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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笙囫囵做了個夢,蒙着自個兒牽家裏老黃牛去河裏洗澡,他騎在牛背上,老牛一個撅挺,被掀落在爬滿草葫蘆的河裏,鄰家采豬草王家丫頭路過,笑話他,臉上倆小酒窩。他潛深了摘荷芽兒吃,甜滋滋的,水淋淋的,醒了。
有人來掀他裙面,他吓得不敢動。是雙女人手,雜着脂粉香來,很快又離了他的身。
“昨日劉營長真是,不知道咱當家新婚吶。”女人有些埋怨,繼着壓低音兒:“昨夜瞧着是沒呢,裙都好好穿着。”梁景笙閉着眼聽,是大奶奶翠雲的聲。
“怕什麽,往後這日子長着呢,當家的喝了酒,也得起得來才是啊。”女人聲兒帶着揶揄笑,說着推他身旁的顧麻子,顧麻子給她推動,貼他近了些。
憨憨的女人聲,與前兩道截然不同,聽着稍年輕些,也笑着:“急什麽!大姐姐那時候不也拖了小半年才……”大奶奶不讓她說下去,緊緊掐了話頭,“嗳喲這哪能比,那時候我怨咱當家的吶。”
梁景笙明了,這是三個奶奶全到屋頭來了。他吓得不敢動,被裏的腿往牆面貼。
屋裏頭的東西給翻動,咕呶像進了耗子,雜着幾聲閑話,遠了又近了。她們仨兒是存心要鬧醒他倆。
“說起那劉營長也是個可憐兒見的,太太是督軍幺女兒,怕是床上都得小心着。”
二奶奶蓮蓮一聽便笑,聲音隐秘似的:“不能罷,女人床上是最好哄哩。”
“啊呀!”煙兒掐她腰窩,笑得急急的,“說是前幾天外頭養着的,給太太到公館抓個現行兒。”蓮蓮止住笑,捂着嘴:“這可怎麽得了喲?”
“他太太會使匣子槍,你說怕不,虧得劉營長趕到,不然這小的得丢了命!”
大奶奶翠雲接茬,聽着也是給驚着了,“她還會使槍?!”
“會!”三奶奶應,“督軍給教的。”正說着,瞧見桌上饅頭,笑起來:“這屋子還有耗子嚜。”
梁景笙臉一熱,閉着眼睛不敢動,思襯着三個奶奶啥時候走人,旁睡着的顧麻子出了聲:“好啦,一清早就這樣。”
屋裏一靜,緊跟着三個奶奶雜作一團的笑聲,不知是誰坐到床邊,聲音響在梁景笙耳旁,“當家的什麽時候學會偷聽女人說話啦?”接着便有人拉他衣裳擺,“四丫頭還不醒吶,可不許學當家裝睡。”
梁景笙沒了轍,揉着眼睛坐起來,垂着頭不大敢看她們,好歹她們也是女人哩,他有些怕羞。大奶奶權當他怯,笑着問他:“家裏人叫你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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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笙絞着紅被面,實在蓋不住三個奶奶都笑他,喏喏答着:“景笙。”說完,三奶奶接了茬:“怎麽音兒這樣粗,給東風吹壞啦?”
梁景笙讓她笑得更窘,頭更低,編個謊,“家裏有牛,得吆喝。”他這樣說,二奶奶心軟,掐煙兒腰:“你慣會逗人,把丫頭吓壞了。”
顧麻子斂着臉,可沒忘昨兒夜裏這丫頭偷吃大饅頭模樣,輕輕“哼”一聲,“都吃啦?”
“沒呢,就等當家您吶。”大奶奶從腕口玉镯抽出帕子壓面上的粉,瞅梁景笙,“笙丫頭,待會兒跟當家的出前廳吃早飯啊。”帕子朝蓮蓮、煙兒揚揚,扭腰出了屋。梁景笙這才擡頭瞧她們,臉上都抹着粉,白淨淨的。大奶奶翠雲不長的前劉海,一身藕荷軟緞旗袍,加一件兒同色軟緞短開衫,鵝蛋臉杏子眼,不年輕;二奶奶蓮蓮圓臉,小鼻尖兒小嘴兒,面上稍素,穿天青包邊淺杏旗袍,被大奶奶招呼着,不忘扭頭打量;三奶奶一雙丹鳳眼,瓜子臉。是嘴上最沒把門的那一個,穿紅旗袍,指頭紅油油的亮着,扭頭笑嘻嘻的,“笙丫頭。”
梁景笙見過的女人不多,這樣漂亮的女人更是不曾見,被她仨兒整紅了臉,腦袋又低下了,扭捏含糊地應着:“嗳。”顧招懷總記着昨夜瞧他那眼,沉面跳下床走到衣櫃前,心想這丫頭不怕他倒怕女人。
從前在大王嶺,三個丫頭不分正頭太太和姨太太,按數叫丫頭,後頭下了城,沒個正頭太太不成,翠雲這才作大奶奶,蓮蓮、煙兒作姨奶奶。平日仨個私下裏,翠雲也不拿大奶奶份兒壓人。大丫頭在他身邊早,他當土匪第一年就來了,煙兒、蓮蓮緊跟着後,男人女人睡一坑的熱絡心思顧麻子淡了,眼下院裏頭最小的娃娃早都不吃奶了,他是真不想要丫頭,丫頭要的寵,要的憐,他給不了。
他擱櫃前換衣衫,餘光瞥身後放下的床帳,恍恍惚惚以為回了翠雲在他身邊頭一年。女人的上褂、裙子繁複,便是梁景笙上頭有兩個姐姐,也穿了會兒功夫。顧麻子擱門旁站着,“待會兒她們等急了。”
梁景笙急着,從帳子裏出來,熱紅一張臉,素素的,發梢齊耳朵。他的頭發都娘給理,前陣子忙二姐姐嫁人,一時給忘了。
顧招懷瞧他,皺起眉頭近他身,“怎麽穿的衣裳,扣子也系不好!”梁景笙窘着低頭瞧自個兒盤錯的扣子,急急地辯:“我沒穿過這樣的好衣裳。”
顧招懷失笑,他還有理,給他系好又給他理衣面兒,睨他紅薄嘴兒,“你這丫頭,脾氣快趕上我。”
梁景笙瞧他眼底的疤,有些怵,低頭手撥裙面,“誰讓你笑我哩。”顧麻子心裏罵起邱二虎:“好容易養大兒女,現下塞個鄉下丫頭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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