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光明神殿（5）

神殿的門口此時停滿了貴族們的馬車，馬匹的嘶鳴踢踏聲夾雜了周圍看熱鬧群衆的喧鬧聲, 顯得有些混亂。

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 珍妮不滿地掀開車簾問侍者：

“怎麽停了？”

“小姐, 前面的路堵住了, 我們過不去。”

也就是說現在只能等了。

珍妮畫着精致妝容的臉上顯出一抹煩躁, 她憤憤地放下車簾。

琪亞娜也看到外面車來車往, 估計要在這兒堵好一會兒。

也因為擁堵, 她并沒有注意離這裏不遠的兩個身影。

“大祭司, 來這裏真的能找到小公主嗎？”

吉瑪從牆縫中探出頭，神情憂慮地看着外面來往的人群車馬。

“肯定能！”大祭司篤定的說。

“你知道這兒今天為什麽這麽熱鬧麽？”

吉瑪誠實地搖搖頭, 配合地問：

“為什麽？”

“光明神殿搞了個典禮，這片大陸的人挺信仰那什麽神殿的, 也就是說今天是個大日子, 主城估計有一大半人都來這裏看熱鬧了, 所以咱們小公主肯定也在這裏面！”

“可是”吉瑪猶豫地說, “就算小公主在這裏，這兒人這麽多, 我們哪能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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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卻鎮定自若, 很有風範地說：

“別着急, 我可以聞到小公主的氣息，我感覺小公主就在這一片，我們離她已經不遠了！”

吉瑪看看周圍擁擠的人群，這麽多人，各種味道都混雜在一起, 大祭司這都能聞出來小公主的氣息？不過看着他挺着胸膛篤定的樣子，吉瑪識相地沒有戳穿大祭司的“狂言”

“那我們就在這兒等着嗎？”

結果大祭司搖搖頭，“不，我們進去。”

“進去？”

“對，我們僞裝成侍者的樣子混進去！”

“能行？”

“怎麽不能行，難道大祭司的話你也不相信嗎？”

“好吧，我相信！”吉瑪用一種不是很肯定的語氣說。

大祭司這才露出一絲笑，滿意點頭。

“你放心，咱們今天肯定能找到小公主！”大祭司信誓旦旦。

過了一會兒，擁堵的車流終于疏通，懸挂着各大家族族徽的馬車緩緩前行。

神殿通體呈乳白色，建築上随處可見華麗的浮雕，足以顯示神殿的純潔與神聖。

一條紅色的地毯長長逶迤到神殿的門口，另一端正好停在那些貴族的馬車前，穿着華麗禮服的貴婦和小姐們被侍者攙扶而下，然後姿态優雅地走在紅毯上。

神殿的周圍被看熱鬧的群衆包圍，隐隐地能聽到他們的談論聲。

“我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麽多貴族。”

“不止你，我也是，這麽多貴族都是來參加神殿的加冠典禮的嗎？”

“聽說今天的典禮會為上次選出來的使者大人授勳。”

“好想進去看看使者大人們到底長什麽樣子...”

“別想了，典禮只有貴族才能參加，我們還是在外面看看熱鬧好了！”

“......”

等到萊斯特一家進入內殿的時候，裏面已經有很多人，萊斯特夫婦要交際的人自然和琪亞娜她們不是一個輩分的，珍妮也很快看見了自己的小姐妹，沒過多久就剩下琪亞娜自己一個人，她并不經常參加這樣的宴會，也并沒結交什麽朋友。

對于自己一個人的情況，琪亞娜表示十分樂見，她端着一個酒杯走到僻靜的角落。

今天的加冠典禮另有主角，她就老實坐在這裏看熱鬧就好。

視線不自覺的偏轉一周，琪亞娜自己都沒發現她像是在找什麽人。

端起酒杯淺飲一口，琪亞娜暗暗的想，難道阿奇爾今天沒來？唔，沒來正好...就算是來了，她坐得這麽偏，他應該看不見。

琪亞娜沒意識到，一旦關系到阿奇爾，她的态度就變得十分鴕鳥。

殿內的人越來越多，沒過一會兒，琪亞娜就看見穿着白色神袍的祭祀宣布典禮開始，衆人精神一凜，神情中也閃過一抹期待。

期待什麽，自然是期待今天典禮的主角——那幾位成功幻化出魚尾的，光明神殿新晉使者。

在萬衆矚目下，首先被推出來的是碧翠絲——這毫無疑問，作為這一屆殿選的最優者，即便夾在另外幾位使者候選人中間，她也依然閃耀奪目。

一身純白的絲質長裙，裙子柔軟貼身，勾勒出她良好的身材曲線，裙子看長度應該是到小腿的位置，但是所有人都看見，白裙之下顯露的，卻不是小腿，而是一條淺青色的魚尾。

魚尾！還是淺青色的！

碧翠絲的嘴角恰到好處地勾出一抹優雅的笑，這笑隐藏了她神色中的倨傲，不用看她都知道，現在下面的人該是一副什麽驚嘆的模樣。

當注射完基因的碧翠絲從床上醒來看見這條淺青色的魚尾時，她無比深刻的意識到，一切都與上一世不同了。

上一世她因緣巧合，就沒有參加殿選，自然不會有如今光明神殿使者的身份，更別說現在的青色魚尾。

是的，青色，在光明神殿其他祭祀使者的魚尾都是暗灰色的情況下，她的淺青色魚尾褪去了暗沉，顯露出別樣的美麗與高貴。

這甚至驚動了光明神殿的大祭司。

看着那些使者羨慕又嫉妒的眼光，碧翠絲再一次堅信，海神果然是偏愛她的。

海神讓她重生，海神給了她一條無與倫比的魚尾。

當然碧翠絲這一切想法都建立在她從未看過人魚的條件下，她不知道，人魚真正的魚尾與她身上人造的這條有着多大的區別。

如果她知道，就決不可能這樣暗自竊喜。

光明神殿的大祭司都被驚動，更別說那些普通貴族，他們的視線灼熱又專注地盯着碧翠絲的魚尾，至于在碧翠絲身後的新晉使者被他們忽略了個徹底。

從現場看，碧翠絲是今天當之無愧的主角。

“奧，瞧瞧，她的魚尾多麽美麗，我頭一次看見這樣美麗的顏色，如果不是早知道碧翠絲大人是人類，我幾乎都要以為她是一條真正的人魚。”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碧翠絲大人就是人魚，她隐藏在我們人類世界中，直到今天才恢複身份！”

這些言論到處都是破綻，聽起來十分可笑，然而，就是這樣可笑的言論卻幾乎立馬被絕大多數貴族接受，在看見碧翠絲與衆不同的魚尾時，碧翠絲就已經成為這些貴族臆想的對象。

他們自發地給碧翠絲按上了一個美好的身份，以此來滿足他們對人魚的幻想。

這顯然迎合了光明神殿的意圖。

是的，光明神殿所有的使者和祭祀都以類似人魚的形象示人，這正是光明神殿的計謀，他們就是要把莫裏斯大陸上人們對人魚的信仰轉嫁到他們身上。

以此，他們就能收獲一大批忠誠的信徒，他們就能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利。

眼前的貴族對于碧翠絲的狂熱就最好地證明了這點。

祭祀們非常滿意，而那些低階甚至和碧翠絲同一屆的新晉使者難掩眸中嫉妒的神色，但是他們收斂得很好，因為他們知道，現在得罪碧翠絲是極不明智的，顯而易見，只要碧翠絲腦袋沒有進水，幾年之後，她成為聖女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

場上極大多數人的目光都是激動灼熱的，只有極少數幾人，非但不激動，平靜的眼神中甚至含着一抹諷刺。

這幾個人中，有琪亞娜，有阿奇爾，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侍者。

是的，侍者。

這兩個侍者手中端着托盤，隐隐藏在角落中。

他們站姿略為奇怪，那男侍者的領結還戴歪了，但是他卻渾然不覺，周圍的人也好像不覺得這兩個人怪異的人站在這裏有什麽不對的。

兩人還在小聲地交談，就聽他們說：

“大祭司，這陸地上的人是不是審美不行？那什麽使者的尾巴那麽醜，暗撲撲的，這裏的人都能激動成那樣，難道在他們的眼中，這種顏色才算是好看嗎？”

大祭司博文古今，此時卻也好像被難到了，他皺着眉頭，半天才遲疑地說了一句：

“這，可能是文化差異導致的。”

文化差異？

吉瑪受教地點頭。

兩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也不小，但是周圍的人卻像沒聽到一樣。

這當然是因為大祭司使了手段，他放出一種以人類的聽覺察覺不到的聲波，影響了他們身邊人的視覺聽覺，這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障眼法”

而此時的琪亞娜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族人其實就與她處在同一片屋檐下，因為琪亞娜的位置與大祭司有一段距離，因此她并沒有收到大祭司發出的聲波影響。

不然，憑這種人類絕對無法發出的聲波，她絕對能發現異常。

此時琪亞娜的注意力完全被一處吸引，她皺起眉頭，不遠處，阿奇爾好像遇到了點小麻煩。

阿奇爾似乎撞到了一位使者，今天光明神殿要授勳的使者一共有三位，其中有兩女一男，而阿奇爾撞到的就是除碧翠絲外的另一位女使者。

只不過，琪亞娜看的分明，阿奇爾根本就沒有撞到她，充其量只能是蹭到她的衣裙，然而這位使者卻不依不饒起來。

她名叫妮娜，自然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貴族小姐。本來今天的風頭全被碧翠絲搶去已經足夠讓她憋氣，結果一個小小私生子也敢冒犯她，這徹底觸動了妮娜敏感的神經。

所以也就有了接下來的一幕。

妮娜毫不客氣的尖聲訓斥阿奇爾。周圍人也傳出指責的目光。

阿奇爾臉色鐵青，眼眸深沉，晦暗的情緒在眸中翻滾。

他當然不可能撞妮娜，剛才，一個侍者走過他這邊的時候竟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他反應已經夠快，可因為慣性還是不小心蹭到了妮娜。

聰明如他自然頃刻就明白有人在背後搗鬼。

可他不置一詞的态度卻更加激怒了妮娜，就在她想出口說什麽的時候，一旁的漢森一把将阿奇爾推到一邊。

衆所周知，阿奇爾是塔利伯爵的私生子，而漢森則是塔利伯爵家最受寵愛的小少爺，所以這件事由漢森出面解決最是合适不過。

只見漢森先是含笑跟妮娜道歉，等目光轉向阿奇爾的時候，視線就陡然陰沉下來。等待阿奇爾的是更加猛烈的訓斥，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漢森可能會向往常一樣直接動手，推搡間，有什麽東西似乎從阿奇爾身上掉落。

這番動靜不小，自然有很多人的目光看着這裏，阿奇爾掉東西的場景也被人看在眼中。

那是一塊懷表。

金色表盒，篆刻着繁複的花紋，內嵌品質純淨的寶石，看起來古樸又不失華貴。

就算是在這幫貴族的眼中，這塊懷表也絕對價值不菲。

阿奇爾黑眸一沉，顯然彎腰想将懷表撿起來。

然而有人卻先他一步。

在妮娜的示意下，自然有侍者手快地将那塊懷表撿給了妮娜。

妮娜拎着表鏈将懷表湊近仔細端詳，然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

“這樣精湛的工藝，你一私生子怎麽會有？”

妮娜看向漢森，諷刺道：“你們塔利家的待遇都這麽好了嗎？”

如果妮娜只是一個普通的貴族小姐漢森當然不怕她，但是現在妮娜是光明神殿的使者，漢森當然要給她面子，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您說笑了，這表可不是什麽爛大街的貨，指不定就是這小子偷的。”

妮娜很滿意漢森的配合，她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那這麽說，這塊表就是來路不明的東西了，來路不明的東西你說應該怎麽辦？”

漢森正色道：“當然是任您處置。”

妮娜笑起來，她說，“這表雖然好看，但是來路總歸不幹淨，不如——我給砸了！”話音一沉，動作間就要拿着那塊表往地下摔去。

阿奇爾雙拳緊握，眸子陰沉得似乎能凝結成冰，就在他壓抑的氣勢即将外洩的時候，一道女聲卻止住了這一切。

“住手！”

阿奇爾一頓。

不遠處趕來的琪亞娜眸中閃過一絲意外。

而妮娜則是憤怒地回頭。

她倒要看看誰敢打她的臉。

結果訓斥的面孔在看見來人後變為驚異，妮娜不敢置信的尖聲說：

“碧，碧翠絲，你——”

是的，阻止這一切的人是碧翠絲。

一旁的琪亞娜擰起眉頭，剛才看見阿奇爾的神情她就知道大事不好，那懷表顯然是他重要的東西，怕他當着衆人的面暴露實力，琪亞娜即便是要趕過去阻止也有一段距離，還沒等她到，碧翠絲已經站出來了。

不過，好在懷表保住了。想到這裏，琪亞娜緊皺的眉頭松開。

她看着衆人矚目的碧翠絲，藍眸微不可查地閃過一道光。

這位大名鼎鼎的碧翠絲小姐幫阿奇爾的理由琪亞娜并不知道，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位碧翠絲小姐并不是什麽善良的人，幫助阿奇爾的目的在她看來也并不單純。

要知道，把善良這種品質按在貴族身上本來就是一種笑話。

只見碧翠絲微笑地來到妮娜跟前，然後從妮娜的手中拿下了那塊懷表，妮娜顯然并不情願，但還是乖乖放了手。

碧翠絲拎着那塊懷表看了看，然後對着衆人朗聲說：

“這不就是一塊常見的懷表！”

她優雅地捂嘴笑了笑，“塔利少爺有難道不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麽！”

衆人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這聲塔利少爺稱呼的是阿奇爾，是了，在衆人眼中阿奇爾一直是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可要是正經稱呼，他也應該被叫一聲塔利少爺。

在場哪個不是人精子，立馬明白碧翠絲大人是要給這個私生子解圍了。

碧翠絲将視線轉到妮娜身上，對她說：

“今天是神殿的典禮，這件事鬧大了不好，要不我們把這塊懷表還給塔利少爺，妮娜應該不介意吧！”

妮娜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即便心裏有一千個不情願也只能點頭。

“不介意，現在我回想一下，剛剛塔利少爺應該也只是不小心蹭到我了，是我太小題大做了！”

碧翠絲滿意點頭，在身後侍者的推行下，她來到阿奇爾跟前。

在此之前，阿奇爾的眸子一直垂着，沒有人看見他眸中的神色。

“塔利少爺。”

碧翠絲嘴角露出一絲笑，這樣的笑似乎與她平時官方的笑又有不同，看起來十分溫暖，她攤開手掌：

“快把你的東西收起來吧。”

阿奇爾終于擡眸看了她一眼。

墨黑的眼眸如同漩渦，碧翠絲的心猛地跳了跳。

阿奇爾沉默地将碧翠絲掌心中的懷表拿走，微微點頭，算是致謝，只是在衆人看來這個态度未免過于冷淡。

碧翠絲卻毫不介意，她笑得燦爛，心中更是難以抑制地興奮。

她并不否認，今天這一切是她有意安排，重生一次，她占盡了先機，那個推阿奇爾的侍者是她授意，就算那一次他避過了，她還有其它的點子，只是沒想到海神都在幫她，她其它的計劃都沒有用上，陰差陽錯下，阿奇爾的懷表竟然掉了。

身為重生者，碧翠絲當然知道，那塊懷表是阿奇爾的母親伊莎王妃留給他唯一的遺物。

一切正合了碧翠絲的算計。

碧翠絲看着阿奇爾俊朗的側臉，眼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迷戀。

對，就是這樣，在所有人看不起你，苛責你，辱罵你的時候，是我拯救了你。

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崇拜你，愛戀你。

此後，我将成為你唯一的溫暖。

我的，陛下。

不遠處，琪亞娜看着兩人對視的場景，心中突然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酸酸的，澀澀的，這種感覺讓她無所适從極了，她下意識地就想逃離。

強行讓自己遺忘剛才的畫面，琪亞娜轉身，本來是想回到她一開始坐着的地方，結果目光偏轉卻突然看到兩個怪異的人影。

她倏地瞪大了雙眼。

那兩人穿着侍者的衣服，站姿怪異，甚至有些搖搖晃晃，但是兩人毫不介意，他們看着她的方向，神情興奮，大力的揮手，嘴中還說出了一大串話，聽起來不像是莫裏斯大陸的語言。

但是奇怪的，她的腦中就像是自動翻譯出了那些話的意思，這兩人在喊：

“小公主，小公主……”

琪亞娜的心開始瘋狂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