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偷看我幹嘛？”他抑着心跳，用俏皮的口吻說話，把菜端到聞熙面前。

兩人面對面站着，廚房和客廳之間有一個小臺階，他站在高處，這才和聞熙一樣高。

又高又帥，還有才華，這樣的人為什麽要做個老師？去做明星不好嗎？他暗暗這麽吐槽，嘴邊忍不住笑：“給你，去擺桌。”

聞熙不語，真的接過盤子去擺桌了。兩菜一湯很快全部完成，夏正宇已經對整個廚房熟悉得七七八八，拿飯碗、筷子，給電飯鍋拔電，取飯勺……一系列事情做得輕車熟路，像這個房子的主人。

兩人坐在桌前，倒是一時無話，都只安靜地吃。

夏正宇心猿意馬的，吃了一會兒就耐不住性子，不太安寧起來。可是聞熙明知道他想說話，仍端着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很是不把自己的大廚放在眼裏。他沒辦法，只好直來直往。

“你剛才，到底為什麽偷看我？”這次話說得不俏皮了，有點賭氣的嚴肅。

聞熙擡眼看他：“你做的菜太香，我睡不着。”

夏正宇：“……”

聞熙笑了，給他夾了一根肉絲，目光十分真誠：“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對消化不好。”

夏正宇喉嚨莫名一幹，乖乖低下頭去吃飯，再不說話了。

一頓飯吃完，聞熙自覺接過了收拾碗筷的工作。夏正宇饒有興致，站在聞熙先前看他的地方，哼着小調看他洗碗，有點開心，有點溫暖。

聞熙也不理他，洗完了碗，擦幹手走出來，問他：“你接下來，回家嗎？”

周六晚上不用上晚自習，以往的這段時間，他不是和周深他們虛度一下午，就是在家陪奶奶。現在他開始補課了，雖然和奶奶 交待了不回家吃晚飯，但家還是要回的。

他點點頭。

聞熙說：“那你跟我一起出去吧，等會兒我朋友過來，我可以讓他送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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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一下，問：“你朋友是鐘滿嗎？”

“是啊，你記得他名字了？”聞熙說着，電話就響了。他接起來和那邊講了幾句話，聽內容，那是鐘滿的電話。片刻後，挂了電話，又對夏正宇道，“我去換件衣服，他人到校門口了。”

“哦……”夏正宇應着，有幾分探究的欲望——尤其是想到廚房和冰箱那些整整齊齊的東西，鐘滿可是做這一切的重要嫌疑人之一。

他在客廳等了一會兒，聞熙就從房間出來了。白T恤，黑長褲，運動鞋。簡單輕松，比起平時上課一副禁欲模樣，這一身真是帥得小清新了。他盯着他，怎麽看都覺得好看。

“走吧。”聞熙還給自己帶上了一個棒球帽。

夏正宇抱着書，跟他一起下樓。途中遇到兩個老師，都把聞熙贊了一番。兩人到校門口的路上，認識不認識他們的，都投來了矚目。這都是聞熙的魅力，夏正宇莫名有點驕傲。

“老師，你們要去哪裏啊？很少看到你這樣穿。”

聞熙回答得含糊暧昧：“過周末。”

夏正宇一下子被噎住了，一雙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聞熙和他對視一眼，想笑。那個有點委屈又有點疑惑的眼神一出來，他就知道，這小孩兒又在胡思亂想。他最近有點對夏正宇這個樣子上瘾，沒事兒總忍不住逗逗他。

夏正宇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沒再往下問，一路沉默到校外。看到鐘滿，還是那副冷淡又充滿敵意的模樣，打了個招呼就任聞熙安排上了後座。

“幫我送一下夏正宇回家，在知春街，靠近頤水河那邊。”聞熙對鐘滿交待道，鐘滿從後視鏡看了夏正宇一眼，兩人驀然對視上，夏正宇很快地撤走目光。

鐘滿帶着笑意，說：“這個方向過去挺繞的，等會兒又要遲到了。”

聞熙：“不會的，你找一條合适點的路就行了。”

“難題都丢給我，你可真是大爺啊！傷人心。”鐘滿一副委屈兮兮的樣子抱怨，車向前開了一段，拐彎回頭，往夏正宇家所在的街道開去。

前面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夏正宇剛才那一眼被鐘滿撞上，他就不再看他們了，自己靠在椅背上打開手機玩游戲。開着背景音，開着自動，耳朵還是在聽前面的對話。

也不知道是他先入為主的猜測作祟，還是那兩個人的确暧昧，他總覺得鐘滿對聞熙的态度有些微妙。他嘴上輕易地蹦着親密的話，卻都有一種刻意營造的感覺。聞熙接話不冷不熱，他就像是摸着某條線，費盡心思保持輕松和親密的氛圍。

這和一般朋友有着明顯的區別。

夏正宇抓心撓肝，最後滿心不甘地下了車。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一下車，車裏就陷入了安靜。鐘滿不再說那些刻意親密、活躍氣氛的話，聞熙更是一言不發，車裏只剩下音樂聲。

過了好一陣子，鐘滿把音樂關掉，嘆了口氣，說：“你要是真的那麽不想去見白蘇蕾，可以不去的，我自己去送她就好了。我知道，誰遇到這種事情，都不可能原諒的。”

“沒有不想去。”聞熙淡淡地回。

鐘滿從鏡子裏瞥他：“但也沒有想去吧？”

“嗯。”聞熙坦然，“不過，我既然答應了還做朋友，就盡力辦好這個角色。這不是你說的嗎，得做得像個朋友。”

鐘滿頓了頓，抿抿唇，讪讪道：“小熙，你是不是……其實，也沒原諒我？”

說着話，車到十字路口，他停下來等綠燈，車裏感覺更安靜了。

他用那種忏悔的語氣，低聲哄着聞熙：“最近我一直在想，我應該跟你坦白一件事。那時候，我看到你和白蘇蕾在一起，總是很不舒服。所以，實際上是我故意接近她，給她機會，是我引誘她來背叛你的。如果你要恨，也應該加上我……”

“綠燈了。”聞熙打斷他。

鐘滿停頓下來，開動車。

過了馬路，聞熙主動開了口：“你說的這些，我知道。”

鐘滿苦笑：“我也在想，你也許是知道的。你從小就特別聰明，看人看得準。跟你相比，我就是自作聰明。”他側過臉看聞熙，嘆了口氣，“但你不提，我也不好湊着臉來坦白這些。不是不敢坦白，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引誘她到底是什麽心理。我對你，畢竟也不是那回事兒啊！”

聽到這裏，聞熙忽然笑了，微微地搖搖頭，道：“也許，因為你知道我曾今對你是那回事兒啊！一個本來喜歡你的人，忽然和別人在一起了，你總要不舒服一下的，不是嗎？這個邏輯通順。”

鐘滿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因為他沒法兒否認，聞熙了解他，這話對他那段時間的心理揣摩，八 九不離十了。說一千道一萬，不過是看不得喜歡自己的人，移情別戀罷了。

聞熙和他，算得上發小，兩人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個學校，還曾經同住一個大院。從小，聞熙就和別的男孩子不一樣，他長得過于好看，小時候顯得清秀女氣，為此被嘲笑戲弄過。

而他，在很長時間裏，就是那個唯一肯跟聞熙玩的人。

大約從高中開始，他開始隐隐感覺到聞熙對自己的感情不一樣。但聞熙是個很謹慎的人，也非常能忍耐，數年裏，沒有過分的表達。後來上了大學，兩人不再同城，慢慢的，這件事好像就在彼此心裏都被放下了。

畢業後，他回到這裏，聞熙成了以前學校的老師，談了個漂亮的女朋友。他們重逢，一起出去玩，他看到聞熙的笑容都是為女朋友溫柔，視線十之八 九都追着女朋友，從前對他的依賴蕩然無存……他的嫉妒，就這樣前所未有地爆發了。

他勾引那個女孩兒，并成功了。

然而，當聞熙果斷對女孩兒放手，成全他們時，他卻一點快感也沒有。有的，只是自責——這辦的什麽蠢事？大費周章，最終所得到的結果，不過是傷害了聞熙和白蘇蕾而已。

想想這遭蠢事，他就苦澀：“小熙，你是不是因為知道我主動在先，才肯答應白蘇蕾做朋友的？你是不是，還舍不得她？唉，要不你們複合吧，反正我和她已經結束了。”

聽了這話，聞熙好像聽了什麽笑話似的，笑了兩聲。然後幽幽轉過頭，眼中帶着譏诮：“白蘇蕾是超市貨架上的商品嗎？”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鐘滿忙解釋，“她清醒過來以後，覺得愛的還是你。你如果心裏還有她，為什麽不她和好？”

聞熙：“我哪裏看起來心裏有她？”

鐘滿：“你還跟她做朋友。”

“我不是也還跟你做朋友？”聞熙頗有意味地看着他。

鐘滿：“……”

對視一眼，鐘滿擡手表示投降，連連說“了解了解，您的境界跟我等不一樣”。

每個人對待過往的方式不一樣，他以為老死不相往來，才算把舊情抹幹淨。而在聞熙那裏，彼此恢複獨立，心裏幹幹淨淨，可以重建為任何關系，才叫格式化。就像，他對他一樣。

将放未放時，不敢輕易相見。

斬盡絕根了，便坦坦蕩蕩。

現在，這個肯去醫院接白蘇蕾出院，又願意來吃一餐告別飯的聞熙，是絕沒有回頭可能的。糾糾結結想太多的，從來都是他和白蘇蕾而已。

“真羨慕你，對自己的感情掌控得那麽好，收放自如。”他感慨道。

聞言，聞熙不置可否。他對自己的認知，并沒有鐘滿揣測的那麽酷。所謂“收放自如”，可能僅僅是因為不夠愛。

人怎麽可能控制真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