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夜裏的禦書房

白崇遠托門禁将軍帶信,那位禁軍果真猶豫了一下,還是将信拿走了。

白崇遠的心這時才真正的提了起來。心中暗想,白名鶴呀白名鶴,你果真是瘋了。沒有想到我也陪你在瘋,如果今夜一切真的如你推斷,那我關中白氏當真是出了一位驚世奇才,反之,我白崇遠罷了官,也把你一起帶回老家去,省得你折騰!

宮內,金傑已經閑到每天數銀錠過日子的地步了。

沒他的活幹,也沒有人管他,還有不知道認識,還是不認識的,或者曾經認識的大太監,小太監給他送銀子。

沒辦法,誰讓他從九品升到七品,這和給臉上打了一個‘這是紅人’的标簽有什麽區別。

紅人也有紅人的煩惱,注定要搬家,可這麽多銀子,這間屋裏又沒有箱子……

那門禁将軍叫一個禁軍送信過來的時候,金傑正在用自己的被子把銀子蓋在床上。

“金公公,有封信。在門關前遞過來的,指名是給您的。”那禁軍語氣之中多了幾份恭敬,雙手将信放在桌上。

金傑有些意外,這個時候宮外會有誰給自己來信呢。

帶着幾分疑惑金傑把信拿了起來,卻是蒙了。信皮上金傑兩個字他認識,可其餘的他不認識。眼下這信打開,怕是自己不知道寫的是什麽。實在不行,只好找義父他老人家幫着看了看。

此時,金傑多了一個念頭,要讀書,要識字。

打開信,金傑愣住了。

裏面沒有字,只有一副畫。畫的是一個小太監,然後旁邊是三頂不同的帽子,從八、正八,從七的內侍帽子。

“走,帶我去門口。”金傑明白了,這是白名鶴的信。

西華門,站在禁軍哨亭內白崇遠這會慢慢的也冷靜了下來,将一包剛才高府賞賜的點心拿了出來,原本是留着怕自己餓了要吃的,記得白名鶴給他說過,千萬記得小鬼難纏。這會想了想卻放在桌上:“幾位守夜辛苦,一些小心意。”

哨亭內幾個禁軍連聲道謝,滿臉都是笑容。

白崇遠卻是暗嘆一口氣,自己活了四十三歲,可見識可還不如自己一個十八歲的侄子嗎?難道說聖賢書還不足以教自己安身立命嗎?

正在自我檢讨之時,有禁軍過來請白崇遠靠近門邊。

貼着門,白崇遠自報家門,與金傑交談了幾句之後,門下将信塞了進去。

金傑拿到信,飛快的就往內宮跑,而白崇遠又回到禁軍哨亭那裏繼續等,白名鶴的預測全部應驗了,這讓白崇遠心中沒有辦法懷疑,只有越來越相信白名鶴的選擇。

宮內,金傑雖然升了職,可依然還是一個小人物。

在禦書房外,當值的大總管蔡公公倒是客氣:“小金子,這已經二更天了,你跑到這裏幹什麽?沒個理由,小心咱家賞你四十板子。”

“蔡總管,是一份奏本。”金傑壓低了聲音在說着。

蔡總總擡起手,正準備給金傑一記耳光。知道大臣們的奏本都會交到內閣整理,然後再交給司禮監,最後才送到萬歲爺這裏。金傑竟然敢直接拿着一份就跑過來,與公與私都足以打死金傑了。

可轉念一想,不對。

金傑這小崽子是個極聰明的人,而且又是金英親自調教出來的,應該不是犯忌。

這準備打耳光的手,高高擡起,緩緩的放在金傑的肩頭,蔡公公小聲問道:“誰的?”

“宮外那位,連升三級的本本!”金傑小聲的回答着,然後雙手遞了上去。蔡公公笑了,這金傑倒也懂事,這份好處可是給了自己。連升三級,這是一個代稱,指的就是金傑連升三級,但暗指的,卻是宮外那位白名鶴。

又問了一些細節之後,蔡公公指了指腳下:“你在這裏候着!”

金傑哪敢不從,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蔡公公在宮中并沒有太多的職司,他原先是王府的總管太監,朱祁钰登基為帝之後,他自然進宮當差,可幾大監早就有人,雖然殺了一批,可頂上來也是老人手,不是他一個剛入皇宮,在宮中沒有什麽背景的太監可以坐上位置。

将那封信放在袖中,蔡公公進了禦書房。

不能不說,大明前期的皇帝還是很勤政的,在燭光下,朱祁钰正在一本本的看着奏本,有不同意見的單獨放在一旁,寫下紙條夾在其中,準備與內閣、六部再行讨論。

蔡公公送上一杯熱茶,同時暗示那些伺候的小太監出去。

朱祁钰沒有擡頭,可眼睛的餘光也注意到了小太監們往外走,等禦書房沒人了,才問了一句:“老蔡,有什麽事情說吧。朕知道你忠心!”

“萬歲爺,這是宮外的奏本,您看了保管會開心!”

宮外的秦本,能直接送到宮裏來,這是與宮裏那位通了關系?

一邊思考着,朱祁钰一邊打開信,一看卻是女子的筆體,用是小楷。先翻到最後看落款,當看到白名鶴的名字之時,朱祁钰來了興趣。

蔡公公在旁邊也說道:“禮部七品小官,白崇遠是白名鶴的二伯。他出京封賞的時候,老奴派人給他交待了幾句,這信應該就是回複。”

“你,很好!”朱祁钰正被信中的內容吸引,這會聽到蔡公公派出給白崇遠有交待,自然心情不錯,開口稱贊了一句。

白名鶴信中的內容,寫得太直接了,根本就沒有半點回避。

看過信,再看看信封上的火漆封口,反過來又看看了封底,确認沒有打開的痕跡之後,朱祁钰在燭火上一把火将信給燒了。這東西,應該是白名鶴的妻室白孫氏所寫,很可能白崇遠都不知道其中的內容。

這白名鶴,果真是一個奇才。

那信中的內容句句都說到了朱祁钰的心中。

白名鶴說的第一點是暗示,用最直白的話來說就是,既然坐上皇位,那就是真命天子。家國天下,這天下自然是傳給兒子了。後來最讓朱祁钰貼心的一句卻是白名鶴在說自己,只說大伯對自己好,但也不會把他大房的田給了自己,更何況大伯還有兒子呢。

以市井小民之心,在說天家之事。白名鶴也算是頭一人。

可無論天家,還是小民,親就是親!

信中在得到朱祁钰認同之後,白名鶴又寫道:試探、分化、緩緩圖之,當朝中七成官員都支持的時候,才可以挑明,一擊必殺。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與衆臣扯皮,扯下去,無論如何傷到的都是天家的臉面。

然後,又是一份計劃書,詳細而精确的計劃書。

看着手中的信紙化為灰燼,代宗朱祁钰問了一句:“這信,是誰送進來的。”

“回萬歲爺的話。在門禁關門之前,白名鶴的二伯白崇遠将信送到宮門前,信是由金傑送到禦書房門前的。”

朱祁钰點了點頭,暗贊一聲高明。

這個時間上,沒有知道白崇遠竟然悄悄的送信進宮。

“你親自去安排一下,讓那守門的禁軍換防,換下的軍士告訴他朕有一個機要的差事安排他們去做,先讓他們在房中休息,房外你安排些人守着,任何人不許靠近。然後把白崇遠秘密的給朕帶來,再告訴金傑,朕會賞他,把他也先關起來,讓他懂得閉嘴!”

朱祁钰心中真的是很喜悅的,一個最大的難題,似乎就要解決了。

禁軍換防這是件普通的事情,有皇帝的上谕在手,蔡公公來回都是小跑着,半個時辰就完成了西華門門禁換防,然後秘密的将白崇遠給帶到了禦書房,再把金傑連同那十八個禁軍給關了起來。

為了讓這些人安心,軟禁這些人屋內還送上了酒菜,點心。

白崇遠跪在禦書房當中,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這一切的白名鶴預測完全一樣,自己在夜裏被帶入了禦書房當中。

“白名鶴信中說,第一步你會為朕辦得極好?”朱祁钰要的第一步,就是試探這些大臣們對自己換太子的心思,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白崇遠解下背上的包袱,高高的舉過頭頂。

蔡公公接過包袱,就在地上打開,裏面是一個又一個的小盒子。

白崇遠當着朱祁钰的面劃了一根火柴後,跪伏在地上說道:“臣愚笨,幹不了大事。願為聖上在上元節前,将此奇異之物賞賜各位勞苦功高的大臣們。也請大臣們聽一聽臣家裏的小事。”

“什麽小事?”朱祁钰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份。

“臣三弟無子,想把家中的田産送于四房長子繼承,還是招一個上門女婿正好些。家中來信讓臣給出意,臣愚笨,卻想不出哪一種更好,所以鬥膽請各位大人給臣出個主意!”白崇遠依然是跪着的,語氣也多少有些緊張與顫抖。

以他一個七品小官,單獨面君,這是多大的榮耀呀。

朱祁钰卻在笑,一直在笑。

頭痛了足足快一年的問題,現在終于可以解決了,他的兒子将成為太子,将來可以繼承他的江山,他的帝位,這如何不能讓他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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