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炎武帝從兒子兒媳那裏聽說了孟深的事情,迫不及待就想看到他,馬上便讓太監去宣。

在等待的時候,他回想起在保和殿前第一眼看到孟深時的場景——原來一切都不是錯覺,這孩子就是像秦泰初,他就是他的兒子!

立下無數戰功的将軍,他最忠心的将軍沒有絕後,炎武帝心裏十分欣慰,與身邊的太監道:“老天還是有眼的,像秦将軍這樣的名将,決不能沒有傳承之人……不過可惜這些年他失去記憶,不曾習武,倒是走了文官的路了。”

“皇上不是點了他為狀元嗎,可見秦将軍的後人無論做什麽,都不會讓人失望。”

炎武帝就笑了:“說得不錯。”他拿起手邊的奏疏看,一邊道,“他參與編修的《宣宗實錄》和《大會典》,成果也有目共睹,朕得好好賞賜他才行。”

那太監便暗自猜測炎武帝會賞什麽。

“他應該還未用膳,等會添雙筷子。”炎武帝又吩咐。

太監應聲。

孟深很快就到殿前了,進去後給炎武帝行了大禮。

“平身,”炎武帝笑着打量他,“你可還記得幼時見過朕的事情?”

孟深恭聲道:“臣記得,那時候臣是随父親一同入宮的,當時在宮中有幸與皇上一同用膳。”

“朕同你說過什麽記得嗎?”

“時隔太久,臣的記憶有點模糊了,只記得膳食十分精美,禦廚雕了一只麒麟。”

炎武帝哈哈大笑:“沒錯了,就是有只麒麟,朕是恭喜你父親喜得麟兒。”當時他還跟孟深說,希望他将來跟他父親一樣成為大魏的名将,不過當時他太小了,尚處于對什麽都好奇的年紀,故而就只有麒麟的印象。

眼見宮女将膳食端了上來,炎武帝感慨道:“你父親千杯不倒,往前朕就喜歡同他喝酒……你坐下吧,陪朕喝一點。”

對于父親的記憶不是很多,故而比起姑姑甚至是炎武帝,他都沒有那麽的悲傷,只是有些惋惜與父親相處的時間太少,以至于父子之間的美好時光他都記不起幾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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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深依言坐下。

“姜大學士對你稱贊有加,你自己可喜歡在翰林院?”炎武帝詢問。

“臣在翰林院受益良多,不過臣始終是秦家的後人,不想遺忘組訓,最近開始重讀幼時父親教過的兵書。”

炎武帝撫須道:“甚好,可慰你父親在天之靈。”

他心裏已經有個主意了,既然孟深有意繼承秦泰初的志願,那等他編修完手頭的《大會典》,調他去兵部是最為合适的。誰說保家衛國需得身懷絕技呢,在兵部定制策略也可以決勝于千裏之外。

在宮裏待得半個時辰孟深方才離開。

不過他去的是章家,向姑姑說明皇上召見一事。

“皇上命我明日巳時在宣寧侯府等候,到時會下旨封爵。”

秦妙高興壞了:“好好,那你明日一早就搬過去。”又看他一眼,叫來繡娘量體裁衣,“晚上連夜趕制出來。”

“也不用吧?”

“怎麽不用,瞧瞧你穿得什麽樣子兒?”秦妙覺得明日是十分重要的時刻,怎能如此寒酸,說罷叫來管事選四個合适的小厮,“以後他們就跟着你了,你有什麽事盡管使喚他們,如果去侯府了覺得人不夠用,你再跟姑姑說,那些下人要是不聽你的,你也別對他們留情,還有,侯府的管事仍是以前的羅管事……”

章昀在旁邊聽着笑:“你以後慢慢講給他聽,一下子怎麽記得住。”

“是啊,姑姑,先不說這些。”孟深扶着秦妙坐下,“我還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何事?”看他面色鄭重,秦妙以為皇上還說了什麽。

結果孟深道:“等搬回宣寧侯府了,我想請你選個媒人替我去提親。”

秦妙極為驚訝:“你有意中人了,是誰?”

“你見過的,是孟姑娘。”

“……”怎麽會是他的義妹呢,秦妙一時都不知說什麽。

孟深曉得她有點抗拒,畢竟孟溪的家世與他們秦家很不般配,他正色道:“姑姑,我很喜歡她,在沒有想起身世前就想娶她了,但這絕不是因為她對我有恩,孟家對我有恩,還望姑姑理解。”

秦妙眉頭擰了擰。

那姑娘是不錯,願意去酒樓燒菜供侄兒念書,世上也無幾人,可是一個侯爺娶個廚子,說出去不免難聽……往後還得讓她注意些才好,秦家不缺錢,可不需要她再去做這種事情。

“你都這般說了,姑姑還能不準嗎?”秦妙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兩個人相處了十年,侄兒有此打算,她可以接受,“我會幫你找個合适的媒人,不過你得把孟老太太先接過來,這樣她上面還有個長輩可以出面。”

“我知道,多謝姑姑。”孟深對她深深行了一禮。

姑姑沒有為難他,不然他得多費唇舌。

秦妙一笑:“行了,你先回去,明兒早上我來接你。”搬進去前一定得放爆竹熱鬧熱鬧,讓所有人都知她的侄兒沒有死,宣寧侯府又有主人了!

孟深答應,告辭離開。

回到小院已經快亥時了,孟溪見到他才松了一口氣。伴君如伴虎,他去宮裏這麽久孟溪真擔心他出事。

“明日我就搬回去,”孟深拉着她的手道,“等中秋節早上我與你先去鹽鎮将祖母接過來,晚上在姑姑家過,你看如何?”

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然了,孟溪心裏有點亂,并沒有思考清楚,只點了點頭。

孟深笑起來:“哥哥我是宣寧侯,你不高興嗎?還繃着個臉?”

雖然她曾經預想過義兄的身世,但真的沒想到會是這等富貴,孟溪微微一笑:“我當然替你高興了,往後哥哥再不用過這種苦日子。”

“怎麽苦了?”他捏捏她的臉,“跟你在一起,我一點不覺得苦。”

如果真的苦,他早就離開她回京都了,又怎麽能忍受這種日子?他待在她身邊,分明過得特別的幸福。

孟溪心頭一甜,但卻道:“這還叫不苦嗎?”

她雖然努力掙錢了,但也只夠義兄念個書,別的什麽都供不起,而此刻看來,她所有能給義兄的東西,與他原本擁有的東西來比,一文不值,想着,心裏有種莫名的難過。

“真的不苦,我只要吃到你做得菜就很滿足了。”孟深握住她的手,“現在你也不用去鹽鎮了。”

說起這個,孟溪哼了哼:“你是不是在今日之前就知道自己是誰了?”

“……不曾。”

還騙人,孟溪道:“你肯定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就是想逗逗孟溪,想看她努力養他的樣子,孟深輕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錯了。”

他溫熱的唇觸及到肌膚,好像有火從上面燒了過來,孟溪臉騰得紅了,抽出手:“不跟你說了,早些睡,明兒有那麽多事情。”

他不舍得放,但以後來日方長,孟深笑一笑:“明兒見。”

兩人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日孟溪早早做了兩籠三鮮蒸餃,等孟深起來後一起吃了,正待孟深洗碗時外面傳來敲門聲,她出去一看原是章家的小厮送新衣來了,還有一些配飾。

看來是要義兄穿戴整齊後搬回宣寧侯府。

她捧去給孟深。

瞧見他一絲不茍的還在洗碗,忍不住想,往後再也沒有這一日了,他身為侯爺怎麽可能還洗碗?這也幸好沒有給章夫人瞧見,不然章夫人肯定會心疼。

“哥哥,快去穿上吧,時辰不早。”

孟深擦擦手站起。

等到出來後,孟溪覺得眼前一亮。

這身圓領的銀繡卷雲紋錦袍真的很适合義兄,襯得他眉目越發俊朗,他的頭上還帶着玉冠,腰間配一方刻着麒麟的玉佩,這一刻讓她明白了什麽叫珠玉在側。

難怪義兄以前總是一副矜貴的樣子,那原本就是流淌在他血液裏的東西。

“如何?”孟深自己的感覺也很好,他本來就應該是這種樣子。

孟溪嗯一聲。

“不多說點什麽?比如玉樹臨風,龍章鳳姿?”孟深挑眉,“光就個嗯字,那是好,還是不好?”

孟溪咬唇:“有什麽好不好的,我又不是第一天看到你。”

“……”孟深忽然就想到那天晚上他刻意打扮後,指望孟溪能發現他容貌的出色,結果她看都沒看一眼。

“你不說,我就不搬了。”他不滿。

這個時候還孩子氣,孟溪道:“你侯爺也不當嗎?”

他又不是沒做過這種事,孟深道:“是啊,你說不說?”他作勢要去脫錦袍。

孟溪怕了他了:“你風流倜傥,行了嗎?”

孟深道:“還有呢?”

“貌比潘安,豐神俊秀。”

孟深攬住她的腰:“可是真心話?”

離得近了,他俊美的五官在眼前放大,點漆般的深邃眼眸,高挺的鼻子,唇角勾起,誘人的笑容,孟溪的心跳的砰砰響,垂下眼簾道:“真心話。”她一直覺得義兄長得不錯,就是以前性子很是古怪。

她吐氣如蘭,紅唇宛如花瓣般的芬芳,孟深想到之前碰觸到的柔軟,心頭一蕩,恨不得再親親她,親得深一點。

就在這時卻又有人來了,他松開手去開門,孟溪紅着臉站在一邊。

秦妙在馬車中道:“阿紹,快些走吧。”

姑姑來接他了,孟深回頭跟孟溪道:“阿溪,你也去吧。”

“不,我不去。”孟溪莫名的一慌,婉拒道,“哥哥,你等會要接旨,還要處理侯府的事,”畢竟那麽多年沒有回去了,“我還是以後再去吧,不急着今日的。”

也是,今兒太忙,等他安頓好再正式的接她過去。

“好,那我走了,今兒不用準備我的飯。”他肯定沒空回來,“等中秋節我來接你去鹽鎮。”後日便是中秋了。

孟溪點點頭。

孟深這就出去了。

宣寧侯府門口今兒挂上了六盞大紅燈籠,下人們得知小主子回來了都很激動,将爆竹放得震天響,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在迎親。

秦妙原本也有意将這消息擴散,頃刻間許多家族都知道了這件事。

薛令婉聽着管事林茂禀告,驚訝道:“那孟深竟然是章夫人的侄兒?”

“是,剛剛皇上已經重新封爵了,”林茂低聲道,“章夫人親自接他回得侯府……姑娘,那這孟姑娘的事兒,她雖然沒去酒樓了,但還在京都,小人看就算了吧。”

薛令婉冷笑一聲:“這是孟家的養子,就算重新做回侯爺,與她有何幹系?頂多是給些銀子報答。你繼續盯着她,她要是敢回酒樓,你好好給她個教訓。”

林茂猶豫:“姑娘,當真要如此?”

她打聽清楚了,林時遠在鹽鎮确實對孟溪很是關心,若非如此,豈會不願娶她?她自然把恨意轉到了孟溪的身上。

一個農家女,憑什麽?

“你就照我說的辦,反正她也不認識你,查不到我身上。”

“是。”林茂只好答應。

重回侯府,孟深在自己家中吃了一頓飯,随後便在秦妙的引導下,熟悉了一遍侯府,然後又見過各個管事,安排各種事宜。

後來秦妙走了,孟深跟羅管事道:“我家在京都可有空閑的宅院?”

“回侯爺,當然有了,在梧桐胡同就有兩處,落英街一處,還有……”

“落英街?多大的?”

“三進宅院。”

把這處院子送給祖母與孟溪住最為合适,孟深道:“你使人去打掃幹淨,再準備幾個手腳利落的丫環……多準備些。”到時候讓孟溪挑,喜歡用誰就用誰。

“是。”

等什麽事都吩咐好,已經很晚了,孟深回了房中休息。

那是他幼時就住的地方,裏面所有的東西都按着原樣擺放,絲毫沒有亂。

孟深躺在鋪着錦被的床上,百感交集。

前世他還沒來得及搬回來,就在接孟溪回京的路上丢了命,不過他絲毫不可惜。

如果沒有那次的死,就沒有今日的兩情相悅。

他閉上眼睛,不用等多久,他就會把孟溪娶回家,到時候府裏會越來越熱鬧的,不像今晚那麽的冷清……

早上,他迫不及待吩咐羅管事備車,馬上就去了那個小院。

看見孟深站在門口,身後停着一輛豪華的馬車,孟溪忽然有些恍惚,片刻後才道:“你來得真早。”

“當然要早些,不然趕不上午飯。”孟深上前拉住她,“上車吧。”

她打量那馬車一眼,坐了上去,腦中卻湧現出前世的情景,義兄抱着病重的她,飛快的走向馬車。

車內有種淡淡的馨香,跟這輛一樣。

她突然明白過來,她一直以為義兄是用借來的錢準備的馬車,但也許那時候義兄已經想起身世了,難怪他那日穿的衣服也很華貴……

“在想什麽?”孟深問。

孟溪搖搖頭,沒有說。

如果前世她不曾連累義兄,他們都沒有死的話,不知道會如何,不過大抵不會像今世,因為他們從來都不曾了解過彼此,雖然是住在一個屋檐下。

“你之前說要接祖母過來?”

“是,我姑姑想見祖母,想當面跟你們道謝,如果祖母願意的話,也可以長住京都,我院子也給你們準備好了。”

孟溪一愣:“什麽院子?”

“在落英街,下次帶你去看。”

落英街的宅院可貴,因為離皇宮近,多是官宦居住的,僅次于荷花巷,他居然随随便便就送了她,孟溪越發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

“哥哥,無功不受祿,這院子……”

“你養了我這麽久能算無功?”孟深道,“別拒絕,這次回去我會跟祖母說清楚,我要娶你。”

孟溪吓一跳:“你,你今兒就要說了?”

“今兒不說何時說?”他可受不了跟她分開住兩處。

孟溪心裏又亂了。

家中除了堂姐曾懷疑過他們,誰都不知道她跟義兄的事兒,現在突然說要娶……

“哥哥,你不再考慮考慮嗎?”

孟深挑眉:“考慮什麽?”

“你才剛剛做回侯爺,實在不必着急的,省得以後……後悔。”她聲音很低。

後悔?

孟深斜睨她一眼,真不知道她腦子怎麽長的,他這麽喜歡她,看不出來嗎?他能後悔什麽?

“你說清楚點,”孟深略微俯下身,“你再說一遍。”

孟溪抿了抿唇:“我是說你應該再好好想一想。”他始終是侯爺,而她不過是個廚子,就算他現在喜歡她,以後也難說,再者,不知道章夫人怎麽想,萬一不同意呢,“哥哥,不如等幾日吧,先把中秋節過了……”

話未說完,唇已經被堵住。

孟溪渾身一僵。

就在她慌亂的時候,他一只手包住她的後腦勺,抵着車壁,省得她被磕疼,而他的唇舌卻沒有留情,堅決的進攻,令她避無可避,變成了一團柔軟。

他慢慢的又溫柔了,開始有章法了,甚至睜開眼睛欣賞着她酡紅的臉頰。

他低頭在她耳邊道:“這樣了你還能不嫁我嗎?別胡思亂想,喜歡我就嫁給我。”

孟溪羞得不敢看他,但卻明白他的心意了,也明白自己其實根本也不能抗拒這種喜歡,不然怎麽可能任由他胡來。她輕嘆一聲,将腦袋埋在他懷裏:“只要你不後悔就好。”

他只後悔前世沒有在一起,浪費了那麽多時間,孟深擡起她下颌:“給哥哥再親親。”

這什麽輕挑的語氣。

孟溪臉更紅了,不理他。

見小姑娘愣是把頭扭了過去,孟深幽幽道:“看來得明日就把親定了,然後後日嫁過來。”

“……”怎麽可能這麽快,他這是瘋了吧,孟溪道,“哥哥,你最好不要這麽跟祖母說,祖母會吓壞的。”

孟深:……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就是,你想得美,怎麽也得一年。

孟深:你就是想搞事!

作者:我特別想。

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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