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醉仙樓有梁達的徒弟坐鎮,很快就打響了名頭,且這梁易八面玲珑,善于鑽營,短短時間就讓醉仙樓成為了京都首屈一指的酒樓,如今又多了孟溪,可為猛虎添翼,每日吃客來往不斷,日進鬥金。
名聲大了之後,也招來許多官員,經常單獨開個雅間在此商談事情。
梁易又有稀有的好茶葉,專門用來招待,不過梁達時常提醒他,切莫摻和進去,有他這老父親盯着,梁易也确實有點縮手縮腳。
這日下衙後,林時遠的同袍邀請他去醉仙樓:“聽說最近多了一名女廚,不止生得好看,手藝也很獨到,我跟你去嘗嘗?”
林時遠馬上就猜到是孟溪。
上回見到她,他就知道她可能是來京都的醉仙樓的,沒想到還真的是。
同袍看他不走,笑着道:“難得一回,你也不賞我個臉?”
林時遠是被調來工部任員外郎的,從五品,他婉拒道:“多謝好意,但我今兒不舒服,就不去了。”說罷轉身告辭。
好好的怎麽就不舒服了?那同袍十分奇怪,搖搖頭自個兒去了醉仙樓。
林時遠腳步逐漸慢下來,暗暗嘆了口氣。
他想到了孟溪冷漠的神色。
其實他真的不明白為何她連一點機會都不給自己,他甚至什麽都沒有說就被孟溪直接拒絕了。也許從小到大一路順暢,他也自以為自己很是優秀,故而感覺這次的打擊格外的大,以至于到現在都無法釋懷,盡管已經離開了鹽鎮。
她到底不喜歡自己哪一點呢?
林時遠微微擰了擰眉。
行到家門口,卻聽到小厮禀告:“薛姑娘來了……”
林時遠當時就不想回家,但此時天色已晚,又被下人發現,他只好硬着頭皮去上房請安,結果不止薛令婉在,顧域居然也來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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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域憑借他父親謀了份京衛指揮使司鎮撫的職,平常很是空閑。
林夫人笑道:“時遠,等會昙花要開了,飯後你領着令婉去瞧瞧吧,她就是來看昙花的。”
昙花一現,在天黑時方才綻放芳華,可林時遠實在不想跟薛令婉共同觀賞,皺一皺眉道:“還是母親與薛姑娘去看吧,這昙花我看過多次,早已沒有興致了。”
林夫人見兒子不聽話,心頭不悅:“時遠……”
“林公子想必是累了,夫人,便我們去看吧。”薛令婉在林夫人面前裝得很是寬容,這讓林夫人更不滿意兒子,暗道這孩子怎麽就看不上薛令婉呢?她實在想不明白,如此好的家世,哪家不想着求娶?
林時遠沒說話,行一禮回自己的住處。
顧域看在眼裏,心道這薛令婉恐怕是眼睛瞎了,偏偏喜歡林時遠,這表弟說好聽點是潔身自好,難聽點就是無趣古板,他比林時遠強多了,薛令婉看不出來嗎?
觀賞完昙花,顧域與薛令婉一同回去。
路上他道:“真是委屈薛姑娘了,不過你也不要怪我這表弟……”
薛令婉斜睨他一眼,眼角帶着冷。
這姑娘的本性如何顧域很清楚,他也是不喜歡的,但就是不想輸給林時遠,若林時遠娶了薛令婉,那就等于與皇後攀上了親戚,豈不是又越過他了?
“表弟在鹽鎮時看上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現今好像在醉仙樓掌勺……不過那姑娘是農女,姑姑不會同意,所以早晚表弟會忘了的,薛姑娘再等些時間便可了。”
薛令婉眼睛眯了眯,林時遠喜歡一個廚子也不喜歡她嗎?但面上卻很平靜:“是嗎?多謝告知。”
她往前去了。
坐上轎子時,腦中卻閃過一張臉,那日林時遠在珠寶鋪門口看到一位姑娘時,表情很是奇怪,莫非她就是那個女廚?
倒确實生得亮眼的很,但如果是農女的話,也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薛令婉低聲吩咐身邊的丫環:“你去查查,醉仙樓可是真的多了一位女廚?”她有一陣子沒去吃飯了,尚不清楚。
丫環應是。
很快要到端午了,孟深提早跟孟溪說要帶她去看龍舟賽。
孟溪道:“只怕酒樓很忙……”
“今年皇上都會出城看龍舟,文武百官都要跟着去,有幾個人會去酒樓吃飯?你盡管去告假,你師父肯定會同意……”說着他伸手道,“給我三百文錢,我到時租個畫舫,我們去河上看。”
孟溪哼了聲道:“現在知道要錢了?”
二十兩銀子眼都不眨花掉了,如今三百文都拿不出來。
孟深的臉絲毫不紅:“下個月就有了,現在的算你借我的,再說了,你不是要養着我嗎?哥哥跟你要三百文,不算多吧?”
真好意思說得出來!
不過孟溪還是把三百文遞給他,又問:“端午節想吃什麽餡兒的粽子?”
孟深略一思忖,想到了幼時在宣寧侯府吃的肉粽,便道:“肉粽吧。”
“好。”孟溪答應。
“別光只是做粽子,想想送我什麽吧。”孟深暗示她,“禮尚往來知道嗎?”
又不是她讓他買的梳妝臺,孟溪沒理他。
但早上對鏡梳妝的時候,卻是越看這梳妝臺越喜歡,她前世曾憧憬過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閨房,想象自己若是個富貴人家的千金會如何,此時還真有這種感覺。
千金小姐用的梳妝臺也不過如此吧?
她想着,嘴角翹了起來。
好似自己确實沒送過義兄什麽東西,如果說束脩,筆墨紙硯之類的話,不過是為彌補前世虧欠,一心希望他通過會試罷了。
她當天從酒樓回來的時候在鋪子裏買了一些五色的絲線,打算給義兄編一個長命縷,希望他這一世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明日就是端午了。
晚上孟溪泡了江米,此時已經漲開,手指微微一捏便會粉碎,用這種泡好的江米包粽子,煮熟了會非常軟糯。她洗幹淨江米放在一邊,去廚房把上好的五花肉切成拇指般大小的肉丁,然後用燒酒,白糖,鹽,醬油等炒制。
等孟深起來的時候,廚房裏已經飄出粽子的香味,一聞就知道是來自于粽葉的清香。
孟溪看他揭開鍋蓋,便問:“你是一會兒要去宮裏嗎?”
“宮裏只有皇上欽點的重臣才能進去,我們得在宮外候着,你等會自己先去城外,河邊有處四角涼亭,在那裏等我。”
“涼亭在何處,東邊西邊?”
“東邊。”
“你怎麽會知道的,你出過城?”
孟深一愣,暗道差點露餡,搪塞過去:“你不在京都的時候,同袍請我去城外游玩,我便知道了。”他伸手要去拿粽子,“可煮好了?我餓得很。”
貪吃鬼!
孟溪道:“應該好了。”
孟深急忙取了一只放在碗裏。
剝開粽葉,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眼睛忍不住眯起來。她做的時候一定是往江米裏放了肉汁,江米吸收了這種味道,綿軟中揉着肉味的香濃,還有粽葉的清香,實在是比他幼時吃過的肉粽還要可口。
孟深一連吃了三只才停下來。
義兄早前會收斂,故意裝作滋味一般的樣子,但後來卻是越來越不遮掩了,孟溪看着他吃,自己都會有種滿足的感覺。
孟深給她剝了一只:“愣着幹什麽,你也吃。”
孟溪坐下來。
等到吃完,二人準備出門,孟深卻從屋裏拿了一卷畫出來:“之前說過要送你的。”
孟溪狐疑的将畫展開,竟發現他是畫了鹽鎮郊外的山林。在林中清澈的溪水邊,一個小姑娘彎着腰将衣袖放在水裏浣洗,似乎是因為弄髒了心愛的裙衫,她眉宇間有些不滿,微微嘟着唇,卻有種少女滿滿的嬌憨。
這是真事。
有次她跟堂姐去山裏玩,不小心摔了一跤,将裙子弄髒了,便在溪水裏洗,回來後大伯母發現她衣裙微濕,問起此事。
他那日也在場嗎?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畫旁邊還題了一行字,“清溪清我心,水色異諸水。”
畫中有小溪,而她的名字裏也有溪,卻是雙關,孟溪的臉有些發紅,低聲道:“我都不知道你這麽會畫畫,你何時學得?”上回給堂姐送的畫就很好,這幅更是傳神。
那還得從前世說起。
他那時候腦中時不時會想起一些東西,就會拿筆畫下來,久而久之也算得心應手,不過因涉及到謀害一事,一直都沒想起主謀,他不敢給任何人看,全都藏了起來,後來更是一把火燒了。
“并非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
也是,他還偷偷看話本呢,孟溪莞爾。
她把畫放好,拎了兩串紮好的粽子,打算當做午飯,二人便出門了。
鎖門的時候,孟深問:“你的東西呢,還不拿出來?”
孟溪逗他:“什麽呀?”
他拉住她:“難道要我來搜嗎?”
他眉骨高,鼻子挺,眼窩有些低陷,眸色便顯得極為的深邃,孟溪被他看得一陣心跳,抽出手:“哪裏有這麽要別人送東西的,”從袖中把長命縷取出,“拿去。”
編得可工整了,下面還垂着兩顆玉珠,不過此物多是送與孩子,孟深道:“你應該做個香囊。”那才是女人送男人的東西。
孟溪心想,還得寸進尺了。
不過這已經讓他很是滿意,孟深嘴角一勾,低聲道:“你給我戴,我自己不方便。”
好似在央求一般。
孟溪道:“我拎着粽子呢。”
他馬上接了去:“這樣行了吧?”
簡直像個孩子似的,孟溪拿他沒辦法,只好把長命縷戴在他手上。
她垂着眼簾時,睫毛越發纖長,孟深低頭看着她,感覺她的睫毛就跟她此刻若有似無觸及手腕的手指一樣,撩動着他的心,帶來一種說不出的折磨之感。
他忍不住會想,孟溪到底對他可有一點喜歡了?
應該是有的吧?
她現在會臉紅了,還願意管他的俸祿,她那麽在乎他的前途,如果說只是因為前世的愧疚,未免太過牽強。
他的目光越來越熱,仿佛要融化一樣落到她身上,孟溪急忙給他戴好,把粽子拿過來:“走吧,你還得去宮外候着呢,別耽擱時間。”
她馬上就離遠了。
虧得她溜這麽快,不然他真有可能把她抱住的,孟深想,就跟夢裏一樣。
那個後來他又做了很多次的夢。
孟深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控制不住。
二人走到街上,正要分開時,孟深又強調了一遍:“東邊那個涼亭,別認錯了……”
“你當我傻子呢,這點事記不住?”
“記得最好,還有,今兒人多,你別亂跑。”
以前都是她叮囑他的,現在反過來了,孟溪笑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
她當然不是孩子,她是個生得很好看的姑娘,孟深忽然覺得應該給她買個丫環,這樣她單獨在外面總還有個人照顧。
正說着,旁邊有輛車停下來,翰林院的侍讀湯宗元探出頭來:“孟修撰可是要去皇宮,不如坐我的車吧?顧編修也在。”說得是顧彥真。
這湯宗元平常與顧彥真的交情不錯,兩個人時常在一起商談事情,但他看孟深很得大學士的青睐也有心結交。
顧彥真沒料到湯宗元會邀請孟深,也往下看了看,結果一眼就注意到了孟深旁邊的小姑娘,一下就愣住了。
“哥哥,這是同袍吧?”孟溪急忙行禮:“見過兩位大人。”
她聲音清而甜美,湯宗元笑道:“孟修撰,原來你還有個妹妹啊。”
她才不是他親妹妹,但孟深也不想當場解釋,因為在他看來那兩位同袍平時并不是親近的關系,完全沒必要理會。
湯宗元道:“你快上車吧,再晚可要遲了,正好在車裏說下編修會典之事。”
不等孟深回答,孟溪道:“多謝兩位大人,我哥哥不善言辭,還望兩位大人平常多多包涵。”說着将手裏的粽子遞上去,“沒帶什麽東西,這是我親手做的,兩位大人不介意的話,可以嘗嘗。”
這粽子的模樣十分秀氣,不知為何,顧彥真覺得應該是很可口的,他竟然不由自主接了過來:“多謝姑娘。”
孟深眼睜睜看着粽子被拿走,暗道,孟溪是傻了吧,為什麽要把他們倆中午吃的東西送掉?
有必要讨好這兩個嗎?還說他不擅長言辭?
她也太小看他了!
孟溪不知他在想什麽,還覺得自己是替他打好同袍關系,催着道:“哥哥你快上車吧,我先去城外了。”說罷向那二人行一禮告辭。
粽子都送給他們了,不坐白不坐,孟深上了馬車。
那粽子還是熱的,顧彥真聞着清香的味道,回想起小姑娘的容貌,還有她的言行舉止,暗道,孟深倒是好福氣,竟然有個這樣的妹妹。
“編修不喜歡這粽子的話,可以還給我,不必勉強。”孟深盯着他手裏的粽子。
顧彥真笑一笑:“孟修撰,這怎麽會勉強呢,你妹妹好心好意送我們粽子,我一定會好好品嘗的。”
孟深心想,真識貨,平時不吃吏廚做得菜,這回倒是看上這粽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孟深:沒事沒亂送東西。
孟溪:那是我做的。
孟深:你做的都是我的。
孟溪:小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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