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世上另一個我03

喪屍是相當忠于本能的生物, 他這麽想着,于是也就這麽做了。

他将舉在眼前的手指含進了口中, 習慣性地用虎牙摩挲。但和他原來那具喪屍皇的身子不同,這具身子的主人雖然也有着尖尖的虎牙, 卻遠不是喪屍那樣暴起突出、可以撕咬堅硬厚實骨肉的利齒, 至多只在擠壓着指腹的軟肉時, 除麻癢之外多了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有些勾人……勾喪屍……

青年面無表情地吮吸着自己的食指, 随後轉動身子,在淋浴噴頭不遠處找到了一面橢圓形的鏡子。鏡子約莫只比人臉大了一丁點兒,連邊都沒鑲,就光禿禿的一塊嵌在牆上。畢竟末世後的物資匮乏,經過幾十年經營也還遠遠沒有恢複到能供每一個異能者享樂的程度。

莫名其妙穿到了青年身體裏的喪屍皇對基地的狀況一無所知,但他依稀記得鏡子的用途, 當下慢吞吞走過去,對着鏡子“啊”了一聲, 張大了嘴巴。

他用食指下壓着唇瓣, 好看清槽牙。好奇怪,他記得自己的牙齒沒有那麽白那麽亮,也沒有那麽……搜腸刮肚也想不出形容詞, 他最後只用吮得發皺了的食指在小虎牙上摸了摸, 又摸了摸,有些迷戀上了這種輕微的刺痛感。

鏡中的青年舒服地眯起了雙眼,黑亮的眸子都被眼簾遮住了, 偶爾洩露出一絲惬意又享受的暗芒。

“陳辭?在嗎?”

伴随着敲門聲響起的是男人的詢問聲。青年危險地眯起眼,依依不舍地松開食指,走出浴室。他戒備地走到門邊,看着被敲得顫抖不止的房門若有所思。

他的嗅覺沒有以前靈敏了,憑借本能還是可以感應到門外的是個人類。

因着人類每次見到他都要喊打喊殺,他不勝其煩,最後挑了個變異毒藤蔓生的住所。毒藤繁衍能力非凡,生長期更是鋪天蓋地籠罩一切,虬結的藤蔓能将所有入侵者都絞殺殆盡。人類沒法從毒藤覆蓋的海洋中找到他的住所,也沒法再來打擾他,他清淨了好一段日子。

現在……他們又要來殺他了?

青年對人類的印象實在算不上好。喪屍皇的身軀經歷過極大程度的強化,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在僅有的幾次交鋒中,人類的異能攻擊和熱武器都無法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至多只在表皮上留下不痛不癢的淺痕。越是如此,人類的攻擊越是狂暴,仿佛他什麽也不做卻安然無恙是對他們的最大嘲諷一般,發了瘋的跟在他身後跑。

想到從前怎麽甩也甩不掉的人類,青年的呼吸不由粗重了幾分,眼中泛起血絲。

“奇了怪了,這個點還沒起?”敲門的男子自言自語道。過了會兒他又敲了兩下門,見還是無人應答便離開了。

青年的五指成鈎,已經壓在了門板上。他正想要擊穿房門,直取門外男人的心髒,就聽得啪的一聲,掌心拍在門上瞬間變得通紅,一種很陌生的感覺應聲湧上心頭。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好像從前有一次被一個渾身冒着電光的男人用光球擊中心口的時候,他有過同樣的感覺。當時他呆愣地站在包圍圈中,人類誤會了他的反應,以為重創了他,興奮得喊聲震天。從他們欣喜萬分、聲嘶力竭的歡呼中,他知道了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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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傷了,會痛。人類會因為他痛,開心。

他看着人類興奮到扭曲的面孔,還有那個被衆星捧月般拱氣來的男人,很快明白了一件事。他不喜歡受傷。

青年攤開手掌,看着依舊通紅的手心,很快把手一握,爬上房中那張不寬大的單人床,小心地拉起被子,蓋到胸口。他記得上次自己睡了一覺就好了,這次也一樣。

快點好起來吧。正處于前所未有的虛弱期的喪屍皇惴惴不安地想着,要是被人類知道他受傷了,肯定又要開心了。他不想看到他們哈哈大笑的樣子,那很難看。

……

陳辭很快把喪屍皇的住處探了個遍。這是獨棟別墅,房型和他們在上一個世界住過的有些相似,不過內部裝修偏向冷色系,風格也更複古一些。當他打開一樓大門,想要再探一探周圍狀況時,一條小臂粗的藤條便裹挾着腥風直沖他頭臉撲來。

陳辭下意識揮手去擋,毒藤狠狠抽打在他的手臂上,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傳遞到腦海中。他很快反應過來,并指作刀,變擋為割,比金屬更堅硬的指甲将毒藤斷為兩段。毒藤委頓在地,還有若活物般兀自扭動不止,陳辭暗道不好,飛快反手将房門合上。

下一刻,沖撞的力道經由房門傳到他的身上。無數藤條啪啪拍打在門板上,透過一層合金都能聞到它們身上貪婪而血腥的氣息。

陳辭沒料到喪屍皇的住處外居然還有變異植物,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走到沙發邊想要休憩一會兒平複心情,剛坐下就猛地站了起來。

末世開始已經有三十多年,這幢別墅裏的家具自然也有三十多年沒有換新過。沙發的外皮已經老化,他輕輕一壓,內裏的彈簧就蹦了出來。不止是沙發,這幢別墅裏的東西,塑料制品老化的只剩一層脆殼,金屬則已經鏽蝕不堪,空氣中滿是灰塵浮動。

明明擁有可以在末世橫行的能力,卻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陳辭低頭看着那還在歡快跳動的彈簧,做了一個決定。

幾個小時後。

別墅的門被從外推開,門口的毒藤被斬去了大半。自愈能力極強的毒藤幾乎在那人通過後就迅速攀爬、填充了他一手斬除出來的小道,但被對方身上濺染的毒液所震懾,不敢再向他靠近半分。

陳辭背跨行軍包,一手提着桶裝水,一手握着彈.簧刀,用手肘合上房門,舒了口氣。決定出門搜尋物資時,他還有些擔心自己應付不來,事實上經過幾個世界的磨練,再依仗喪屍皇的身軀,他一路上根本沒遇上什麽危險。

桶裝水有近20升,但憑借喪屍皇強化後的體能,單手提了一路也絲毫不費勁,他把水桶放到一邊,解下行軍背包,把裝得滿滿當當的東西都倒了出來。衣服、食物、毛巾、清潔劑、藥品、繃帶、洗發水……最後還滾出一瓶空氣清新劑。

這些有的是他從一座大型商場中找來的,有些是從遺落在變異生物群的人類背包中搜刮的,都是些很常見的物品,又是這個身體的主人壓根不會想到去拿的。

陳辭卷起身上破爛不堪的衣袖和褲腳,勒緊腰帶,将一塊毛巾沾上水,彎腰擦起了桌椅……

別墅有上下兩層半,陳辭仗着體能好,很快都打掃幹淨了。那些不重要的地方擦洗一遍了事,他剛醒來就在的那個房間着重整理了許久。門窗地板都清潔幹淨了不說,床單和被套也都換新了,要不是屋外的空氣太差,他還有考慮過要不要把枕頭抱出去曬一遍。

把自己也擦洗了一遍,換上幹淨合身的衣物,陳辭坐在床沿,拎起枕頭的一角,把它輕輕拍打至蓬松。

雖然系統不說,但他也知道它對他們絕對說不上有好意,尤其是對他的愛人。這幾個世界愛人的經歷無一不是十分悲慘,哪怕是外表光鮮,內裏也有不為人知的隐痛。正是如此,他才想要盡己所能的對他更好一點。

他可能是整個世界,每個世界,唯一會在乎愛人感受的人了。

整理好被褥,陳辭把衣領往下一拉,旋開一管藥膏的蓋子。不知道人類的藥物對喪屍管不管用,但讓他看着自己一一未來還是要還給對方的一一身子滿是傷口,他做不到。

乳白色的藥膏被小心抹在傷口上,遮住了猙獰的疤痕。實際上能在這具身體上留下疤痕的無一不是極為慘烈的傷勢,他幾乎能想象對方都是仗着強悍的身子硬熬過來的。

陳辭眼睛有些酸澀,把藥膏攥在手心,埋頭睡在了床上。

一覺醒來,他發現身下的床單并不是昨天親手換上的那一張,瞬間明白自己應該回到了本該屬于他的那具身體裏。仿佛為了證明他的猜測,房門被人粗暴的破開,為首一人大步跨進屋中,看着坐在床上神情還有些恍惚的他,罵罵咧咧道,“昨天一天都不見人影,喊你也不應,還以為出事了草。還不起來,組會就差你一個了。”

陳辭面不改色地拉扯好歪斜的上衣,“好的,就來。”

等他洗漱完畢,跟着男人走到會議室,發現情況比他想的還要嚴重許多。他看到劇情設定時就知道人類準備圍剿喪屍皇,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站在會議桌前激昂陳詞的男人眼中的殺意幾乎可以凝為實質,他的話語也一次次有力地沖擊着在座衆人的耳膜。

“如今我們有強大的火力輸出系統,有戰力不遜于九級喪屍的異能軍團,被喪屍折磨、獵殺、視為食物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是時候向它們讨還血債了!”

男人目光一凜,手指直指身後屏幕。屏幕上适時投影出一只喪屍的圖像。

它站在大廈頂樓,微風吹亂了它金黃色的短發,自下而上仰拍的角度讓它的豎瞳顯得更加冷峻,仿佛俯視蒼生如同蝼蟻。激起衆人仇恨情緒的是被同樣納入相片的背景。

在它身處的高樓之下,積屍成山,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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