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孟竹沒想到小公子去而複返。

“怎麽,想多買幾個嗎?”

小公子把手裏的糕點遞給孟竹:“明日我想吃這種糕,讓你堂妹給我做一個吧,不,兩個。”他要拿去給祖父看,別以為不吃他做得東西,自己真能餓死。

孟竹奇怪,接過來瞅一眼,又聞了聞,感覺味道十分奇怪,完全不像是尋常的糕點。

見她眉頭微擰,小公子道:“做好了,我給你五十文。”

相當于十幾塊糕的錢,孟竹心想,這小公子果然是富人家的孩子,出手如此闊綽。

“好……”不等她說完,孟奇打斷道:“我們不能替堂妹擅自做主,這樣吧,糕點我們可以帶回去,做不做得看堂妹,還請公子諒解。”

小公子眨眨眼睛:“要不我加到一百文。”

他就是要挫挫祖父的威風。

一百文錢買一個糕,太過奢侈,不過看得出這小公子很是迫切,孟奇道:“我們會把話傳達,但一百文錢,就算堂妹做出來恐怕也不會收。”

“價随便你們開,我明兒過來拿。”小公子說完就走。

孟竹好奇,捏了一些碎屑放進嘴裏,驚訝道:“竟然是鹹的,而且……”她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東西,明明滋味古怪,萦繞在舌尖卻讓人欲罷不能,“我吃不出是什麽,哥哥,你也嘗嘗。”

孟奇沒吃:“拿回去給堂妹吧。”就他這種粗人,到嘴裏也是牛嚼牡丹。

今日共賣三種糕點,又是很快就賣完了,孟竹在路上道:“哥哥馬上就能娶秀梅姐姐了呢。”

孟奇的臉一熱:“不急。”

孟竹噗的笑了:“真不急呀?哦,那等聘禮錢湊夠了,也不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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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妹妹打趣,孟奇不理她,把車推得飛快。

到得家中,孟竹把那塊糕遞給孟溪:“小公子又有新花樣,說願意花一百文買姐姐做得,明日來拿。”

“啥?”王氏驚道,“一百文買塊糕?”

吓人!

孟竹撇撇嘴:“娘,別一驚一乍的,也就我們窮覺得一百文錢多,仙游樓裏的東西哪樣不貴?那些人吃頓飯都要好幾兩銀子呢。”

那倒是,王氏不說話了。

孟方慶卻有些不明白:“為何要讓阿溪做,他不是都買到這糕了嗎?”

衆人都是一愣。

孟竹想一想:“可能是覺得堂妹會做得更好吧,那個雪花糕他還不是買得到?”催促孟溪,“你快吃吧,我看這東西有點難,我都吃不出放了什麽。”

這般奇怪?

孟溪思忖片刻,把這糕拿去廚房,切成好幾塊拿出來,一人分了一塊。

每個人都吃了些,滋味不一,說什麽的都有。

孟溪聽完,端着最後一塊糕送去孟深那裏。

孟深起身開門。

“你嘗嘗,有人送過來,讓我做個一模一樣的。”

“又是那位小公子?”

“對。”

孟深夾起吃了一口,挑眉道:“魚子糕?”

孟溪恍然大悟:“原來是魚子!哥哥,你解開我的疑惑了……你怎麽會知道的?”

不奇怪,他幼時在京都就吃過這種魚子糕,這種糕很考驗功力,做得好吃的不多,像孟溪……孟深瞄她一眼,怕是不容易,他放下碗:“你真要做這種糕?”

“嗯,那小公子說,他願意拿一百文錢來買,當然,我不是貪這個錢,只是此糕極為可口,我若是會做,将來拿去賣也是一筆收入,那樣就能快點替哥哥請蔣夫子了。”

孟深:……

想到蔣夫子,心情總不是那麽愉快,孟深道:“你努力吧,我要看書了。”

哥哥這般勤奮,一定會通過會試,孟溪笑着拿起碗筷離開。

晚上卻翻來覆去,一遍一遍的思忖這糕點到底是如何做成的,初初嘗到的滋味竟好似一直沒有消散,她第一次不是為人,不是為林時遠而碾轉反側,竟是為了一種吃食。

也不知過得多久才睡着。

醒來時,天已大亮。

她梳洗過後走到廚房,只見孟奇已經将她昨日說過的魚子,蝦米,香蕈買來。

孟竹看着這淡紅色的魚子,捏着鼻子道:“真是這個東西嗎?我怎麽吃着不像?”她印象裏的魚子絕不是這種味道,堂妹該不會弄錯了吧!

“肯定是,”孟溪除去魚子上的薄膜,将它放入黃酒中浸泡,孟深一說,她就理解了,“我們以前吃的都是整塊的,搗碎了則全然不同,有種雞蛋黃的綿密,又有些像雞肝。”

孟竹聽得愣愣的。

“不過我也不能确保能否做成。”孟溪沒有那麽大信心,但她卻非常,非常的想試一試。

她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挑戰。

孟竹給她鼓氣:“你肯定行!”

為了讓孟溪專心做這道糕點,衆人都沒有來打攪。

她一個人在廚房忙來忙去,過得一段時間便會端出魚子糕讓他們品嘗,然而結果始終不如人意。

不像此前的糕點,這一道糕太難了,滋味難以把握。

孟溪坐在爐竈前,看着裏面的火苗,心裏想到底是哪一處沒有做對,以至于這魚子糕吃起來沒有送來的那麽柔滑,那麽的香。

是蒸得時間久了,還是缺少了什麽東西?

亦或者,是做得順序不對?

她很是頭疼。

這種時候,她就感覺到了自己的淺薄,即便記憶力好,即便調味精确,可沒有真正的學習過廚藝,始終是不夠的,她與做這道糕的人有着雲泥之別的差距。

孟溪扇了兩下火,又站起來繼續嘗試。

今日遠沒有之前熱鬧,不然這個時候,院子裏早就飄着香味了,孟奇等人也會走來走去,尤其是孟竹,能一個一個糕點的數着數。

莫非,他們不打算出門?

孟深駐足片刻,往廚房走去。

裏面只有孟溪一個人,她垂着頭正切着什麽,身後是破舊的牆,脫了漆的桌,與她格格不入。她好似是應該在某間奢華精致的閨房裏,而不是在這種地方。

也許,她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吧,所以才想嫁給林時遠,做官夫人。

孟深問:“你還在做魚子糕?”

孟溪沒有停手:“嗯,剛才又試了一下,你來的正好。”

他走到桌邊的長凳上坐下。

她切好遞給他:“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這糕應該是蒸好了再抹上麻油,然後再複蒸,煎炸,而且麻油是要在鍋裏熱好的,讓香味變得更重。”

一整天就在想這個?孟深低頭吃一口。

雖然比不上昨日那位小公子送來的,卻也不錯,魚子與香蕈絨混合在一起,入口即化,至少他是願意出錢買的。

“怎麽樣?”

孟深原是懶得評論,但對上她期盼的雙眼,脫口道:“挺好了。”

他什麽嘴巴,若說挺好,必然是真的好,孟溪松一口氣:“那今晚拿出去不丢人。”她坐在他身邊,自己也吃了幾口,慢慢點頭,“嗯,是好些了,但仍差一點,我感覺原先的魚子糕裏有一樣東西很好聞。”

她托着腮,頗為疑惑。

是荔枝殼的薰香味滲入了整個糕,但孟深沒告之,慢慢吃碗裏的魚子糕。

一直到吃完,也沒見孟溪說話,轉過頭,卻發現不知何時她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姑娘的腦袋擱在手臂上,側着的臉頰微微泛紅,額間有汗,他看着,心想孟溪就那麽想讓他考上貢士?為此不辭辛勞,拼命的掙錢。

她就那麽想要一座靠山?

孟深皺眉,放下筷子正要離去,卻聽見她呢喃道:“哥哥……”

聲音軟軟的,他的心咚的一跳,鬼使神差收住腳步,低下頭,只見她紅潤的唇翕動着,似乎還在說什麽,他往下靠近,結果卻沒有聲音了。

只有她唇間的淡香拂入鼻尖,好像在蠱惑人。

他不敢再看,擡起頭。

就在這時,孟竹進來了,叫道:“堂哥,你怎麽在這?”

猝不及防,孟深的臉頰莫名紅了,其實他沒有做什麽,他只是想聽她說什麽。

“我不能在嗎?”很快,他冷淡的開口。

孟竹哼一聲:“阿溪在做魚子糕,你沒事來打攪什麽,可是想讓阿溪又給你做東西吃?呵,貢士沒見考上,倒是難伺候的很,也就堂妹傻!”

都說他考不上貢士,卻不知他曾被噩夢折磨,每每在夜裏醒來,半宿睡不着,有時候又頭痛欲裂,一直到記憶完全恢複,不然一個會試算什麽?

但他無需向他們證明。

孟深朝外走去。

被堂姐的聲音吵醒,孟溪睜開眼睛。

孟竹見狀道:“阿溪,你累成這樣,我看這道糕還是算了,不要再試了。”

主要是因為晚上沒睡夠,孟溪道:“就差一點,我覺得……”

“一道糕翻來覆去做這麽多次,你就這點本事?”走到門口的孟深忽然回頭,“沒吃出熏味嗎?”

“熏味?”孟竹瞪圓了眼睛,她倒是吃過熏肉,那味道可重,這道糕裏面哪裏有?

“你怎麽知道是熏過的,我們都吃不出,”孟竹向來對他不滿,“多半是胡說八道!”

呵。

孟深道:“不信拉倒。”

倒是孟溪腦中靈光一閃,跑上去道:“哥哥,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仔細想确實有可能是熏味,但不是類似于熏肉的那種味,而是一種清淡的清新的,好似果味的香……

孟溪拉住孟深:“哥哥,我們去集市看看!”

他為什麽要去?他不過是怕孟溪為專研這道菜而耽誤做晚飯,正想說放手,孟溪卻道:“我自己可能找不到,哥哥你替我一起看看。”義兄在這方面真的很靈敏,能吃出魚子不說,還能發現熏味……是不是跟他身世有關?也許他是依稀記得一點的。

孟溪忽然十分歡喜,也許孟深有一日會想起他是誰。

“哥哥。”她對着他笑。

孟深皺眉,幹什麽表現的跟他這麽親密?他冷聲道:“放開。”

那嫌棄的樣子叫孟溪一陣好笑,他剛才明明是擔心她太累,所以才過來看望她,幫她想這道糕的味道。

孟溪道:“不放。”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關心她嗎?

小姑娘的語氣像是撒嬌,孟深心一跳,暗道孟溪這是賴上他這座靠山了,可惜他是不會去考貢士的。

但他沒有再反抗,任由她拉着。

二人到得熏香鋪,孟溪詢問道:“可有一種東西帶有果香味,能用來熏制食物,不是松球,也不是茶葉……味道不濃,應該也不是甘蔗皮。”甘蔗皮的甜味很重。

夥計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

就在這時,有人走進來,在身後道:“許是荔枝殼。”

孟溪沒有回頭。

但她鼻尖聞到了淡淡的冷香味。

那一點不陌生,她很多次靠在他懷裏,都喜歡極了這種味道。

她的手慢慢握緊,過得片刻回過身。

林時遠一看到她就認出來了:“是你。”

二人對視間,孟深的臉色冷極了,他忽然有種沖動,想把孟溪馬上帶走。

他也不知這種想法為什麽就沖上了心頭。

只是,孟溪會走嗎?瞧瞧她這樣子,恐怕早就對林時遠芳心暗許了,下一步,她應該會跟林時遠開始套近乎。比如她會說,“多謝林大人提醒,民女萬分感激,不知林大人是如何猜到的……”

然而,孟溪并未如此,只對林時遠福一福身行禮,随即走到他身邊:“哥哥,我們換一家熏香鋪再看看吧。”

孟深:???

作者有話要說:孟深:這是什麽新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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