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孟溪見他走了,由孟竹扶着回屋裏。
孟竹臉還黑着,哼道:“太不像話了,還得你來催,當他是少爺呢?明明是個……是個被人抛棄不要的!”
這十年裏從來沒有誰來找過他,可見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堂姐這麽猜也不是沒道理,不過孟溪覺得,也有可能是他家人覺得他已不在人世,因義兄的言行舉止不像是普通百姓,這種家庭少一個人,不至于什麽動靜都沒有,如果他能想起來就好了……孟溪岔開話:“你的糕做得如何?”
“還行,比你的差一點。”
“今兒我正好在家,你再做來給我嘗嘗。”
“好啊,看何處還有不對,我改一改。”孟竹心氣不順,“我都要被我娘煩死了,趕緊做成了去賣,她才能消停。”
她說完轉身去了廚房。
孟溪拿起菜譜溫習,她得快點把所有的字都認全。
蔣夫子早上點一點學子,發現不對,昨日那位小姑娘提着南瓜囊肉,說希望能讓兄長來念書,他沒有馬上答應,因他都是年初開課,教至年尾,可這小姑娘不止溫和懂事,燒得菜也極為可口,一問之下竟是梁達的徒弟,他就同意了。
可她那位兄長并沒有來。
蔣夫子搖搖頭,心裏很是不滿。
這種第一天就缺席的學生,他是不想教的,不來也罷。等過幾日他去仙游樓吃飯,順便就将那銀子還給小姑娘。
蔣夫子拿戒尺敲敲書案,揚聲道:“今日接着講‘孟子’,孟子曰,‘富歲,子弟多賴……”
等到傍晚,孟深回家了。
沒有誰知道他去看戲的事兒,而孟溪因為腿傷,早上已經動過一遭,這回也沒再去他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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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經過一天的時間,孟竹終于做出合格的糕點,晚上就跟孟奇推着去賣了。
第二日,孟竹曉得堂妹又會惦記那事,便跑去看孟深,她心想如果他又跟昨日一樣,定要狠狠罵他一通出氣,結果透過窗子往裏看,他人竟然不在。
孟竹詫異。
端着早飯去給堂妹吃,她果然問起來。
孟竹道:“應該是去蔣夫子那兒了。”
孟溪頗為欣慰,笑着問:“昨兒晚上糕賣得怎麽樣?”
孟竹眉飛色舞:“都賣光了,我正要跟你說呢,好些人就等着買我們的糕,還問我跟我哥,怎麽好幾日沒有出來……我娘數着錢,差點沒笑昏過去。”
“很快我哥就能娶秀梅姐了!”孟竹抱住孟溪,“可謝謝你了。”
“一家人謝什麽。”孟溪笑。
她跟堂姐從小一起長大,堂姐是最了解她的,可惜前世她們倆都想錯了——以為名門世家并不是那麽的高不可攀,以為嫁個富貴公子不是夢。
孟溪道:“下回我再教你做點別的……”
“饒了我吧!”孟竹吓得放開她就溜了。
聽說小師妹受傷,葉飛青代表師父師兄們,帶着糕點,果子來看她。
“你傷如何?”他拖了一張椅子坐下詢問。
跟孟家的院子一樣,孟溪的房間也十分簡陋,除開必要的桌椅凳外,什麽擺設都無。要不是桌上有一面刻着梨花的鏡子,還有一個小妝奁盒,他都看不出這是閨房。
“應該明日就能下地了,勞煩師兄還過來。”
“一點點路,不算什麽,倒是你錯過一件事……昨日師父又收了兩位徒弟,那兩位小師弟一路過關斬将,不容小觑。”
對了,師父這個月要收徒呢。
孟溪很是惋惜。
“沒事,你可以明年再看,甚至你還可以出場考他們,畢竟你也是師姐了。”
孟溪莞爾。
葉飛青說得會,告辭離去。
王氏看着他從那邊出來,低聲跟孟方慶道:“上次來的也是這小夥子吧,什麽十二師兄。”
“對。”
“唉喲,看着挺關心阿溪的。”王氏在不遠處打量,越看眼睛越亮,“長得真俊,要是家中富裕,倒是可以娶阿溪,你看呢?”
“別瞎扯,人家是師兄妹。”
“師兄妹才好,天天在一起,不是容易生情嗎?”王氏瞥丈夫一眼,“我們這侄女兒明年就及笄了,就應該定親,正好這小夥子也是廚子,平時還能互相切磋,不是?”末了添一句,“兩個人都能掙錢,小日子過得該多好啊!”
孟方慶一想也是,但還是告誡妻子:“你別管這麽多,阿溪的事自有娘操心,萬一她不喜歡,那不是惹人厭嗎?”
“知道了,我也是好心。”王氏道,“還不是希望有個人可以照顧阿溪嘛。”
孟方慶沒再說什麽。
葉飛青行到門口,正好與歸來的孟深打一照面。
兩人腳步同時間一頓。
葉飛青見這年輕男子長得不俗,立刻就想到孟溪,孟溪的樣貌也不像是個農家女,這可能是她哥哥?他正要詢問,孟深卻擦着他的肩膀走過去了。
葉飛青只好作罷。
走了十幾步,孟深才停下來,他看一眼孟溪住的房間。
這幾日,他沒有去看她。
生怕孟竹又來催促,以至于驚動孟溪,他每日早出晚歸,但這樣持續下去,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應該跟孟溪好好說一下了。
他不會去念書的。
孟深走進去。
看到義兄過來,孟溪招招手:“哥哥,你快給我看看這個字,這讀什麽?”
她靠在床頭,烏發貼着臉頰,顯得皮膚尤其的瑩白。
要說的話只能先咽回去,孟深探頭看:“讀鲥(shi),是一種魚,生在襄江。”
她沒有見過。
孟溪用手指描繪了一下,側頭問孟深:“不知這魚什麽滋味,哥哥可曾吃過?”
他當然吃過。
他的繼祖母就很喜歡吃鲥魚,每年的五月會使人去廬州采買,因春夏交替時,鲥魚入江産卵,身上脂肪肥厚,肉味在此時是最為鮮美的。産卵後順江下海,鮮肥消失,味道就差遠了。
那時候,繼祖母喜歡抱着他吃,親手将魚肉喂到他嘴裏。
孟深嘴角的冷笑一閃而過:“不曾。”
他可能只是不記得了,孟溪笑一笑:“等下回我燒給你吃,仙游樓應該有,這上面寫,鲥魚可蒸着吃,想必很鮮。”
她的笑多單純,差點讓他忘了,孟溪對他也是有所圖的。
可是,真的值得嗎?萬一他一直想不起身世,孟溪在他身上的付出不會有回報。
她考慮過沒有?
孟深真的想問問,就在這時,孟溪放下菜譜道:“哥哥,蔣夫子教得如何?”
他怎麽知道,他一天都沒有去!
這個時候他應該說清楚了,可詭異的是,他居然沒能說出口,話到嘴邊竟變成:“不錯。”
義兄說不錯,那應該是教得很好了,看來這銀子沒有白花,孟溪高興極了。
從屋裏出來後,孟深擡頭看着漸漸變黑的天,暗道明日他該去哪裏?戲樓,去膩了,鹽鎮的戲班子唱得不好聽,完全比不上京都,鬥雞,沒意思,要麽去茶樓好了。
家裏的茶實在難喝。
想着,孟深摸摸身上的銅錢,這東西一日比一日少了,還能撐多久?
他的侯府,明明有那麽多的銀子,京都,明明有那麽多好玩的地兒……
他為什麽要留在這鬼地方?
孟深心頭忽然湧上一陣煩躁,他自己也難以理解的煩躁。
晚上,孟竹又去賣糕,因為想多掙些錢,一下做了兩百個糕,賣到亥時才賣完。
“不能太貪,”孟奇推着車道,“你看,路上人都沒了。”
“還不是因為娘嗎,急吼吼的,我尋思最好馬上掙夠二十兩,等哥哥成家了,娘就安心了。”
“是我害了你。”孟奇十分愧疚。
“也不叫害,我也是為自己,等你掙夠聘禮錢,我就要掙嫁妝錢了。”孟竹沖哥哥笑,“到時哥哥還得為我推車,可不能撂下不管。”
“怎麽會,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還有秀梅,她也會幫你。”孟奇說着,自個兒紅了臉。
就在這時,有個蒙面人忽然從後面竄上來,一記掌刀将孟奇劈暈。
孟竹震驚,不知發生何事,那蒙面人卻又馬上朝她沖來。
始終是經常幹活的,并非弱女子,孟竹抓起車上裝糕點的盤子往那人面上用力一摔,然後飛快的往街道上跑了去,一邊高聲叫道:“救命……”
蒙面人輕輕一掠,落到她跟前,拳頭往下一敲,就把孟竹給敲暈了。
他背起她,迅速的往暗中走去。
他沒有料到孟竹的那一聲求救已經落入一名巡夜的捕快耳中。
捕快尋聲過來。
在一條巷子裏發現了孟奇,他蹲下來摸了摸孟奇的脖子,四處環顧下就朝蒙面人所選擇的路走去。
那是一條通往破廟的路。
正是行兇的好地方!
捕快心想,他絕沒有猜錯。
就在蒙面人把孟竹放下時,捕快推開門喝止道:“住手!”
蒙面人起先是小看他,動手交鋒之後才發現這捕快身手不凡,當下怕被抓住,尋個破綻逃之夭夭。
昏迷中,孟竹在耳邊聽到有人喊姑娘,慢慢醒轉,但因剛才的事受到驚吓,伸手就打向他。
拳頭被那人擋住:“賊匪已經逃走,我帶你去見你家人吧……他是不是你兄長?”
才發現此人腰間挂着捕快的腰牌,不是剛才那個蒙面人,孟竹已明白是他救了自己,忙問:“我哥哥沒事吧?”
“沒事,走吧。”捕快站起。
跟在他後面,孟竹想到剛才的遭遇,十分氣憤,咬牙道:“等會你帶我去見林知縣,我一定要抓住那個賊匪!”
捕快回過身,微微一笑:“知縣應在歇息,等明日吧。”
借着月光,孟竹發現這小捕快劍眉濃黑,眼睛明亮,一時看得呆住,随後就感覺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她平生第一次臉紅了。
這可是在看到林時遠時也沒有的事。
孟竹垂下頭,小聲道:“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孟竹:遭了,是心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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