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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只是一項技術活，也是一項力氣活。

夏正宇拎着那本被圈出重點題目的習題集回家，周末憋着寫了幾頁，感覺從天靈蓋累到腳趾頭，還不确定對了幾道。想翻答案對照，發現聞熙把單獨成冊的答案給抽了，這就是逼着他有不懂就勤學好問啊。

星期天早上，沒有奶奶盯着喊他起床，他自己六點鐘睜開了眼睛，賴了半個小時，終究咬咬牙爬了起來。他花了一上午時間，把做題中遇到的疑點和難點都整理到了筆記本上，打算晚自習去問。

傍晚，他也早早到了學校。距離晚讀還有段時間，便把周深從宿舍裏抓出來打球。

但不知道是怎麽了，這趟打球沒打出暢快來，反而怎麽都無法集中精神，腦子裏一會兒是自己列出來的難題，一會兒幻想起了自己去問題的樣子。身上的力氣像沙漏一樣，跑兩圈就漏沒了，整個人癱在球場邊，眼睛盯着一腳天空發呆。

“你怎麽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麽呢？”周深坐在他旁邊，用膝蓋碰了碰他，遞過來一瓶水，“喏，喝水嗎？”

他先是搖搖頭說“不要”，剛剛說完，就自己伸手拿了另一瓶擰開，莫名其妙地問：“唉，你說，聞熙現在在學校嗎？”

周深回：“在吧，這不是快要上晚讀了，他應該在自己宿舍裏。”

哦。夏正宇聽了，目光往教職工宿舍樓那邊望去，湧起一股現在就去找聞熙的沖動。念頭一出來，把自己吓了一跳，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

周深詫異地看着他，面露擔憂：“你到底有什麽心事啊，怎麽愁得這麽厲害？”

夏正宇擺擺手：“沒有。”

“是不是你奶奶又罵你了？還是你小叔叔來找你們家麻煩了？”周深瞎猜道。

“都沒有，我就是煩寫不出題。”夏正宇信口胡謅，擰緊瓶蓋站起身，“不打了，回教室寫題。”

周深：“……”

兩人一前一後走回教室，夏正宇真的拿出習題集研究起來，果然一籌莫展。不久後，吳白婉來了，他竟然抱着習題集去找她求教：“會長大人，幫我解個惑呗！”

吳白婉猝不及防，直愣愣地瞪了他三秒鐘：“你是不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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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學習，就真有那麽讓人震驚嗎？我入學的時候，還是全年級第二十名呢！”夏正宇眉眼一彎，對她笑起來，好像兩人針鋒相對的過去都是幻覺。

吳白婉無端覺得這個笑容紮眼，她有點不敢看，下意識低下了頭，語氣輕柔了許多：“那，哪題啊？”

夏正宇把那道折磨了自己十幾分鐘的題指給她：“這個，懂一點，但想不通，你用你的思路給我講一遍吧。”

吳白婉“嗯”一聲，接過習題集，默默地讀題。他就靠在桌邊等，中性筆在他手上打着漂亮的轉。他長得很高，姿态随性放松，顯得分外潇灑，課桌和吳白婉在他身邊，都變得楚楚可憐和拘謹。

周深扭着脖子，靜靜看了他們很久。

夏正宇一連問了吳白婉三道題，晚讀鈴聲打響了。他眉睫驀地一躍，走了神。吳白婉也停下了：“要不然，等會兒自習再說吧，先讀書。”

“不用了，我一會兒自己研究研究。”夏正宇合起書，笑眯眯地對吳白婉笑了一下，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沒坐下，反而在書堆裏翻出另一本習題，和一本筆記本，連同剛才問過吳白婉題目那本一起帶上，轉身像是要出去。

還沒邁出步子，又回頭彎下身，拍了拍周深的肩膀。

周深看過去，木木地看着他，抿唇不語。

“哎，別胡思亂想，我對她沒意思，你加油。”說完，夏正宇抱着書走出教室去了。

他直接去了辦公室。

每天早晚讀，各班班主任都會去班裏巡視，他踏進辦公室時，聞熙正準去高二（1）班，他杵在他辦公桌面前，理直氣壯：“聞老師，我有問題要問你。”

聞熙勸道：“先把晚讀讀完，自習有的是……”

“不夠。”他直接攤開了聞熙買的那本習題，也面上用紅筆标出的痕跡滿滿一片，“我周末寫了快十頁，每頁都有這麽多不懂的，三節晚自習都不夠我問的。”

聞熙：“……”

言下之意，就是要霸占數學班主任三節晚自習呗。哦，還外加晚讀。

聞熙聽了，微微凝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被這麽盯了兩秒鐘，就有點心虛，剛才沖過來那股勁兒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弱了不少。本能想退縮，但不甘，也怕退縮反而露出更多馬腳。只好挺着。

“那好吧，你先看看題，理一理。我去教室看一眼他們，很快就回來。”到底，聞熙妥協了，從自己辦公桌低下拉出那張塑料圓凳，推給他。

他松了口氣，點點頭，乖乖坐下來。

聞熙去了幾分鐘，果然回來了。

這幾分鐘裏，他一道題也沒看進去，心跳起起伏伏，頻率紊亂得要命。等聞熙坐下來，問他從哪兒開始講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腦子都是懵的，抓一把掌心，一片涔涔濕汗。

一連兩個星期，要麽連續，要麽隔天，夏正宇就那樣整晚整晚地霸占着聞熙的辦公桌。一開始，他确實有很多題要問，漸漸的，就只是坐在那裏寫，遇到問題了就問。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似乎變得不那麽費力氣了。

四月份在這樣的狀态下，過得不着痕跡。

随着月底的到來，這個學期的期中考也來了。各科老師都開始想法設法拖堂、加課。以往面對這種情況，夏正宇都怨氣沖天。現在，他全甘之如饴地接受了，連最煩的英語課也上得美滋滋。

但學得最帶勁兒的，還是數學。

他的底子确實是可以的，把高中囫囵吞棗塞下去的知識點重新組合構建，查漏補缺，很快腦子裏就有了一張系統完整的知識網絡，舉一反三，不成問題了。

為了在期中考試有個取得一個應得成績，他在備考的一個星期裏學的更加認真了。每天在聞熙辦公室上完三節晚自習不說，中午、傍晚和晚上回家，都帶着書。

對這件事最感欣慰的，還要數奶奶。

夏正宇回到家，在那邊看書，她連做飯動作都放輕了。哪天好不容易逮了個孫子沒捧着書的空閑，連忙端着毛豆過去，一邊剝豆子一邊聊天。

“小宇啊，你這個新老師蠻好的嘛，把你教得那麽聽話了！”

夏正宇佯裝不快地嘟了嘟嘴：“明明是我自己自覺，好吧？”

“好好好，小宇迷途知返了，自覺！”奶奶呵呵笑着，塞了一把毛豆給他，“剝豆子！”夏正宇蹲下來，幫她剝豆子，嘴裏哼了兩句輕快的旋律，奶奶聽了，笑得更高興。

“哎，你這個老師，喜歡吃甜的不？”奶奶又問。

“我哪兒知道他喜歡吃什麽啊？”夏正宇擡起頭來，露出無奈又拒絕的表情。

他十分清楚這個奶奶對人示好的招數，不等奶奶提議，他就先回絕了：“你別想着給我老師做什麽吃的啊，現在的年輕人要吃什麽甜點不是在外面買，人家店裏的東西做得又好看，又好吃！”

奶奶一臉委屈：“你個球崽子，嫌棄奶奶做的東西！”

夏正宇聳肩搖頭：“顏維珍女士，此言差矣，我這完全就是不想讓您累着啊！我直接說，您別忙，這活兒累，您能答應嗎？不能啊！所以我只好假裝嫌棄，這都是一片苦心啊！”

“就你嘴貧！”奶奶扣起食指，用指關節戳了一下他的腦門，沒再提做東西的話了。

結果第二天同一時間，家裏就整整齊齊地擺了兩屜枇杷糍粑。

那是奶奶老家的特色美食，糯米打粉，摻糖拌勻，發酵。然後在每個糯米團子裏包入芝麻或者豆沙餡，把它壓得很薄，再在帶花紋的木制模子裏印過，用兩塊枇杷葉盛着，放進蒸籠裏蒸熟。這樣，糍粑蒸出來以後，面上有好看的花紋，還散發着枇杷葉的清香。

奶奶的手藝很好，每個糍粑都一般大小，一般薄厚，比起外面糕點店做的一點也不差。

“回來了呀？今天飯做得早，快吃飯吧！”奶奶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看夏正宇呆愣地盯着桌子，明明有點不好意思，還要面子。

“等下去學校上自習，給你們老師帶一盒去！你看看你老師喜不喜歡！奶奶做的，你老師肯定喜歡，心意真就不說了，好吃好看，哪點都不怕比的！”

夏正宇擡頭看過去，靜了片刻，寵小女孩兒似的說：“好，顏維珍小姐是最棒的，誰收到你的禮物是八輩子的榮幸！”

“球崽子，你不能好好說話嗎？”奶奶臉紅了，轉身回廚房去端菜。

點心既然都做出來，夏正宇只好真的帶了一盒去學校。

盒子也是奶奶特地去蛋糕店買的，人家蛋糕店裏用來裝鮮花餅，一個格子放一只，大小正好跟枇杷糍粑一樣。一盒八只，寓意好得很。

晚讀時間，夏正宇一如既往去了辦公室。他特地比平時去得晚一些，以免裏面還有其他沒走的班主任，聞熙得把枇杷糍粑分給別人。

到了辦公室，裏面果真已經沒有人了。聞熙也不在。但他也沒去教室，肯定還是在這邊的。

夏正宇放下東西，徑直到側邊的小走廊去找，果然看到聞熙在那兒打着電話。教學樓裏每個教室都在晚讀，聞熙可能沒有聽到夏正宇的腳步聲，對他的到來毫無反應，專注于電話。

夏正宇無意偷聽別人講電話，但聞熙對那邊的回話，讓他的精神一下子被攥住了。

“我想，你也不輕松，就別再折騰了。讓過去的正式過去，好不好？”

聞熙說這句話的語氣，和平時一點都不一樣。他往常是個冷靜得有點冷淡的人，好像什麽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別人幾乎無從揣摩他的情緒。他似乎，也沒什麽情緒起伏。

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痛苦的。

夏正宇品得明明白白，聞熙因為電話那頭的人，痛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