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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沉自問自己不是個什麽好人, 別人打他一巴掌，他不可能笑眯眯地就這麽認了，一點也不追究, 那是佛，那是神, 那絕不是他林子沉。

在末世活下來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套規則, 末世中, 固定以往道德準則的人活不下去, 不擇手段的人同樣活不下去, 而活下來并且還有幾分名氣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

每個人都不一樣, 但每個人都有，甚至大多行事準則都殊途同歸。

而林子沉的行事準則, 向來十分簡單。

“學長道個歉就走了，不合适吧？”

林子沉懶洋洋地挑眉，頗為心平氣和道：“學長剛剛說了些什麽, 自己還記得嗎？”

“如果不記得的話, 那我幫學長回憶一下, 好不好？”

林子沉笑容懶洋洋的，無害又無辜的模樣，看起來好說話極了, 但是郁春華, 心底卻突然湧現出幾分十分不好的預感, 那種不好的預感讓他的心不斷下沉，他勉強笑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開口阻止，但是那壓在他身上的精神重力陡然加重，他肩膀一沉，整個人就是一個踉跄，

而這個時候，一個無比熟悉的聲線響起，含泣帶血，仿佛字字泣血一般。

“規矩就是規矩，難道就可以因為他天賦高、他實力強、或者他家室好就打破嗎？”

“那我真的……非常失望。”

“當然，靈獸系既易長陵學長之後，又出了一個榮耀之光，還是十分值得慶賀的。”

郁春華的話被林子沉完美重現，語氣、語調、甚至其中所含的那種悲憤不甘又勉為其難苦苦支撐的感情，都一模一樣，

但是剛剛聽，和現在聽，卻是完完全全兩種不同的感受，

剛剛郁春華的情緒渲染非常到位，大家被他代入進去，這幾句話是他情緒的爆發點，而被他代入情緒的觀衆們自然也不會考慮這麽多，就是順着郁春華的思路去想，滿腦子都在懷疑之中，而現在，林子沉單獨将這三句話拎出來的時候，還是在這樣的氣氛和場合之下，就讓大家覺得……不大對了。

郁春華這三句話……是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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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剛剛說的話被別人以如此的方式“還”了回來，不管是語氣語調聲音還是感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就像錄音回放一般，讓郁春華的心裏，升起了無窮的羞恥感，

就像自己的黑歷史，被別人以這種還原的方式重新回蕩在自己耳邊，只會讓他覺得……難堪。

“郁春華學長，不覺得你自己該解釋一下這幾句話嗎？”

“你在暗示些什麽呢？”

林子沉輕飄飄地問道，卻讓郁春華，手心都冒出幾分冷汗，

在他的計劃之中，林子沉絕對不會反應這麽快的！！

他的計劃就是，有問題就幹脆利落地道歉，然後快速下臺，等林子沉他們反應過來，也已經來不及了，但是現在……

……為什麽林子沉反應這麽快？！！！

“你在失望些什麽？”

“規矩又為我打破了什麽？”

“學長這樣十分具有暗示性的語言，讓我忍不住想要狀告學長诽謗呢。”

林子沉笑眯眯地說道，語氣更是帶着幾分懶洋洋，仿佛就僅僅只是在開玩笑一般，

郁春華掌心中的冷汗，冒的更多，

……這讓他怎麽答？！

……他怎麽能答？！！

“當然，學長不想回答，我也沒有辦法逼學長回答，如果學長堅定的認為自己的話語中沒有什麽，一切都是我多想，那我也沒有辦法，”林子沉聳了聳肩，這個動作由他做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潇灑和自在，就仿佛天下之大，沒有他可以在意的事情一般。

郁春華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握成了拳。

“至于小兔子的品階，小兔子到底是什麽靈獸，很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靈物森林中遇到他，看他好看，就帶他走了，至于他表現出來的強大戰鬥力，也确實十分讓我驚訝，要知道，在我們幾個訓練的時候，小兔子都不能将江子龍推出幾厘米。”

林子沉笑了一下，目光淡淡，“但是我想他的來源，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而其他的，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說。”

“倒是學長，靈物森林中不會出現二階以上的靈獸靈植這一條，你是從哪裏看到的呢？可否為學弟我解惑？”林子沉漫不經心地問道，“我可是沒從任何名門規定之中，見到過靈物森林中的靈獸靈植不得超過二階這一條規定，或者按學長的話來說，古老的規矩。”

郁春華張了張口，模樣有幾分呆愣，确實沒有什麽名門規定、或者說寫在紙面上的規矩，說靈物森林中的靈獸靈植絕對不會超過二階。

他們對這一點的來源，就是來自于老師、院長、學生們。

郁春華下意識地看向臺上，目光直指華主任和寧主任，他們第一次進入靈物森林的時候，華主任也說過靈物森林大多都是一階二階的靈獸靈植，不需要害怕！

……等等！大多？！

“靈獸系靈植系這麽多老師教授，每一個都沒有陪伴自己很多年的靈獸靈植嗎？不，他們有，那那些靈獸靈植都是一階二階的靈獸靈植嗎？那可不一定，那那些靈獸靈植們在哪裏呢？”

“在哪裏呢，學長？”

林子沉靠近郁春華，語氣淡淡，郁春華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臉色有幾分蒼白。

——難道、難道那些靈獸靈植，都在靈物森林嗎？！！

“看來學長，知道他們的歸宿了啊。”

“有些靈獸靈植在靈物森林中紮根，娶妻生子的也不是沒有，靈獸靈植又不會有什麽門第偏見品階偏見，中階靈獸和低階靈獸結合的例子，很少見嗎？”

林子沉聳了聳肩，似乎極為無奈的模樣，“那生出來的小幼崽，即使是一階靈獸中最普通的靈獸，身上帶有中階靈獸或者高階靈獸的血，難道他就會這麽普通下去嗎？”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那些高階靈獸靈植想要駐紮進靈物森林，其他靈獸靈植還能拒絕他們不成？還能把他們趕出去？靈物森林建立至今，都那麽久了，裏面靈獸靈植發生一點變化，展現出靈獸靈植的多樣性，不可以嗎？”

“當然，他們往往不會出現在人前，也不會讓人找到他們，但是……”林子沉微微斂起表情，眼睛眯起，慢條斯理道，“學長，鼠目寸光這個詞，你聽過嗎？”

林子沉笑了起來，那目光溫柔又無害，“哦，當然，我沒有想要嘲諷學長的意思，只是學的這個詞非常适合學長，希望學長不要怨恨我。”

郁春華的手，都忍不住有幾分抖。

而坐在看臺之上，本來有幾分生氣的寧主任，都忍不住搖頭，對着華主任道：“這林子沉，也真夠壞的。”

“非得把人家拿來刺他的句式翻上四倍五倍還給人家，對面哪裏痛他紮哪，偏偏還紮的極狠，還讓對面真是有苦難言，”

“——這可是剛剛你對我說的句式，我現在還給你而已，我剛剛都不生氣，你現在怎麽好意思生氣？”

“這簡直是把人家心口戳爛，還偏偏占了個制高點，對面即使憋氣憋到內傷，也沒辦法說半個不好，”寧主任搖頭笑道，“這個壞小子！”

嘴上這麽說，只不過看他面上的神情，也知道他對林子沉這個做法沒有任何意見，相反，還有幾分樂見其成。

但是華主任的表情，卻十分難看，眼眸之中，更是有兩團怒火在燒，寧主任心細，又和華主任相處多年，兩個人從小到大都是勁敵，你追我趕，彼此之間，不要太熟悉。

此時寧主任看華主任這個模樣，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自己系裏出了郁春華這樣的，還是自己一貫比較看好的、天賦出衆的學生，不被氣到內傷，也很難吧？

寧主任默默代入了自己，将林子沉和郁春華的位置對調，瞬間就明白了華主任的憤怒和憋屈，不由擡起手來搭上華主任的肩膀，笑道：“怎麽，心疼你的學生？”

寧主任玩笑般說道，想要緩和一下華主任的心情，誰知道華主任一手把他的手拍下來，森森地笑了，“是，我就是心疼我的學生，心疼得想把他從臺上丢下去，免得讓他給我丢人！”

“丢人丢到這裏，我靈植系竟然出了這樣一個頭版頭條，換你你不心疼？”

“能幹出這麽一番大新聞的學生，可不得好好保護着，嗯？”

華主任陰郁着半張臉，殺氣騰騰。

寧主任……寧主任張了張口，又閉上，

現在華主任是一個正在爆炸的大炸彈，他還真的沒那個膽子再上去湊幾分，爆炸的華主任可是不分敵對，逮住誰炸誰的！

而寧主任，是真的理解華主任的心情，郁春華不僅是質疑林子沉，也是質疑他這個靈獸系主任，更是質疑哲爾尼亞學院，華主任不炸才怪，

寧主任在心裏嘆了口氣，其實一開始他也炸了，但是他還有學生幫他找回場子，而偏偏華主任……他那邊是學生掉鏈子而他添堵，

……這能一樣嗎？

寧主任拍了拍華主任的肩，對華主任深表同情，

他們又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郁春華的打算？華主任除了憤怒郁春華質疑哲爾尼亞學院質疑寧主任之外，更憤怒的就是，他的學生，竟然想要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獲取勝利？

明明可以私底下解決的事情，那根本不會讓自己落到下不來臺的位置，但是郁春華卻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個場合來質問質疑，當他們不知道他的意思？

他們又不是傻子！

這一次，郁春華真把華主任氣的不輕。

寧主任真的忍不住心疼華主任，如果他和華主任的位置互調一下，他現在找條地縫鑽進去的心都有了！

“學長，有什麽想要說的嗎？”林子沉輕笑道，“如果沒有的話，那麽我還有幾個疑問，想要繼續詢問一下學長，可以嗎？”

——還有幾個？！！！

郁春華差點直接尖叫出來！

現在所有的節奏都掌握在對方手中，形式對自己大大不利，如果林子沉繼續問下去，那他……

“我有話說！”郁春華突然出聲，很是讓主持人吓了一跳。

只見郁春華上前幾步，對着林子沉深深鞠躬，非常嚴肅道：“對不起。”

郁春華在這個時候，都可以聽到自己“砰砰砰”劇烈而快速的心跳聲，

他的額角也冒出細密的汗珠，掌心中滿是汗水，他知道他接下來需要面對的一切是什麽，但是頑強抵抗最後帶給他的，肯定要比他爽快道歉少很多。

對他而言，現在最好的方式，就是果斷道歉，

……要不然……

“我對我剛剛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感到深深的歉意。”

“因為太過委屈太過難過太過憤怒，所以我說了很多很多具有引導性的話，我暗示你與寧主任串通，暗示你采用了極為不光明的手段，暗示哲爾尼亞學院的公平性公正性得到了摧毀，我激發大家的怒火，想要大家為我而發聲，無形之中，卻讓你們成為衆矢之的，”

“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我的不甘心。”

郁春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淚水順着眼眶緩緩流下，“我很抱歉。”

“因為一己私欲，我忘了我應該做的事情，我忘了哲爾尼亞學院的校規校紀，我忘了比賽的意義，我更忘了我……”

“我真的很抱歉。”

“我對不起林子沉學弟，同樣對不起寧主任，對不起哲爾尼亞學院，也對不起曾經的我。”

“因為輸不起，我變成了我最讨厭的人。”

“非常……”郁春華錯後一步，然後深深地鞠躬，“抱歉。”

“對不起，林子沉。”

他的歉意那麽明顯而真誠，那麽鮮明而濃烈，就仿佛他真的非常抱歉一樣，

幹脆果斷，十分利落，就是林子沉，也不由贊嘆他的果決，

郁春華這個舉動，幾乎将對自己的影響降到最低。

人啊，最喜歡慷他人之慨，只要不是犯了那些殺人放火的勾當，示弱賣慘，總是能圈到一批同情的，總有人能來幾句，多大點事啊，原諒他吧；

不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疼。

不過林子沉，也沒有繼續跟他糾纏下去的意思，反正該打的臉都打了，該讓他丢的人也已經丢了，滿打滿算他都沒有虧什麽，折騰下去還浪費他自己的時間，他的時間多麽寶貴，哪有功夫浪費在郁春華身上？

還不如想想怎麽制止一會兒即将發生的世界大戰呢。

林子沉聳了聳肩，潇灑又自在，似乎渾不在意的模樣。

“接下來按照流程，似乎是主持人要采訪我，”林子沉輕描淡寫地開口，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正九十度鞠躬的郁春華，主持人似乎有些尴尬，想要提上兩句，但是林子沉完全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而郁春華，卻只能這般繼續保持姿勢。

“我沒什麽可說的，”林子沉揚起頭，突然一笑，語氣便變得格外溫柔，“一定要有的話，接下來，還多多靠你保護我啊，小兔子。”

說着，林子沉伸出手，摸上玄晨兔的長耳朵。

玄晨兔：——！！！！

沉沉……沉沉說希望他繼續保護他！！

沉沉讓他繼續保護他！！

沉沉……沉沉認可他了呢！！

小兔子抱住林子沉的脖頸，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wo~”

……一定、一定會保護沉沉的！

白桃李的手一瞬間握成拳，只感覺自己剛剛還陽光明媚的心情，瞬間陰雲密布，他看着那個蹭着自家小伴侶臉頰的玄晨兔，不由露出一個微笑，

他身邊的軍官們在那瞬間只感覺自己要被凍死了！

七星鼠、七尾貓、聖光狐此時也十分默契地冷笑，當初林子沉拒絕了他們，結果扭頭就和玄晨兔搭上了，這不公平！！！

憑什麽玄晨兔可以做林子沉的靈獸夥伴，他們就不可以？

——這！不！公！平！

——不！公！平！！

林子沉下一場還想跟玄晨兔一起，憑什麽啊？憑什麽好處都讓玄晨兔占了啊？難道他們就不行？難道他們就比不過玄晨兔？

這不公平！

他們也要和林子沉并肩作戰！他們也要和林子沉一起！他們也要保護林子沉！

一人一場，這才公平！

主持人：“……”

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像個電燈泡；

幾百萬瓦的那種，

時刻散發自己的餘熱，可以照亮整個會場的那種。

林子沉揚長而去，主持人看着緩緩起身的郁春華，模樣頗有幾分尴尬，笑了笑，道：“……那郁春華同學，再給我們說兩句？”

主持人心裏對郁春華也是十分不爽，如果不是林子沉，今天這簡直要栽在郁春華手裏，好像他這個主持人可以下的來臺一樣，沒有應變能力，不會救場，天知道在主任那邊能留下什麽印象！

幸好今天有林子沉把這個事情弄過去，要不然……

主持人心裏冷笑，面上卻分毫不露，還一副給郁春華解圍的模樣。

郁春華嘴角的笑容幾乎要僵硬了，他心裏都在滴血，但是卻不敢顯露半分，只能做出一副沉吟思考的模樣，好一會兒，才艱難道：“我會永遠記得今天這個日子。”

“記得林子沉同學，記得那只小兔子，這對我人生的道路擁有着重要的意義，我會努力，将曾經的自己，找回來的。”

“對給大家造成的困擾，我感到非常抱歉。”

說着，郁春華後退一步，又是深深一鞠躬，“我會努力改過自新，找回曾經的我，”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郁春華下了臺。

觀衆席上的觀衆們，這才漸漸反應過來。

今天的這一切，實在是太讓人震撼了！

先是那十八分鐘漫長的等待，接着是郁春華小隊的一波流，緊跟着就是林子沉小兔子的絕地反擊，而後便是郁春華那瘋狂的質疑，再是林子沉回應質疑，打臉聲讓他們都替郁春華疼，接下來更是出乎大家意料，郁春華竟然就這麽幹脆果斷地道歉了！

真的是，九曲十八彎，繞來繞去繞到尾啊！

各種高潮輪番上映，一次又一次地讓觀衆們大開眼界，各種反轉打臉層出不窮，就這麽一場比賽，簡直讓他們大開眼界！

即使走出去，觀衆們也都在讨論這個。

“林子沉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只有我還在好奇那個小兔子到底是什麽靈獸嗎？”

“別說你了，我也很好奇啊。”

“話說論壇有沒有扒出那只小兔子到底是什麽靈獸啊？”

“好像還沒有扒出來呢……”

“唉，這小兔子到底是什麽靈獸啊？”

“林子沉都不知道，更何況我們？”

“唉……”

而話題焦點人物，玄晨兔和林子沉，現在正被七星鼠、七尾貓、聖光狐堵在角落裏，七星鼠、七尾貓、聖光狐配合着露出十分虛僞的假笑，玄晨兔早在剛剛就已經切換了模式，小天使兔瑟瑟發抖，縮成一小團委委屈屈地趴在林子沉的肩膀上，叫道：“……wo。”

那聲音，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好像被欺負的狠了一般。

七星鼠、七尾貓、聖光狐三只同時露出冷笑，

而這個時候，白桃李也大踏步地走了過來，還帶着好多人，

七星鼠、七尾貓、聖光狐：“……”

“沉沉，”白桃李氣定神閑道，“借一步說話？”

而此時，學院論壇上，有一個十分膽怯渺小的聲音，

“……各位，你們覺不覺得，林大佬肩膀上的小兔子，很像那個傳說中的珍惜靈獸，玄晨兔呢？【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