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咕嚕已經在捏着她的耳垂玩上了。這很讓顧蘇無語,咕嚕每天睡覺都要捏着顧蘇的耳垂,醒過來也不例外,她曾經想糾正過這個怪癖,卻被咕嚕鬧騰得整晚都沒睡好。
體檢時她曾經咨詢過醫生,得到的答案是因為缺乏安全感的表現,要對孩子多點愛和關懷,才能漸漸讓她改掉這個癖好。
她的愛還不夠嗎?
顧蘇撓破腦袋都想不出來還該怎樣多給咕嚕愛和關懷。
早餐是煎雞蛋、肉松粥和牛奶,咕嚕一邊吃一邊說話,慢條斯理的,她的語言能力發展得很好,已經能講整句話了。
吃完早飯,顧蘇照例帶着咕嚕在鎮裏兜一圈,這是每天咕嚕最高興的時候,把臉緊貼着顧蘇,眼珠滴溜溜地打轉,她的記性很好,小鎮上的人都認個遍,一路uncle、aunt叫個不停,同時收獲了大叔大媽哥哥姐姐無數個親吻和問候。
路邊上有輛馬車的景點,咕嚕沖着木紮的小馬伸出了手,顧蘇只好把她放在小馬背上陪着她一起“得兒駕”。
路邊有輛車開過,在前面停了下來,從車窗裏探出個頭來對着一個路人問:“你好,請問這裏是科羅鎮嗎?”
現在是科羅鎮的旅游旺季,一路上都能看到各種游客,自助游的占了大半,這樣問路十分常見。
只是顧蘇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聲音好熟悉!
還沒等她想好是要避開還是迎上,咕嚕在一旁忽然叫了起來:“媽咪,咕嚕要戴花花。”
咕嚕的聲音清脆,手裏摘着一朵金黃色的雛菊,奮力地朝頭上戳去。
顧蘇停滞了兩秒,有人尖叫了一聲,從車上直沖下來,抱着她又笑又跳:“蘇蘇!真的是你!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顧蘇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屋坐了下來,咕嚕一直好奇地盯着羅小安,對這個新來的說着中文的阿姨很好奇。
“你叫咕嚕?”羅小安逗她,“是叽裏咕嚕的咕嚕嗎?”
“媽咪說,我是她心裏冒出來的美泡泡,咕嚕咕嚕地響。”咕嚕很認真地回答。
羅小安忍不住親了她一口:“乖寶貝,你也是阿姨心裏冒出來的美泡泡。”
“和媽咪一樣的話,還有一樣的顏色。”咕嚕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盯着她的眼睛,看起來十分高興。
顧蘇的心一顫,忽然想到了什麽,難道說咕嚕這麽敏感,這麽小就發現了她和身旁的人不是一個種族的嗎?
還沒等她細想,咖啡店的老板娘過來了,熱情地問:“蘇,你和朋友有話說嗎?我帶咕嚕出去玩吧。”
老板娘五十多歲了,和老板一直沒有孩子,非常喜歡咕嚕。
顧蘇點了點頭,老板娘興高采烈地抱着咕嚕走了,屋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兩年沒見,顧蘇發現羅小安瘦了好多,原本臉頰上有點嬰兒肥的甜美少女成了時下流行的骨感美人,眉梢眼角也沒了從前的飛揚,好像隐隐帶着幾分憂郁。
顧蘇的心裏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不安地問:“小安,你怎麽了?”
羅小安盯着她,眼裏的水汽漸漸聚攏,最終承受不了壓力,彙成淚珠一顆顆地滴落在桌面上。
她哽咽着握住了顧蘇的手:“蘇蘇……你怎麽這麽狠心……一聲都不吭就這樣跑了……就算表哥做錯了事情……可我總沒錯吧……你怎麽連我都不說……”
顧蘇慌忙拿起餐巾紙替她擦眼淚:“對不起小安,我就想着走得幹淨點,別拖泥帶水的,要是告訴了你,章承煜和你哥都會逼你的,到時候你兩邊為難,我給你寫的信上都說了,我也舍不得你,可我沒辦法。”
“我一直在找你,我很擔心你知不知道!”羅小安哭得很傷心,“你一個人大着肚子,身邊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你那會兒要是把我一起帶走了該多好啊……”
羅小安兩年來的壓抑一朝爆發,哭起來一發不可收拾,顧蘇這一頓安慰,比哄咕嚕還讓人着急。
她隐隐覺得有點不對勁,羅小安不像是這麽脆弱的女孩,這兩年來,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嗎?
過了好一陣子,羅小安才漸漸平靜了下來,抽噎着說起了她走了以後n市的情景。
“那個鄒奮天天來你家找你,還去警察局報了案,我把你的信給他了他也不信,說你不可能丢下他就走了。”
“我們一開始都以為你躲到別的城市去了,把你可能去的地方都翻遍了。”
“章承煜可真夠毒的,堵着我表哥非得說他把你藏起來了,兩個人打了好幾架。後來他突然不出現了,我們覺得不對勁,這才在出入境處找到了你的離境記錄。”
“你也太狡猾了,真的是狡兔三窟嗎?”羅小安說着說着就破涕為笑,“我托了好多m國的朋友和親戚,這才打聽到你有可能在這一片,趁機就出來散散心,看來運氣不錯,真的把你逮出來了。”
顧蘇只有苦笑:“你一個人過來的嗎?千萬要替我保密,我在這裏挺好的……”
“好嗎?”羅小安凝視着她,“你都瘦了好多,一個人背井離鄉照顧咕嚕,就算你不覺得辛苦,可你不寂寞嗎?”
顧蘇有點狼狽,的确,異國他鄉,最痛苦的不是辛苦,而是如影附随的寂寞,她的語言并不是太過關,每次比比劃劃都說不清楚的時候恨不得立刻飛回國內,最可怕的是夜深人靜咕嚕睡着的時候,常常莫名其妙就會眼中酸澀,流下淚來。
“我習慣了。”她違心地回答,“別告訴你哥。”
“可是……好像有點晚了……”羅小安吞吞吐吐地說着,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顧蘇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咕嚕被老板娘牽着手站在路邊的草地上,“咯咯”笑得很開心,而另一邊,程景時正半蹲着沖着她伸出了大拇指,大拇指上戴着一朵盛放的牽牛花。
“還要變,叔叔還要變。”
“那我把花姑娘的帽子變沒了,你能讓我抱一下嗎?”
“要媽咪同意。”咕嚕想了想回答說。
程景時的手僵了一秒,嘆了一口氣說:“那好吧,媽咪不同意,叔叔只好不停地變戲法了。”
“媽咪會同意的,媽咪是個好孩子。”咕嚕軟軟地應着。
程景時情不自禁地朝着窗內看去,正好撞上了顧蘇的目光。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只是顧蘇開心一半,煩惱一半。
和羅小安在咖啡店裏聊了好一陣子,顧蘇看他們沒有離開的意思,只好帶着他們回家。
顧蘇的小木屋是租的,從外表看十分簡陋,程景時緊跟在她身後,打量着這座簡陋的小木屋,眼裏的壓抑一閃而逝。
“怎麽了?不會是嫌棄這裏不夠高檔吧?”顧蘇看着杵在門口的程景時開着玩笑,順手從信箱裏取出來了一沓報紙和信。
程景時一路都很沉默,兩年沒見,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隽雅,只是曾經總是挂在嘴角的微微笑意卻消失不見了。
羅小安腆着臉湊到顧蘇面前:“蘇蘇,你們倆好好談一談吧,我哥都快把我弄瘋了,不管你們倆以後怎樣,最起碼,大家把事情都擺到桌面上說一說,痛快點。”
顧蘇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羅小安帶着咕嚕出去游蕩了,房間裏只剩下了程景時和顧蘇。
顧蘇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壓力,飛快地到廚房倒了兩杯檸檬水,遞了一杯給程景時。
程景時盯着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開口:“蘇蘇,那個項目,我放棄了。”
“啊?”顧蘇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洛江新城的項目,你看到的那份策劃書,最終我在董事會決議上投了反對票。”程景時凝視着她,語聲低緩,“我覺得,你的感覺比這個項目産生的效益更為重要。”
顧蘇愣了一下,苦笑了一聲:“你這是何必呢?”
“很抱歉,當時我的确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拿到了章合的最新兩份策劃,我沒和你坦白,是因為我覺得這是商業競争,不需要讓它摻和到我們的感情中來,”程景時坦然看着她,“蘇蘇,你當初如果懷疑,為什麽不當面質問我?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比你這樣一聲不吭地跑掉來得強。”
顧蘇有些窘迫:“我……太笨,不像你們那麽精明,還是離你們遠點好。”
“是嗎?”程景時輕吐出一口濁氣,“你是不是在懷疑我接近你是別有用心,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是騙你的?”
顧蘇沉默了片刻,迎視着他的目光:“那你告訴我,你是嗎?那次石夏蕊爆出來的微博風波,是和你有關嗎?景時,只要你說不是,我就相信你。”
雪山上的冰泉清冽通透,璀璨的鑽石清澈純淨。
都比不上這雙烏黑的墨瞳透出來的眼神。
程景時的手心冒出一層汗來,這兩年來,他每夜都在問自己,如果見到了顧蘇,該怎麽解釋,他反反複複地演練過很多次,每一句話都曾琢磨得無懈可擊,可是越到後來,他越發現,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謊言,就算能瞞過一時,到了後來,卻都要用無數個謊言來遮掩。
“對不起,蘇蘇。”他艱難地開了口:“股權的事情的确是我洩露出去的,想用這個來打擊章承煜,報當初的一箭之仇。”
顧蘇的手抖了一下,杯子晃了晃,灑出了幾滴檸檬水來。
她慌亂地站了起來:“我去廚房擦擦……”
“等一等,”程景時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傷心了?”
顧蘇呆了呆,忽然擡起臉來,幾近憤怒地瞪着他:“傷心又有什麽用!程景時,你非要追過來說個一清二楚幹什麽?就不能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嗎?若幹年以後再見,說不定大家都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忘了,我們還是朋友,你非得這樣逼着我和你絕交嗎?”
“你沖着我發火,這是願意重新把我當朋友了嗎?”程景時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
顧蘇氣鼓鼓地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杯水以示憤怒。
“股權的事情,純粹是針對章承煜的,我完全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而且,當時你不也恨着他嗎?我權衡了一下就決定了,對不起,不過就算重來一次,我可能還是會選擇這樣做。”程景時冷靜地解釋。
“可你當初不是答應我為我的離婚保密嗎?你不守信用!還弄出那些莫須有的我和你的照片去混淆視聽!”顧蘇氣得不打一處來,她那麽相信程景時,卻真的被章承煜說中了,這樣被人在背後捅了一刀。
程景時一下子愣住了:“等一等,誰說我曝光了這些?蘇蘇,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我就洩露了股權,目的是打壓章合的股價,商業手段雖然不入流,卻目标明确。而離婚的事情我承諾過保密的,一諾千金,更何況這種八卦對章合根本不可能會有什麽損傷,不是我做的。”
顧蘇呆了呆,不是章承煜,也不是程景時,難道那個微博小三門風波還有另外一個人找搗亂嗎?
“你明白的,我并不想做你的朋友,”程景時靜靜地看着她,“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我的确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可是越和你相處,就越情不自禁,後來喜歡你的心,卻沒有半分作僞,可能老天就是在懲罰我以前行事的肆無忌憚,所以讓我品嘗一下什麽叫做後悔。”
顧蘇怔了片刻,遲疑地說:“景時,你還不知道嗎?我和章承煜真的已經離婚了,我對他對章合真的什麽都不是了。”
程景時的表情有一剎那的崩裂,他的胸口急劇地起伏着:“你以為我還想利用你嗎?”
顧蘇尴尬地笑笑:“不是……我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
程景時定定地看着她,一語不發。
顧蘇莫名感到了一絲愧疚,她向來不是得理不饒人的,程景時既然坦誠地道了歉,也并沒有背信棄義,她也應該順勢把這件事情掀過去,畢竟,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是這個男人給了她最有力的幫助。
“好了好了,我們不要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都過去了,”她佯作輕松地說,“你們千裏迢迢過來,我這裏都沒什麽好招待的,喜歡吃什麽?晚飯我下廚做頓便飯吧,就是不知道你們吃不吃的慣,這裏沒有太多中餐的食材。”
程景時凝視着她,語聲低啞而沉悶:“蘇蘇,跟我們回去吧,n市才是你的根,別在這裏漂泊了,你……都瘦了好多。”
顧蘇下意識地搖頭。
“章承煜一直在找你。”
“他找我幹什麽?”顧蘇心驚肉跳。
“我們既然找到你了,他也不會太晚,與其到時候措手不及,為什麽不布置好一切光明正大地回到n市呢?難道你願意在異國他鄉過一輩子嗎?你喜好的一切,能在這裏找到一絲一毫嗎?”程景時咄咄逼人地追問着。
顧蘇一陣慌亂,日子過得平靜無波,她帶着咕嚕幾近機械地生活,也忙碌得沒有時間再去想自己的喜好。
音樂、文學、還有中國的古典藝術。
所有她喜好的一切都不在這裏。
“其實也挺好的,我現在的語言水平大大提高,和老外講話很溜了,這裏的報紙、網站都随便看了,”顧蘇想要辯解,更想說服自己,她随手拿起了茶幾上的報紙,“你看,閱讀毫無障——”
她的語聲戛然而止,直愣愣地盯着今天報紙上的頭版頭條。
整個版面都被一個消息包了,加粗的黑體字用雙語加粗清晰地印入眼簾:急尋顧蘇,母親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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