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chapter58
設計部的秋游地點終于慢吞吞地确定下來。廬山,世界文化遺産,國家5a級旅游景區。
看到群裏的游玩通知,習萌腦海中立馬蹦出兩句脍炙人口的七絕——李白的“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和蘇轼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或多或少地又有了一點期待。
全部門只有陳燃和另一個休假的男同事沒有向白松報名,為此,白松經過他工作桌前想起此事還納悶地問一句:“你不和大夥出去玩兒?”
習萌和顧璃在幫耗子整理資料,名單尚未公布,她們也是才從白松口中了解到陳燃不去,兩人只是聽着,事不關己,沒往心裏去。
但其他人就不同了,與陳燃關系最好的大成立刻不可置信地從格子間裏探出頭:“不是吧陳燃,秋游你不去啊?”
陳燃看他一眼,目光轉向一旁只是随口一問的白松,露出歉然的笑意:“那天有事,可能走不開。”
“可能走不開的人多着去了。”白松手裏拿着份文件,朝四周點向幾個人,“強子、王凱、陳明飛……哪個不是不确定。每年部門旅游總會有人倒黴催地趕上項目投标,但這又礙事,事先把名報上,到時候走不開就不去呗。”
白松話裏有話,隐隐含着幾分脾氣。
一般第一年進入公司的新人,部門旅游這種集體活動都會選擇參加,有的是為了更好地融入公司環境,有的是為了游玩放松,而有的心裏不願去,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脫。
他不是不通情達理的領導,但陳燃給出的理由明顯含糊其辭,讓他覺得這個實習生有點不識時務。
習萌神經粗,聽不出所以然。顧璃覺察口氣不對,肩膀碰她一下,眼神難懂。
她莫名其妙,輕聲詢問:“幹嘛?”
顧璃沒說話,眼睛盯着陳燃所坐的方向,一臉看好戲的神色。
習萌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陳燃被白松側立的身形遮擋,她只聽見他恍然覺悟般笑一聲,然後說:“也對,那我也報個名,我還真挺想和大家出去玩的。”
緊接着,耳邊便是顧璃的嗤笑聲:“他倒轉變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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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萌不甚感興趣,只斜眼看她,壓低聲音說:“狐小貍,麻煩你認真點,工作做不完我們又得加班。”
“我已經很認真了好麽!”顧璃摸下巴思索,“習小胖,依我看,你還真是被美人莫調-教出成效了,晚期拖延癌已經被治愈了?”
“噓,小點聲!”習萌瞟瞟周圍,“別被人聽見。”
“怕什麽,他們又不知道美人莫是誰。”說歸說,但還是和她一樣小心謹慎地朝旁邊看一眼,習萌不想暴露關系,她不發表任何意見,只負責守口如瓶。
确定無人經過,她才又小聲說:“戀情不公開是你們誰的主意?”
“我。他沒提及這個問題,是我自己要求的。”
“那他什麽反應?”
呃……習萌凝神将記憶倒帶,想了想,說:“沒什麽反應。”
顧璃皺眉:“沒什麽反應是什麽反應?”
“哎呀,反正沒不高興就是了。”習萌都快被她問暈了。
顧璃翻白眼:“廢話,他為什麽不高興?你傻,不願意公開。他身為公司老板當然更願意保密。你沒給他添亂,他都應該謝謝你!”
“臭狐貍,不準你這樣說他。”她聽着有點不開心,嘴撅起來。
顧璃嘆口氣,無奈道:“是是是,我不該诋毀你們家莫大美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輕咬嘴唇。
是,我知道。
顧璃扭頭,彎彎的狐貍眼裏靜靜流淌一許擔憂:“小胖,我跟你說過陳燃這個人我看不懂,難道莫遲我就能看懂麽?他比陳燃更深不可測,你和他在一起我沒法幫你出主意,很多事都需要你自己去判斷。你可以全心全意地信賴他,但我還是勸你,多留點心眼,別吃了虧。”
她認真的眉眼、淳淳的教誨,讓習萌一下子回到三年多以前,那時候裴裴也經常叮囑她,別輕信,別犯傻,多用眼睛去觀察。
唔,她的好朋友們總把她當孩子待。
心裏既感慨又感動,她知道她們都是真心實意地為她好。
她垂着腦袋愣了一會,發自肺腑地低聲說:“狐貍,我可能已經離不開他了。好奇怪,他脾氣明明那麽差,可他每次數落我,我不但不生氣,反而越來越喜歡他。嗯……你說我是不是有病?”
身旁的女孩個子中等,臉頰微圓,從側面看,睫毛長長的,鼻子小小的,嘴唇潤潤的;下巴埋進衣領,臉龐白得像雪,光滑又細膩,顧璃從大學剛入宿舍的第一眼就知她皮膚好,是真的好,可以純天然地賽過任何抹粉底的人。
那時初見,她的确覺得她有病,莫名其妙地對自己存有敵意,眼神戒備不安,一副活見鬼的樣子。後來兩人混熟了,她問她緣由,她別別扭扭地說出一句話:你長得像我情敵。她一聽,哭笑不得地想拍死她。
她不聰明,甚至可以說笨,宿舍三人都心照不宣地照顧她。有時候被她氣到,岳桃會望天祈禱:“神吶,快讓小胖的男神出現吧,別讓她再禍害我們了。”
顧璃搖搖頭,如今習萌被男神管治得服服帖帖,可遠在家鄉的岳桃和她私底下聊天時,都會忍不住替習萌擔憂。
這種潛在的憂慮是臨安和大神學長談戀愛時不曾存在過的,她非常清楚其中的原因,那是因為,臨安和商策站一起,是郎才女貌,女神配男神,而習萌和莫遲站一起,卻明顯比他矮一截,并非指身高,而是兩人所具備的學識和氣韻,如果再算上社會地位,那差得可就不止一截了。
她們很擔心,萬一莫遲對習萌只是出于一時的新鮮,萬一他最終發現兩人并不合适,習萌和陳燃不曾交往過都能被影響三年,到那時,她又得需要多少年去忘記一個唯一交往過的莫遲?
習萌說“我可能已經離不開他了”,顧璃心裏倏然落下一聲嘆息:完了!
***
出發前往廬山的頭天,習萌還在考慮行李都帶些什麽,她上網查看廬山的天氣,三天都放晴,雨傘可以免去。
晚上裝包,零食肯定不能少,換洗衣物帶一套就足夠,洗漱用品、自拍杆、移動電源、數據線,一個都不能少。
莫遲發信息,讓她多帶一件保暖的上衣,山上夜晚濕寒。
于是,她又翻出一件長毛線衫。
東西太多,背包裝不下,她只好拎出行李箱。行李箱空間大,可供兩個人共同使用。
她拉開拉鏈,“狐貍,随身的你自己背,其他都放我箱子裏。”
鑒于她有過黑歷史,曾忘記将臨安的一包藥裝進箱內,顧璃十分不放心交由她:“你給我留個空,待會我自己放。”
“切,我有說要幫你裝麽?”習萌回頭白她一眼。
兩人鬥嘴鬧了一會,收拾好物品,洗漱爬床。
顧璃定的是五點半的鬧鐘,結果兩個賴床大王拖到六點才起,匆匆忙忙搭車出門,趕到公司樓下已過七點。幸而一群人聚在大巴前相互等待,她倆不是最晚。
習萌視線搜尋,唔,沒找到莫遲。意外的是,陳燃居然來了,他和大成站在一起。
大成看見她們,一向八卦精神旺盛:“你們來晚了,剛剛白總監說,老大這次會和我們一塊兒去。”
言下之意,純屬例外?
習萌眼睛一眨巴:“你怎麽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大成說:“當然吃驚了,老員工們都說,老大以前從來不跟着去。”
顧璃懂了,抱臂低頭悶笑,手肘揶揄地戳了戳旁邊傻掉的人。
習萌是真的傻了呆了懵了,她一直都理所當然地以為莫遲每年都會帶隊出游。呃,畢竟他是老大呀。
是因她而例外麽?他也是想和她結伴出去玩的,對麽?
竊竊的歡喜,藏也藏不住;她笑得像吃到蜂蜜的維尼熊。
陳燃立在大成身後,目光越過大成的肩膀掃向她,她聽聞消息後黑亮的眼眸璀璨如星。他靜悄悄看着她,好似看出了一絲端倪,又好似沒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心裏研磨,莫名的煩躁。
“诶,老大來了!”人群中,有人突然喊了一聲。
所有人紛紛轉身看向寫字樓的出口,莫遲和耗子結伴而來,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對比鮮明。
莫遲身材颀長,乍一從旋轉門裏冒出身形,俊秀明朗的氣質格外抓人眼球。耗子在他的光芒映襯下,直接遭人忽略。
白松不客氣地哈哈大笑:“喂,胖子,你跟在老大後面像個胖企鵝!”他邊說邊學他走路的姿勢,一搖一擺,一搖一擺。
耗子遠遠聽見,又見他故意戲弄,背包甩上肩頭,拔腿沖過來:“白送!你丫給爺站着別動!”
白松立定叉腰,言語挑釁:“來呀,你大爺我就站在這兒等你!”
一對鬥氣冤家,衆人都已司空見慣。
習萌見她師傅橫眉豎目地一口氣跑來,沒去看他們鬧騰,眼神直勾勾盯着莫遲走來的方向。
他可真淡定,一手插兜,安步當車,步伐穩健。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人,也沒看他加快腳步,依舊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套頭衫和寬松褲子,頭一次見他穿一身黑,就連背着的那只看起來很大的旅行包也同樣是純黑的防水布料,全身上下唯獨腳上蹬的運動鞋是白色。
習萌忽然憶起當年在武漢的酒吧內,他就是這樣一副朝氣蓬勃的運動裝束,給人一種特別年輕的感覺。不過那時候他的确年輕啊。唔……現在也不老。
咦,等等,她猛然想起一件事。
酒吧……
那天她明明看見他咕咚咕咚地直接拿酒瓶對嘴喝,可後來送黃山買的蛇酒讨好他,他卻說不喝酒。
媽噠,騙子!
莫遲走近習萌身邊,發現她微微瞪着眼睛表達不滿,俊眉一挑,無聲用眼神詢問。
哼,誰要理你!
習萌傲嬌地下巴一揚,扭頭随隊伍上車去了。
莫遲:“……”
大巴車尾,目睹情況的陳燃短暫的一愣神後,神色僵硬。
***
如同白松之前所言,誰也預料不到突發狀況,實到人數少于預計,亮子的第三小組剛好手頭收到項目,又急于下周一投标,只能留下三人周末加班。
最悲催的是,其中一位男同事,新婚不久,還欠着老婆的蜜月旅行,本想趁此次出游先緩解一下老婆大人的幽怨,孰料計劃趕不上變化。
這位男同事隸屬于亮子的三組麾下,同為亮子的徒弟,學長小吳也未能幸免。
習萌和顧璃坐一起,好巧不巧的,大成湊上來坐她們前面,而大成又把陳燃喊了過來。
大成從座椅的小小縫隙裏扭頭找她們說話:“小吳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我從廬山帶包煙回來給他抽,還一定要是價位高的。讓我必須仔細挑,不能随便拿一個糊弄他。你們說他不是難為人嗎,我又不抽煙,哪裏會挑這個!”末了,還不忘拉上陳燃,“是不是啊陳燃?”
陳燃先是一愣,然後“嗯”一聲。
習萌和顧璃都還未作出回應,就聽耗子在同排靠窗的位置出聲幫忙:“去找白送啊,那厮煙瘾大,這些年下來好煙賴煙都抽過,找他推薦準沒錯!”
白松剛好上車,聽見後喊道:“喲呵,看來胖子你很欣賞我嘛!”
“我呸,欣賞你個粑粑!”
白松循聲追過來,習萌看見他迅速走近,他身形稍稍一錯開,她便又看見,随他身後上車的,是莫遲。
白松賤兮兮地說:“連我拉的臭粑粑都欣賞,你簡直就是我的腦殘粉啊!嘿,腦殘,咱倆坐,讓你一路都能好好地欣賞我!”
“滾你丫的!”耗子一腳把他踹開,“自己找地兒坐去,別來惡心我!”
白松身體繞着座位一轉,直接一屁股坐在耗子前面,決定和他一路杠上。
他一讓道,莫遲徑直向前走,一句商量也無,利利索索地停在習萌的身側、耗子的面前。
耗子看他擡手往行李架上放包,以為他準備坐他後面去,一時只顧和白松對嘴仗了。
忽然,一道人影在他右側入座。
他睜大眼:“老大,後面那麽多空座,你何必跟我擠?”
白松在前面搭腔:“就是!老大,你不怕被胖子擠飛出去?”
耗子對他怒瞪。
他們一人一句說話時,莫遲擰開随身攜帶的水杯,喝了口熱水。
隔着狹窄的過道,習萌就坐在他的右手方。她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眨。
媽媽,他是想和她離得近一點對不對?
嗯吶,一定是這樣!
啊啊啊怎麽辦,心情又一瞬間變好,不生他氣了……
她的原則哪兒去啦?被莫遲吃了嗎?
耗子和白松都等着他開口,連同前後左右的一幫人也都悄悄豎起耳朵。
莫遲摁下升降按鈕,座背立刻以舒适的角度勻速向後伸展,他手裏輕握水杯,閉目養神,“嫌擠,你可以換座。”
顯然,他是在對耗子說話。
語氣松散,聽不出情緒。
耗子腦袋一木:好霸道,欺負人,嘤嘤嘤!
可白松的眼神分明是:老大和你出門,又坐你旁邊,死胖子,你到底拿什麽偷偷籠絡的君心?
兩人無聲地你一言我一語,瞪來瞪去。
與此同時,習萌默默調整了座位高度,和莫遲處在同一水平線,合上眼睛。
乖啊阿遲,姐姐陪你睡覺覺。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閉眼休息的下一分鐘,莫遲偏過頭,靜靜地看向她。當他注意到兩人的座椅高度幾乎等同時,唇角淺淺一彎,黝黑的眸色瞬時溢滿融融的暖光。
車內的吵嚷皆與他們無關。
不知何時,顧璃拉開耳邊的車窗。秋風送爽,沿着一指寬的縫隙争先恐後地奔湧而入,吹過習萌柔順的發梢,撫過莫遲安穩的側顏。
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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