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聞熙的工作談了近一個小時,和春與莊澤都是忙碌的人,正經晚飯就免了。幾個人口頭說着下次再約,便各自散了。

一看手表,已經過了六點半,學校的晚讀是七點半開始。

聞熙有些歉意地看着夏正宇:“你還想吃點什麽嗎?”

剛才在咖啡館裏有甜點心,吃下去也算墊了胃,夏正宇搖搖頭說不用,眼底有點小調皮,又道:“我請了假的,不用趕回去上自習。”

說完,看看聞熙的表情,然後把調皮收回去了:“偶爾少上一天自習,耽誤不了我高考。”

聞熙拿他沒辦法,也不緊揪着這點了,切入正題:“你想要什麽獎勵?”

“你還沒問我分數呢!”夏正宇瞪了一下眼睛。

聞熙:“我人都過來了,難道你考得不夠好,我就不滿足你嗎?”

夏正宇:“我考得好呀!你快問,讓我得意一下!”

他的情緒中透出一股粘滋滋的甜味兒,讓聞熙想起童年時候能吃到的某種糖。年代太久遠了,聞熙也并不愛吃甜食,那種糖的記憶原本已經完全消失,此刻卻在夏正宇身上重現。

聞熙簡直想當街親他。

但這不合适,所以他沒有,只是克制地看着他:“好,你說。”

夏正宇逐科彙報自己的成績,然後給出總分:“613,聞老師,滿意嗎?”

驕傲撒嬌的樣子加重了那股甜味兒,聞熙看着他,內心沖動得厲害,“嗯”了一聲,然後攬過他的肩膀,側過臉,颔首,嘴唇若有若無地碰到夏正宇的頭發。

夏正宇一愣,有些不敢确定聞熙的舉動。他吻他了嗎?還是,剛好碰到?

然而聞熙沒有給他太多分辨的機會,又問他想去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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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回過神來,伸手進口袋掏了掏,拿出兩張電影票,是這最近剛剛上映的喜劇片,聽說劇情很熱鬧,“去看電影。”

聞熙:“看電影就行了?”

“啊,我們都沒有看過電影呢,這不是必須達成的成就嗎?”夏正宇理所當然地說。

聞熙聽了,好笑地放開他,接過電影票看上面的時間。倒是買得合适,就在這個商圈,離開場還有半個小時。

“嗯,電影挺好,就是沒想到你這麽好滿足。”他拉起夏正宇,往電影院所在的商場走去。走了幾步,又扭頭确認,“只是看電影?”

夏正宇被一再追問,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羞窘了,微微低頭,反問:“不然呢?”

這語氣虛虛的,一聽就有水份。但他害羞了,聞熙就放過他了。兩人到電影院,買了一桶薯條一瓶飲料,短暫等待片刻,便入場了。

照着票上的座位號找到座位,聞熙就明白夏正宇的心虛來自什麽了——他們買的是最後一排中軸。這部電影還不算火,放映廳上座率不過百分之六十,沒懷着鬼心思,誰坐這兒?

聞熙暗笑了一下,沒有戳穿小孩兒。

一個人的心思在被默認的那一刻,它就成了兩個人的默契。幾乎是放映廳剛剛暗下來,夏正宇把兩人之間的薯條桶拿走的下一秒,兩雙嘴唇就碰到了一起。

彼此都沒有過這樣的經驗,碰了一下,就帶着顧慮分開了。把兩個座位中間的扶手擡上去,方便握着手。

那是一個充滿性 暗示的握手。起初,手心疊着手背,一只手包裹着另一只。然後聞熙放松了力道,手指一根一根,試探而緩慢地滑入夏正宇的指縫。等那幾個指縫都被擠滿,他們暧昧地互相摩擦起來。

這樣的意味過于露骨,可又充滿壓抑。不一會兒,夏正宇微微顫抖起來,靠到聞熙的肩上,呼吸有點重,不敢出聲,只用氣息求饒喚他:“老師,我想你……”

聞熙低頭,親吻他的頭發,沒有說話。忽然用力夾了一下他的手,他猝不及防地驚喘了一下。這聲氣息過大,他想着這是公共場合就窘迫,也不管有沒有被聽到,就整個撲倒埋到聞熙的腿上了。

他覺得這比和聞熙做了一場還刺激,呼吸居然難以平靜,就那麽摟着聞熙的腰,順了好一會兒的氣。偏偏聞熙這個始作俑者還淡定地不行,紋絲不動地坐着。

他想起初見聞熙那天,遠遠看到他穿得整整齊齊、妥妥帖帖,一身禁欲氣質。

這人倒是有多能耐?

他壞心地想了一下,便就着這個姿勢,用臉蹭了蹭聞熙的敏感部位,然後成功感覺到了聞熙被挑撥起來的情動跡象。

聞熙緊張收腹,捏了捏他的後頸,輕聲說:“別鬧。”

他也知道這個場合不能再過分了,于是坐起來,不忘觀察前面座位。足足隔了三排才有人,就算是回頭,也看不清他們在幹嘛的。他對自己剛才的失态放了心,也對環境多了幾分安全感。

兩人暫時消停了,電影的劇情已經進展到主角們荒謬的落難,在陌生而極端的環境下,每個人都不是自己的常态,笑料百出,銀幕上果然相當熱鬧。

夏正宇着那些人物,仿佛能看懂他們的故事,但總有點慢半拍,想不起跟着笑。片刻過去,就又不安分了,趁着銀幕熱鬧,偏過頭找聞熙的嘴唇。

唉。聞熙伸手摸着他的耳垂,盡可能安靜而細膩地和他接吻。

夏正宇很乖,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唇舌的糾纏、推送都慢慢的。然而,這個吻卻并不顯得克制,反而因為太慢,糾纏綿綿密密,顯出一種令人羞 恥的淫 靡感。

斷斷續續胡鬧到結束,燈光亮起的時候,薯條和飲料都是滿的。他們彼此看了看對方,什麽話也不必說,眼睛都在笑,心都在跳,身體的興奮都極其需要外滿的冷風降降溫。

看電影成就達成得真辛苦。

九點鐘,還有足夠的時間送夏正宇回家。兩人上了公交。這個時間少有下班的人,走讀的學生也還沒有下學,車上只有他們兩個。

也許是放映廳的兩個小時過得太耗費精力了,兩人在車上坐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開到一處地标建築時,夏正宇忽然擡起頭,眼中一亮。

“怎麽了?”聞熙察覺到,問。

夏正宇興致勃勃:“你有沒有乘過市區的深夜公交?”

“就是十二點到淩晨三點運行那一路嗎?”

“對!”夏正宇點點頭,“我乘過,它會把市中心兩個區的很多街道都走一遍,單程就超過一個小時,來回一趟,司機就下班。剛才那裏就是終點站。”

聞熙看着他,露出柔和的笑:“你想和我試一次嗎?”

“诶嘿。”他挑挑眉梢,“乘坐這趟車,你會看到最安靜的城市,感覺非常奇妙。而且,你聽過深夜公交開通的傳說嗎?”

聞熙點頭:“嗯,聽說過。說是有一天,市區1路公交末班車回到終點站時,有個穿着軍裝的老人上來,說自己病重,想在離世前好好看看這座故鄉城市,看看他年輕時抛頭顱灑熱血保衛的祖國大地,請求司機開車帶他再走一遍1路車的全程。司機心軟,就答應了他,帶着他一個人開了一遍1路的全線。再回到終點站時,發現車上根本沒有人,但就在那一天,新聞報道,我們有位老将軍逝世了,那位将軍的祖籍正是我們這裏。後來,1路公交就成了深夜公交,即使很少有人乘坐,也會把全線來回走一遍。”

夏正宇聽他講完,眼睛還是亮亮的,情緒高漲,說:“這個故事,還是我小時候有一次半夜醒來,非要找我爸媽……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執著要去找,可能是做噩夢了吧,我奶奶沒辦法,就帶我出來,等了很久等到深夜公交到我家那站,上車以後,她跟我講的。”

聞熙:“你那時候多大?”

“五六歲,七八歲吧?”夏正宇皺眉思考了一下,不能确定,放棄地揮了揮手,“反正我爸媽那時候一個當上了主任,一個當上了專家,都特別忙。”

聞熙聽了,停頓了片刻,又問:“楊老師和奶奶都跟我說過,你和爸媽的關系很不好?”

聞言,夏正宇皺着的眉頭擠得更深了,有點僵硬地回:“還好。”

“正宇。”聞熙握住他的手腕,拇指摩挲了一下他脈搏最清晰的地方,摸到比正常速度要快的跳動頻率,“你不願意跟我說說你的小時候嗎?”

夏正宇垂着眼睫,目光不知道落在地上哪兒,道:“很無聊的,就是他們很忙啊,我們很少相處,所以肯定不親密。小時候嘛,不懂事,就很多抱怨呗。那會兒總以為以後會有很多時間,等他們退休了,不忙了,我就可以跟他們鬧開了,但誰知道……”

“你怪他們嗎?”

“怪什麽?”夏正宇擡眼匆匆看了他一下,又垂下目光。

“怪他們都去了前線,一個也沒留下來。”

夏正宇仿佛早有答案,脫口便答:“救死扶傷嘛,他們的信仰。”

顯然不是真心話。十八歲,距離父母離世兩年半,少年的心,還未能全然消解父母為了工作,讓自己失恃失怙的不平。

聞熙暗嘆一口氣,有些心疼,也有些無奈。湧到嘴邊的往事又輕輕按了下去,只乏味地安慰了一句“別怪他們,別讓自己難受”。

夏正宇轉過頭去,幽幽地說:“其實,他們去世以後,我經常想起深夜公交的傳說,每當我想找他們,我就會想起那次乘的深夜公交,和這個故事。”

聞熙在他的手腕上加重了一些力道,緊緊握着:“正宇,以後想起這個故事,你就想起我吧。不要再把他們和這趟公交聯想在一起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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