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養了十幾日的膘, 皇帝那邊終于把紫陌殿梳理幹淨了。

說是在東宮小住幾日, 可惜中途因為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導致事情耽擱了幾日,才拖到現在。

這件大事,說起來和逸王還有些關系。

逸王的生母榮太妃一直在逸王府榮養, 因為年紀大了不耐寒,于是前些日子動身去郊外的溫泉莊子裏小住。結果去的路上竟碰見了刺客,榮太妃雖然沒有受傷, 但受了驚吓。

太醫說需要靜養, 因而她人目前還在溫泉莊子裏。逸王入宮了一回之後,就匆匆趕去給母妃侍疾了。

——事情發生的太巧了。

聽到消息的時候, 皇帝和太子正在禦書房商量政事。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這一層意思。

前腳逸王才牽連進了慕離風中毒的事情, 後腳他母妃就遇到刺殺。雖然這麽揣測不太好,但太子和皇帝都覺得, 刺殺這事是逸王派手下做的戲。

如此一來,逸王突然從加害者變成了受害者,之前的事情皇帝也就不好再追究了。不僅之前的事情, 之後的事情, 皇帝也不能再明目張膽地處罰他。

可是,真的太巧了些。

“刺客都是死士,刺殺不成全部自盡了。”慕離風摩挲着圓潤的白玉棋子,緩緩落在棋盤上,在他對面, 是抓耳撓腮的陸景恒。

今晚太子因為朝事留宿太極宮,不回東宮,東宮的警戒便松懈了不少。慕離風不讓巡邏的禁衛過來打擾,陸景恒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待在他屋子裏下棋了。

往日陸景恒夜裏摸過來,他們都不敢點燈,怕禁衛瞧見大半夜燈還亮着就過來問問,徒惹麻煩。畢竟太子可是交代了,淮王殿下身子不好,得早睡,不許熬夜。

陸景恒和慕離風下的不是圍棋,陸景恒根本不懂圍棋。慕離風只好教了他從東瀛國傳來的新玩法,叫五子連珠。

這個簡單,陸景恒很快就學會了,雖然玩得不是很好。

陸景恒左右瞧瞧,終于找到了一個被忽略的三子連珠,趕忙落子堵住,嘴上說道:“哪個人閑的沒事刺殺一個太妃,逸王怎麽不讓那些刺客去刺殺他自個兒?那樣還可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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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太妃有什麽用?榮太妃是個沒什麽本事的女人,唯一能說的就是她長得不錯。當年入宮之後突然迷倒了老皇帝,得了個兒子,比別的女人幸運很多。

然而也就僅此而已了,她沒能耐幫自己兒子奪位,所以後來當今皇帝登基了,他兒子因為年紀小才撈了個王爺的爵位。即便榮太妃死了,對皇帝也沒有什麽好處,反而讓逸王沒了顧忌,可以瘋狂地報複皇帝了。

咦,這麽一說還真有可能是皇帝派人出手的,做一場戲,并不是真的要殺榮太妃,只是想顯得自己無辜被人潑髒水。因為所有人都會覺得肯定不是皇帝做的,而且這樣還能警告逸王,告訴他皇帝随時能弄死你娘,你最好安分點。

“不會是......那位幹的吧?”陸景恒湊到慕離風耳邊,小聲說道。

慕離風無奈地看向他:“就為了做戲把自己拖下水?我們知道內情的會覺得皇帝無辜,那些百姓呢?”

所以這種刺殺還是能騙過百姓的,根本達不到做戲洗白自己的目的。

陸景恒一想也是,決定不瞎分析了,等着慕離風來。

“天下人只會說,逸王的奶娘剛剛被處死,現在親娘又出了事,定是皇帝容不下逸王,他的親長一個都不放過。”慕離風慢悠悠地說道,“我猜逸王手底下的勢力會這麽去散播謠言。”

陸景恒皺眉:“可哪有那麽恰好的事情,死士那麽沒用連個沒帶多少護衛的太妃都弄不死,完了還覺得自己逃不掉直接自殺。最後太妃一點傷都沒受,只受了驚?”

不得不說,這一次的做戲真的太浪費死士了。培養死士不容易,這麽折進去一批,陸景恒都替他們心疼。

慕離風輕笑了一聲:“誰說那一定就是培養好的死士?說不得只是随便拉來湊數的呢?”

那些死士的屍體朝廷已經派人去檢查過了,臉上傷疤縱橫,根本看不出來原本是誰。保不齊就是幕後黑手從哪兒找來的三腳貓,承諾他們只要死了就給他們家人一輩子用不完的金銀財寶,然後哄這些走投無路的人配合演戲。

畢竟這天下的百姓讀書少,十分容易受人洗腦蠱惑,有時候比死士還好用。

他們是死士這件事,是逸王府侍衛說的。旁人又沒見過這些人活着的樣子,哪裏曉得他們到底武功如何。

“你覺得是誰動的手?”陸景恒好奇地問道。

慕離風微微蹙眉:“左右不會是舅舅,極有可能是逸王自導自演。不過這一回到底誰更勝一籌,還不好說,端看舅舅他們怎麽應對了。”

不可能是皇帝,不僅僅是因為慕離風剛剛說的那一點。還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逸王是明面上的受害者,所以後續皇帝若是發現逸王做了什麽壞事,也不能太強硬地處置。

好巧不巧,皇帝如今在徹查紫陌殿的人,裏頭就有幫着逸王害慕離風的無衣。所以皇帝不會這會兒動手,不然無衣被揪出來之後,逸王也不能動。

皇帝沒這麽蠢,真要這麽做戲,也應該找個更好的時機。

而逸王府的榮太妃,是在慕離風搬來東宮之後突然說怕冷要去莊子上住的,往年也沒見她這麽怕冷。而且慕離風搬來東宮時,京城裏都知道皇帝這是要清理紫陌殿裏的釘子。

這麽一來,榮太妃這次的遇刺就顯得更巧了,正好讓逸王免于被牽連進無衣的事情裏。

可是,逸王自己有這麽蠢嗎?這一次的計劃并非天衣無縫,所有都能看出漏洞來,逸王的手段不該這麽粗糙才是。

“說不定是榮太妃自己的主意呢。”陸景恒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慕離風一愣,突然笑了:“你說的對。”

如果是榮太妃自作主張,那就說得通了。這個女人不算太聰明,後宮裏的争鬥她玩得轉,但是前朝的事情她就手段不夠了。

這種自己遇刺栽贓陷害的手法,确實挺“後宅”的。放在後宮裏好不好使不好說,但在前朝,牽扯太多明顯不好使了。

後宮裏頂多就是這個女人記恨那個女人,前朝的話事情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了後宮。一件事這麽說也說得通,那麽說也說得通,最後花落誰家很難預測。

如果是榮太妃自己折騰的,那逸王估計之前一直被蒙在鼓裏,否則哪會任由母妃犯蠢。

事情基本上和慕離風預料的差不多,太妃遇刺案一開始在民間傳的是皇帝容不下逸王,但是沒多久大家的口風就變了。

“你們說的這個我覺得不對。”市井上,升鬥小民閑極無聊交談,出現了不同的聲音,“那位既然要對付逸王,直接對逸王動手就是了。太妃死了又能怎麽樣?若是我,手底下養了批刺客,我不去殺我的仇人,非要拐着彎子殺仇人的母親,這是個什麽道理?等着仇人恨極了之後來報複我?”

傳言的邏輯是經不起推敲的,一開始大家衆口一詞的時候,沒人會去考慮這些。等到有人提出來之後,大家恍然大悟,就會發現傳言有假。

皇帝手下人多,逸王和他打輿論戰,很難打得過。而且當年皇帝登基的時候,可是腥風血雨厮殺上來的。登基之後,那些兄弟的舊部興風作浪了好幾年,利用輿論抹黑皇帝,到最後皇帝卻利用輿論洗白了自己,反而把幾個兄弟全部抹成了黑泥。

逸王一開始就失了先機,即便努力用輿論補救,最後還是棋差一招。

當慕離風搬回紫陌殿時,京中早已一面倒的覺得皇帝無辜被人甩了黑鍋,然後市裏坊間都在興致勃勃地猜測這件事的幕後黑手到底是逸王,還是皇帝以前兄弟的舊部又卷土重來了。

“逸王想摘幹淨自己,就只能給那些死去的兄長們潑髒水。”慕離風随手把一本兵書孤本放到陸景恒面前,“這是從我的小書房裏翻出來的,也許你會需要。”

陸景恒瞅了一眼,是自己沒看過的書,毫不客氣地揣進懷裏。然後背着手在外間裏轉悠,往日他只進內室,所以對外間還是很好奇的。

今日他是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大白天來找慕離風的,所以才能這麽嚣張地亂逛。

“管他怎麽洗白自己,反正騙不過朝臣。”朝臣又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百姓,還舊部作亂?別唬人了,那些舊部早在多年前就被皇帝清洗幹淨了,哪裏還有能耐再折騰,這都多少年過去了。

所以逸王再怎麽折騰,也只能在民間洗白自己,朝臣可不會覺得他無辜。

這位王爺清清白白的好名聲,終于抹上黑點了,還真得多謝榮太妃的不懈努力。

陸景恒忍不住大搖其頭,裝模作樣地感嘆道:“有個拖後腿的娘親真是可憐......對了,皇後娘娘那邊?”

“表兄已經勸好了。”慕離風笑着說道,“她如今不會再自作主張了。”

想到這些天住在東宮的時候聽到的消息,慕離風就哭笑不得。

皇後現在鬥志高傲,天天盯着淑妃折騰,反倒是對貴妃噓寒問暖。吓得貴妃好幾次派人來問慕離風,皇後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被誰下了降頭。

陸景恒不知道這些,他見慕離風說勸好了,就不管了。反正他也不擅長這些,還是少插嘴搗亂比較好。

恰好這時蔓草帶了個新的太監進來,說無衣被帶走了,殿中省補了個貼身太監過來。

慕離風頓時了然。

一般殿中省補人,都是送一堆來讓主子挑。而且不會直接說是補的哪個差,畢竟主子身邊有更得用的,新人一般充作粗使宮人,并把原本的一等二等宮人往上擡品級。

這一次只帶了一個過來,還指名道姓說是貼身太監,那肯定不是殿中省分配的,應當是皇帝指派的。缺了一個皇帝派來的無衣,皇帝又給他補了一個。

慕離風見了一面就讓那人下去了,先跟着常武學學,旁的以後再說。

“咱們這兒還是少了人。”靜女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離開的殿中省管事太監,進來擱下茶盞之後就直接說道,“剛剛殿中省的公公告訴奴婢,回頭還會再補一批人過來,讓您挑,還問奴婢您喜歡什麽樣的宮人。”

這次除了無衣,還拔了幾個其他宮的眼線,所以才有這麽一說。

慕離風不愛管這些,他讓靜女和蔓草常武去商量,最好是把慕家或者陸家安插在宮裏的人調來。這些宮人他多半都要帶到王府去,最好都是自己人。

“喏,奴婢曉得了。”靜女朝他和陸景恒福了福身子,乖巧地下去安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後:突然有了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

榮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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