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

吃過飯,方城仕決定開個家庭小會。

他把方城祖和祚烨喊一塊坐着。

祚烨剛吃了一頓豐盛,還有些晃神。

他偷偷看了眼方城仕,心想對方做飯可真好吃,是個好人。

方城仕抿了口茶,他還是喝不慣碎茶,等以後穩定了,他要買茶葉。

方城仕将杯子往桌面上放,問方城祖:“小祖,你可願讀書?”

方城祖想也沒想地說:“願意,可讀書要很多錢。”

“不用的。”祚烨心想。

方城仕說:“想讀就成,其餘的不用你操心。”他又問祚烨:“你呢?”

祚烨一開始還不知道方城仕問他,因為他從始至終都低着頭。

雖然方城仕家只剩下他和弟弟,卻不難看出他們之間的兄友弟恭,這就像是一個圈子,他一個外來人插不進去。

方城仕又喊了他一聲,對方才反應過來:“我...?”

方城仕沒有問對方在想什麽這個傻問題,與人親近,就要經歷一段排斥期和摸索期,何況小孩剛被家人這般對待。

“我看你讀寫無誤,可曾想過參加童試?”

祚烨小聲說:“童試已過。”

讨厭黑暗是因為見過光明,只言片語,卻道出小孩心中無限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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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剛認識小孩半天,方城仕也看出了對方的渴望,他在心裏又一次怒罵祚老爹誤人。

“便等一年,我明日去鎮上看看有無合适的學堂。”

這話一出,祚烨再次被方城仕驚了一把,對方不僅花了八十兩把他買下,還願意供他上學?

他有什麽目的?我又能付出什麽?

好運接連降落,祚烨沒有受寵若驚,反而處處覺得不真實。

方城仕圖什麽呢?

就像對方嫌棄的那樣,他這麽小,便是五六年也掙不回八十兩。

自己的斤兩自己清楚,若是有用,又怎會被當成貨物賣掉?

想到這,祚烨又開始恐懼。

他不是不知好歹,只是因為好接受起來容易,還起來可就難了。

祚烨強忍悲傷說:“我不去上學。”

他說出此言方城仕确實愣了。

“不上學你能做什麽?”

長到十二歲,祚烨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只剩下讀書這一個絕活。

“行吧。”方城仕端正姿态,決定跟小孩促膝長談,把話說明白:“你不去上學并非是你不想,而是覺得還不起我的恩。”

祚烨望着他:“難道不是?”

“那你可曾想過,考取功名報答我。”

“我...”行嗎?

“行不行做了才知道,畏畏縮縮可不是你的作風。”

祚烨拿眼神示意他“你怎麽知道?”

方城仕笑了聲,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小屁孩就別強裝大人,不像,孩子就該被人寵。”

祚烨別扭地縮着頭,他從未與人這般親近過,便是爹娘,也像鏡花水月,不能觸碰。

今日被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少年安慰,說不出具體感覺,一則像不是那麽回事,二則原來我也可以這樣。

家裏住進新成員,兩間睡房便不夠分。

方城仕住的房間要大些,床也比較寬,不出意外是兩個人同眠。

但選擇不是那麽好做,一是弟弟太小,二是祚烨這孩子一看就是外強中幹,看似百毒不侵,實則最需要關愛。

于是方城仕忽略祚烨,直接找他弟弟商量。

方城祖一聽來龍去脈,拍着胸脯說:“哥你放心,我可以一個人睡。”

他哥哥或許不清楚,但他卻是知道祚烨受的苦。

于是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當夜,祚烨就在方城仕屋裏歇下。

其實他并不是很同意,在他看來,他應該跟方城祖一屋較好。

方城仕把小孩抱上床,扔裏邊睡。

小孩當真是輕,約莫着也就六十多斤。

抱上手才覺硌人,估計肉都長臉上了。

方城仕在櫃子裏摸索一番,找出藥酒,給小孩被勒得發紫的手腕擦藥。

考慮到小孩的承受力,方城仕不敢太重。

可小孩卻一聲不吭,只抿着唇,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方城仕在心裏嘆口氣說:“你是不是傻,不知道反抗?”

祚烨說:“反抗只會被打地更狠。”

方城仕一聽,牙都疼了:“以後別這麽愣,誰傷你你就揍回去。”

“嗯。”祚烨默默記住一條。

擦完之後,方城仕出去洗了手,才進來重新躺着。

小孩反應過來了,膽戰心驚,就怕自己再給人添麻煩,僵成了一條人棍,直的不能再直。

隔着被子方城仕都感覺到了他的尴尬。

方城仕說:“這樣能睡着?小心明日落枕。”

他實在是累,在山裏游蕩數日,夜裏都是提心吊膽,好不容易躺在床上,說完這話就睡着了。

祚烨保持那個姿勢一刻鐘,後再沒聽見話音,耳邊只有綿長的呼吸,一側頭,對上少年還顯青澀的俊顏。

他最後想,這個人長得可真好看。

方家村的清晨是很早就熱鬧起來的。

先是第一抹曙光,然後是雞鳴,最後人聲鼎沸。

方城仕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旁邊折疊完整的被子。

他換好衣服從房裏出來,就看見方城祖正用水瓢給籬笆裏的青菜澆水。

這是方城祖不可多得的好習慣,他也不知從哪來的一套做法。

哥哥掙錢,他勞動,分得很是清楚。

方城仕聽見廚房有聲音,知道是祚烨在煮早飯,于是便自去洗漱。

等他打理好自己,飯菜也好了。

肉是昨晚剩下的,方城仕反應過來,兩孩子都是需要營養的時候,日後的吃食盡量用新鮮的。

祚烨把飯菜端上桌,正想喊一聲方城祖,就看見他在用清水淨手。

昨日他就發現了,方家兄弟的生活習慣與衆不同。

吃飯前必洗手,吃飯後要漱口擦嘴,睡覺前刷牙。

別人或許覺得多此一舉,可以小見大,一個能自制習慣的人,不是很讓人敬畏?

要說不同也非是沒有,方家兄弟也愛在飯桌上說話。

方城祖問方城仕:“哥,你待會可是要去鎮上?”

方城仕輕聲反問:“嗯,怎麽?”

方城祖說:“我還想吃昨日的那個點心,可以嗎?”

“行。”

方城祖咧嘴一笑,開心的啃骨頭去了。

啃着啃着,突然聽見咔嘣一聲,一個白色物體從方城祖嘴裏掉落。

當即把兩小孩吓着了。

方城祖更是嚎開了:“哥,我牙掉了。”

方城仕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祚烨卻是把碗放下,站起來,說:“你這是換牙,我娘說要把舊牙丢在床下,這樣新牙才會長出來。”

方城祖眼睛微紅:“哥...”當真是可憐極了。

方城仕笑夠了,說:“小烨說的沒錯,你撿起來吧。”

方城祖小心地把牙齒撿在手心,跳下飯桌走了。

方城仕重新捧碗吃飯。

祚烨拿着筷子,默了許久,還是忍不住說:“我覺得你這樣不好。”

被人直面投訴的方城仕半響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哪樣不好。

祚烨接着說:“小孩子容易受到驚吓,遇上不懂的事都能讓他們一驚一乍,換牙雖是正常,可小祖不懂,你這樣他會沒安全感。”

被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教訓是很丢份的事。

可方城仕是何人?他天生腦回路不同常人,在這指控下,他只想到這個人,他換牙的時候懂不懂,怕不怕?

方城仕看了祚烨一眼,随意地說:“我下次注意。”

事做了才緊張大概說的就是祚烨。

一板一眼責說別人時沒覺得不對,說完了才知道逾距。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些什麽,可方城仕卻再沒看他,一直奮鬥在飯菜前線。

他低下頭,有些埋怨自己,同時指責自己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吃過飯,方城仕去找窩在自己房間還沒出來的方城祖。

他倚在門口問:“還要不要點心?”

方城祖抹了抹眼角,低落地說:“幹嗎不要?”

方城仕說:“怕你沒心情啊,換牙是好事,你卻把你自己吓得夠嗆。”

方城祖臉紅了起來:“我怎麽知道?”他以為他是要死了。

方城仕連連告罪:“是哥的錯,哥給你道歉。”

方城祖朝他伸出手。

方城仕了然,走過去把小孩抱起來,親了親他的臉蛋。

“我去鎮上,你看好家,出去玩的時候帶上小烨。”方城仕想了想,補充道:“若是有人問你話,你不必理他,回來再告訴我。”

方城祖環着他的脖子,反問:“他們會問我小烨哥的事對嗎?”

“嗯,總有鹹吃蘿蔔淡操心的人。”

“知道了。”

方城仕交代完就出了門,這一次他沒叫方化簡,卻在出村的路上遇見了。

方化簡得知他要去鎮上,說什麽都要一起。

于是兩人結伴而行。

走了半個時辰,口渴的緊,方城仕不忙着打聽學堂的事,反而和方化簡進了一家茶館,跟小二哥聊了起來。

方化簡把他們的對話從頭聽到尾,不解地問:“你跟小二哥打聽這些做什麽?”

方城仕掏出銅板付賬,然後說:“自是有我的用處。”

出了茶館,兩人就往文淵閣去。

文淵閣是鎮上最有名的學堂,掌教是位告老還鄉的文官,因為感念故鄉恩情,所以出資建了文淵閣,還親自教學。

方城仕粗略了解了下,文淵閣的學習制度跟前世的全日制一樣,而且學堂環境不錯,他就沒有過多考慮,把學費交了。

整年的學費是二兩,兩人就是四兩,不包括吃住。

交了學費,方城仕跟人約定好,就離開了文淵閣。

要上學自然要學習工具,方城仕又去了一趟書店,買了筆墨紙,還選了幾本經書。

老板見他爽快,給他去了零頭,一共花了二兩。

短短一個時辰,前後就去了六兩,方化簡連連感嘆:“你這哪是花錢買奴仆,看你是娶媳婦還差不多。”

方城仕正好出門,聽見這話,差點沒被門坎絆倒在地。

他突然想起來,裕明朝是可以男男成婚的。

官家認定,有證有據,合理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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