想去立足點太低,畢竟他後來有幫到她,功虧相抵,她還是應該感謝他的。
但由于作業太多,一直拖到周五晚上她才一個人跑去操場轉悠,偷偷給他打電話。
那邊,莫遲剛忙完一個過千萬的項目,連續加班兩夜,剛在家裏疲倦地睡醒一覺。
他掬了一捧涼水潑臉上,口袋裏鈴聲促響。
平直的盥洗鏡裏,水流從他的額角蜿蜒至下颌,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他拿毛巾擦拭水漬,聽筒靠近耳邊。
夜晚涼風習習,習萌躺在塑膠草地看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
數到第四顆,聽到一聲沙啞的鼻音,“喂。”
“是、是我。”她莫名結巴了一下。
“我知道是你。”嗓音依然水波不興,只是比平時略低沉。
習萌張開手掌,從左手的指縫間看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顆星,随口寒暄:“莫老師,你吃了麽?”
“沒有。”莫遲走出卧室門,穿過二樓起居室,下樓梯。
“哦,那你不餓麽?”她又開始話唠了。
莫遲倒了杯水,坐上廚房吧臺的高腳凳,抿着水潤嗓。
習萌等兩秒,沒聽到他回話,耐不住:“莫老師,你在聽麽?”
“在。”他眼角微揚,“還好,不餓。”
“哦,還是吃點吧,說不定一會兒就餓了。”
“餓了再說。”喉嚨沒有先前那麽幹澀,他掌握話語權,不讓她再東扯西扯,“找我有事?”
“唔……算是有吧。”那星星一閃一閃,習萌烏溜溜的眼睛也一閃一閃。
忽然好想去露營,可惜期末事務繁忙,抽不出空,也找不到伴。
唉,她長長地嘆氣。
莫遲:“看來不是小事。”
“不不不。”她解釋,“我可不是有事求你,我是想謝謝你。雖然,嗯……你讓我準備的作品集沒有用到,但是你還是幫了我很大的忙。知道自己不行而沒有勇氣表現和給自己一個機會去表現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你說得對,我前天如果就那樣走出去,回來後肯定會懊悔。可現在就不同了,哪怕知道結果無望,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情美美噠。”
兩日來的疲憊似是被她清甜的嗓音洗刷一空,莫遲心情舒暢,帶着一絲笑意問:“真的一點都不怪我?”
“我是那麽小氣的人麽?你對我好,我能感覺得到。”話不經大腦,說完後又有些不确定,“嗯……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那頭竟突然沒了聲,再開口時,他語氣聽着挺平靜,可卻好似又低沉了幾分:“你覺得呢?”
“我覺得啊……”她認真思忖,“唔,我覺得你是真的對我好,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不出聲。
她腦子一抽,脫口而出:“莫老師,好想知道為什麽你對我和以前不一樣了。”
“想知道原因?”
“嗯嗯!”想知道很久了!
“那好,我告訴你。”
她從草地上坐起身,豎起耳朵。
“原因是——”刻意頓一秒。
她一顆心提起來。
“你是個笨蛋。”他低低地說。
習萌:“……”
沒了?
啊啊啊,她想和他打一架!
“你耍我!”她怒氣沖天。
“沒有。”
“就是耍我!”
“只有笨蛋才這樣認為。”
“……”啊啊啊!她氣呼呼地說不出話。
莫遲也不說話。
兩人陷入僵局,彼此都悶着一股氣。
不遠處,女孩坐在男孩的腿上,年輕火-熱的身體癡-纏相擁,自以為隐于黑暗中,旁若無人地忘我親吻。
作為一只可憐的單身狗,其實這都不算什麽,真的。最可悲的是,方圓一百米內,所有人都成雙結對地在親親我我!
她心情真是難以言喻。他們不去隐蔽的情人坡膩膩歪歪,跑來視野寬闊的操場上演什麽限-制-級啊!
過分!
她拍拍屁股起身,被迫撤退。
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邊走邊訴苦:“莫老師,你千萬別帶女朋友去類似公園的公共場所親熱,會對單身狗造成一萬點傷害!”
話一說完,自己先愣住。
剛想問“莫老師,你有女朋友麽”,聽筒裏已出現一串冰冷的機械忙音。
他挂了……
***
班裏也有其他同學向劉志飛投交了簡歷,有人向習萌打聽情況——什麽面試內容啊、難不難啊之類。
習萌憑借自我感覺大方地分享經驗。
一群人圍在專業課教室久久不散。
聽說莫遲也在,翌日就要去面試的三個人都有些惴惴不安。他們的印象裏,莫老師冷淡的性格使他的言行舉止總是自帶幾分嚴苛。
習萌擺擺手寬慰:“不用怕,他和以前不一樣了,很好相處的。”
三人狐疑:“你确定?”
“不信你們問桃子啊。”她扭頭,“是不是啊桃子?”
岳桃被突然點名,一愣:“……有麽?”
“有啊。”盡管他非常無禮地挂斷她的電話,但她還是無比善良地替他說好話。
啊,她真是一個寬容大度的人吶。
衆人瞧她美滋滋地抿着嘴巴笑,面面相觑。
***
回寝室路上,顧璃一記鐵砂掌拍過來,“大白天就不要思-春了!”
習萌揉腦袋跳腳:“我哪有思-春!”
“你敢說你不是在想美人莫?”
“……”
眼眸劃過些許窘意,啊啊啊,她是在想他,可她不是在思春!
奈何嘴巴變得好笨,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岳桃看她臉都憋紅了,一陣忍笑。
顧璃哥倆好地勾住她肩膀,笑道:“臉紅什麽,什麽時候臉皮變這麽薄啦?”
習萌瞪她:“以後不要開莫老師的玩笑,很吓人的。”
顧璃不解:“這有什麽吓人的?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可她是莫老師啊,不一樣。”她堅持己見。
“有什麽不一樣?”顧璃哼笑。
習萌臉更紅,心裏突生一種亂糟糟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急死她了!
岳桃摸下巴思索:“我猜小胖的意思是,莫老師曾經是我們的老師,他和我們畢竟隔着一層身份,這樣開玩笑不太好。”
顧璃挑眉看她:“是麽?”
迎着她灼灼的目光,習萌舌頭越發打結:“我、我不知道。”
顧璃看出她傾訴欲強烈,安撫:“你別急,慢點說。”
她長而緩地做了兩個深呼吸,拍拍滾燙的臉頰,這才慢吞吞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從來沒有打過莫老師的主意。而且你們一開他玩笑,我就老覺得冒犯了他。”
她悶頭說完,等不到回應,擡頭去看她倆。
顧璃啧啧感嘆:“這是病,得治。”
“啊?”
“兩種可能。1.你自卑。2.你忌憚。”顧璃有條有理地分析,“自卑和你無半毛錢的關系,只剩一種可能,你害怕他,忌憚他。”
“……”
“你不覺得奇怪麽,以你的性格,遇見美人莫那種極品早該主動出擊了,可你卻從未在我們面前垂涎過他的美色。”
岳桃在一旁點頭稱是。
顧璃接着分析:“兩種可能。1.你們是舊相識。2.你顧及他是老師。你連教官都敢追,老師怕什麽?那麽也只剩一種可能,你早就認識他。”
岳桃一驚:“真的假的?”
習萌目露崇拜:“狐貍你好厲害!”
顧璃那雙漂亮的狐貍眼略微彎起,謙虛一笑:“小意思啦,我只不過想到大一的時候你好像有說過你們認識,當時不信,現在琢磨琢磨,應該是真的。”
“本來就是真的。”她滿腹情緒想要表達,但走進宿舍樓後人來人往,她下意識閉了嘴。
回到宿舍門一關,她一五一十地敘述自己和莫遲的相識經歷,最後很是不好意思地向岳桃道歉:“桃子對不起,我有偷偷地走後門。”
岳桃扶額:“天吶,信息量太大,我要消化消化。”
反觀顧璃,賊兮兮地調趣:“诶,美人莫是不是要潛-規-則你?”
“不要亂說好不好!”習萌當即又被吓到,“別說莫老師不是那種人了,我有什麽好被潛的?”
前不凸後不翹,說多了都是淚⊙﹏⊙
顧璃環着雙臂,冷靜地說:“你怎麽知道他是哪種人?你了解他?像你這種單純無知的小女孩最好騙了,想要潛你那還不容易。”
習萌生氣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再說我就翻臉了!”
顧璃不但不惱反而還笑了:“你氣憤是因為我說你單純無知,還是因為我貶低了美人莫的人品?”
呃……習萌愣住。
顧璃一副了然的模樣,不戳破,只是微笑起立:“不管是因為什麽,我向你道歉。”然後,熱情摟她,“好啦好啦,別生氣,你瞞了我們這麽久,我和桃子都沒生你氣呀。是吧桃子?”
岳桃又突然被點名,無奈極了,本來還想裝裝樣子吓唬吓唬她呢。
“是,我不生氣,哼。”
習萌面色僵僵的,心裏卻暖暖的。
“臭狐貍,你心機太重!”
“是我太重,還是你太笨?”
——你是個笨蛋。
腦中驀然響起某人沉郁的低音。
她心頭一跳,好像有什麽感覺不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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