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管聞熙承不承認，第二天開始，夏正宇還是毫無阻礙地陷入了戀愛的情緒。

他常常發呆，此刻正低頭盯着一本習題，右手轉筆，但半天沒動。

周深探頭去看，見他臉上挂着癡癡的傻笑，仿佛靈魂出竅，便用手肘撞他：“你怎麽了，是不是搞對象了？”

夏正宇回過神，直了直背，收回笑容：“哪有，我跟誰搞去？”

“我也奇怪呢，你到底是跟誰談戀愛了。”周深嘀咕，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夏正宇聽了，不為所動，沒有半點要多聊的意思。

周深只好主動問：“說嘛，到底是誰？”

夏正宇不正面回答：“你聽誰說的？”

周深“啧”一聲：“這還用聽誰說，看你一眼就知道了好嗎？你最近不要出神太多哦，一發呆就好幾分鐘一動不動的，吳白婉說了，你一定是搞對象了。”

“她知道什麽？”夏正宇覺得荒謬，用看白癡的眼神看周深。

周深掰着手指，準備說服他：“她說得很有道理的，據她統計，最近兩個星期，你上課睡覺的次數是零，但發呆出神的次數高達一百三十三次，其中超過五分鐘的就有八十二次，平均每節課就要出神……”

“每節課？”夏正宇等了瞪眼眼睛，“她每節課都這麽盯着我？”

周深聽了，滿臉苦惱：“是啊，你說說，她多了解你，多傷心。”

多可怕。夏正宇在心裏補充了一句。他知道吳白婉多半是那種不見黃河心不死的類型，但聽說她這麽盯着自己，感受和“知道”又是兩回事了。

他覺得背後寒意陣陣，決定下次換座位一定不能讓吳白婉坐他後面。但現在，他首先要搞清楚的是另一個問題——吳白婉這麽盯着他，有沒有盯出什麽發現來？

“讓你加把勁兒把人追到手，你怎麽搞的？”他用手裏的筆敲了敲周深的頭，眼睛向後方瞟，餘光果然碰到了吳白婉的視線，對方很快就縮了回去。

周深哀愁地嘆氣：“我也想啊，但是人家一朵鮮花，心裏只有你這坨牛糞，我能有什麽辦法？我現在還跟你做兄弟，算是心胸寬廣，非常講究了！”

Advertisement

夏正宇撐着臉聽他抒情，然後假笑一下，回：“你可拉倒吧！不就是另有新歡了嗎？呵。”

說完，抽出草稿本，打算給吳白婉飛一張紙條。

周深被他戳破，也不反駁，又叨叨起“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的論調，還說自己現在和吳白婉做閨蜜好友挺好的，平時還能互訴衷腸，一起逛街呢。

夏正宇已經寫好紙條，轉過身，正好迎上吳白婉的目光。他沖她坦然一笑，把紙條丢了過去。同時，英語老師踩着上課鈴聲進來了。

夏正宇：“……”

紙條被英語老師撿起來，她毫不猶豫地打開了，然後走到夏正宇這邊：“下課來辦公室。”

“哦。”夏正宇耷拉着腦袋，周深笑出鵝叫聲。

課後，夏正宇乖乖跟着英語老師到了辦公室。進門，先看看聞熙在不在。夭壽，他在。夏正宇什麽也不想說，站在英語老師桌前，一副等着挨訓的樣子。

聞熙見自己班裏的學生被抓來了，自然要表示關心：“曾老師，這是怎麽了？”

曾老師從教科書裏拿出一張紙條，遞給聞熙：“小聞老師，我還正想把這事兒報告給你呢。夏正宇是你班裏的學生，這種事情跟我的學科關系不大，輪不到我管的。”

聞熙打開紙條，上面寫着：晚二以後，有沒有空來一下小花園？

曾老師在那邊解釋：“紙條是給吳白婉的，唉……”她嘆一口氣，四十多歲的臉上泛起苦大愁深的神色，“講道理，現在孩子十六七歲談談戀愛，也不算早戀了，夏正宇要是不找上吳白婉，我也不管的，但吳白婉這個小姑娘多單純啊，還是我的課代表，我總要多關心關心的。”

“是，曾老師說得對。”聞熙收起紙條，對她笑笑，“現在學習正緊張，談戀愛确實風險很大，這件事我會好好處理的，決不讓兩個孩子過分受影響。”

“小聞老師呀，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你教孩子，我放心！你看你呢，年紀不大，教學帶孩子倒是蠻有一套的，現在高二（1）班的學生個個都服你，聽你……”

曾老師一口氣吹捧了聞熙五分鐘，完全忘記夏正宇的存在，聞熙也不打斷她。夏正宇這邊聽得耳朵都癢了，偷偷回頭瞄聞熙。

感受到他的視線，聞熙稍稍擡眼，和他對視了一眼。目光相接，零點零一秒也是甜的。夏正宇心裏過電似的顫了一下，肉麻，忍不住笑意地重新低下頭。

等曾老師終于吹完了，有了中場休息的跡象，聞熙道：“麻煩曾老師操這份心了，下節我們班自習課，我正好找兩個孩子聊聊。曾老師，你喝口水歇歇吧，等會兒還有（2）班的課。”

曾老師笑得嬌俏：“小聞老師，你最會關心人了。”

聞熙笑而不語，伸手碰了碰夏正宇，示意他跟自己出來，夏正宇趕緊去了。

兩人來到辦公室的側走廊，此時離上課也沒多久了，樓下已經沒什麽人，夏正宇眼巴巴地看着聞熙。見他沒什麽表情，便小幅度挪過去，跟他并排背對欄杆站着，悄悄伸手握住聞熙的手腕，拇指輕輕摩挲他的手背。

“別鬧。”聞熙輕聲道，抽開手，側過身，跟他保持了一點距離，“這是打算幹什麽？”

指的是紙條。

夏正宇撇撇嘴，回答：“周深說，她平時沒事兒就盯着我看，把我每天發呆幾次都統計出來了，我怕她看出什麽來，想約她聊聊，探探口風。”

聞熙有點好笑，又不想打擊他，便問：“那你打算跟她聊什麽？”

“嗯……不知道，看情況吧。”夏正宇看着聞熙的臉色，知道他多半覺得自己傻兮兮的。也不惱，反而很喜歡看聞熙明明不贊同自己，還要哄自己的樣子。

“正宇。”聞熙正色起來，一看就是要說教了。

夏正宇站直了身子，還認真地回了聲“嗯”，搞得聞熙的表情都有點跨了，他輕輕嘆息了一聲，說：“你奶奶一直希望，你能考A大，你怎麽想？”

“我當然也想考，你看，我行嗎？”從回到正軌開始，這也一直是夏正宇放在心上的事情，就是沒敢和人認真讨論。

聞熙道：“你有決心做，就有希望，還有一年呢。”

“你會陪我嗎？”夏正宇脫口道。

他目光熾熱地注視着聞熙，問完話後雙唇都沒敢完全閉上，強烈地期盼一個答案。

距離那個晚上已經過去兩周多，對面樓的人過幾天就要步入考場了。這段時間裏，他們仍然像過去一樣。課一樣補，晚飯一樣做，但再沒有那樣親密的接觸。有時候夏正宇大膽一些，會碰一碰聞熙，他既不拒絕，也不會主動。

夏正宇的戀愛情緒，是有缺陷的。他那頻率驚人的發呆，不全是沉浸在甜蜜裏，更多的還是在忐忑和疑惑。他不确定聞熙的态度，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上了。

但他不能問，他怕一問，答案是否定的，那比模糊着還糟糕。

然而，不問又多思。琢磨聞熙是不是為了不讓他難過，不讓他情緒受打擊，所以放縱他，遷就他。等這個學期過完，他若是沒能分進聞熙的班，他們的關系也就自然消亡了。

眼下終于問出這句話，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盯着聞熙。

“嗯，會。”片刻，聞熙點點頭。

夏正宇的心一下子囫囵吞了回去：“真的啊？像現在這樣嗎？”

聞熙看着他：“對，像現在這樣。”

他強調了一遍這句表訴，像話裏有話，又像單純給夏正宇信心。夏正宇不願意多去想其中的具體含義，撿着自己想理解的去理解，吐吐舌頭，扮作開心模樣。

“那我一定會考上的，這個……”他從聞熙手裏摳出那張紙條，晃了晃，“我來處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暴露……暴露我們，好吧？”

他細細的觀察聞熙聽後面幾個字的神情，結果，聞熙什麽也沒讓他看出來，反而直接揭露了他：“想探我的态度？”

夏正宇賣乖：“嘿嘿。”

聞熙道：“我們沒什麽可暴露的，明白嗎？”

夏正宇聽了，心裏一涼。

“不是我不承認你，也不是我不喜歡你。”聞熙口氣平靜，甚至平淡，還不如他說教的時候認真，但就是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是現在還不行，我如果和你開始關系，是對你不負責任，不公平，你明白嗎？”

不明白。

夏正宇有點迷茫，動了動唇，話在口中，可終究沒有說出來，仍舊撿了開心的理解：“你的意思是，你承認我，也喜歡我？”

聞熙：“……”

“是不是啊，是不是啊？”夏正宇追着問。

好吧。聞熙松了口：“是。”

夏正宇覺得自己又騙得了一聲哄和一次縱容，心裏有七分高興。剩下三分，他就不去追究了。

趁着上課鈴響，無人注意，偷偷握住聞熙的手，順勢靠過去，貼着他的耳邊，悄聲說：“聞熙，我愛你。”

說完，放開他，踏着鈴聲走了。

這句話字字敲人心扉，像撒嬌，像宣誓，甚至，像宣戰。

即使表白，也本不必用這麽重的一個字，用了，就是告訴他，他不畏懼，不退縮，無論對誰——包括有可能畏懼退縮的聞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