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浣衣局

休息了片刻,燕王便帶着他幾個随從來了牢裏,個個都是目光暗沉,好似在思考着什麽,臉上也是一片凝重的神情。

沒過多久,燕王抿動下嘴唇,沉思了片刻,道:“慕夫人,秦國與燕國一向友好,而燕國更是一向敬重秦國,可不曾想今日之事害的兩國有失和睦,也白白給夫人增了煩惱。寡人思前想後覺得夫人也不是如此不識大體之人,可如今寡人失去皇孫已是事實,雖死罪難免,但活罪難逃,經燕國大臣一致決定,罰你去浣衣局洗半年的衣服,你可服?”

梁琛偷偷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再明顯不過,叫我承認這份罪過,已給燕王一個臺階。想必燕王也是為我昨日那番話愁的焦頭爛額,思來想去許久,才做出這個決定,既不用撕破臉,又保全面子。

我想了片刻,道:“燕王陛下,本宮說了,本宮未做的事便是未做,若是今日本宮領了您這罰,那本宮到願意待在這牢裏,待您查明真相,還本公告一個清白。”

“你···”燕王有些發怒的指着我,不知該說些什麽,被身旁的大臣拉住。

這時候,一個年級稍長些的大臣站了出來,道:“慕夫人,陛下并非此意,也未要您承認您害死了皇孫。只是皇孫不在已是事實,權當太子妃不小心失足墜下才導致今日這後果,可是事情也是因您而起,若是今日陛下不與太子妃讨個說法,恐怕難安太子妃與衆大臣的心。今日夫人若是領了這罰,陛下必會告訴大家這不過是個誤會,可若今日夫人不領這罰,定要讓陛下查明事情前因後果,夫人又豈能保證此事是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能查明的?若是查明了,這結果又不利于夫人,那夫人豈非白白在牢裏受了苦?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只是洗些衣物,總比住在這陰暗潮濕,密不透風的牢裏強上百倍吧。夫人,您說,是嗎?”

他這番話不過是想告訴我,若是我今日不領這罰,他們大可把我困在牢裏,亦或者找出所謂的真相,讓我更加無可辯駁。

我笑了笑,道:“大人真是好口才,聽你這般說,本宮今日定是要受了這罰了?”

他微笑道:“夫人是聰明人,也只有聰明人才更會審時度勢。”

“夫人,您就領了這罰吧。”梁琛看了看我道。

我頓了頓,朝他笑了笑,道:“好啊。”

他們估計被我這個笑徹底搞糊塗了,也或許詫異我竟答應的如此之快,燕王和幾個大臣便有些驚訝的看着我。

“不過,本宮還是那句話,本宮未做的就是未做,今日領這罰權當本宮當日頂撞燕王陛下所受的責罰,其餘的,本宮一概不認。”

幾個大臣互相看了看對方,在燕王耳邊嘀咕了幾句。燕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好,就依你所說的。”

浣衣局裏的浣女們大多都穿着素衣,這與我的穿着還是有很大差異的,也引得衆人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有驚訝,有疑問,有不屑,有鄙夷,更有少許的同情。

“以後你就在這裏與浣女們一起了。”領事的公公拂過手中的拂塵,略帶着不耐煩的言語對我道,還翻的一手好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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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愣着幹嘛,換了衣服去啦!”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他已經将浣女們都集結在一起,說了半天,道:“從今以後她便與你們一起浣衣,逾期半年。”

浣女們在底下交頭接耳起來。

“都給我住嘴,該幹啥幹啥去。”

說罷,衆浣女散去,各幹起自己的事。

“這是你今日的工作。”一個身材有些肥胖,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有些兇惡的女子将一大盆衣服扔在我面前,言語有些不屑。

我看了一大盆五顏六色的衣服,道:“這麽多?”

“到了這裏你就跟我們一樣,收起你那幅高高在上的架子,對我沒用,若是今日完不成,一粒米也別想吃到。”

我看了看她,也不生氣,只是很平靜的道:“我又沒說不完成,你放在哪裏便好,若是完不成,我也不會白吃。”

她冷哼幾聲,道:“算是有些自知自明。”

看她趾高氣揚離去的背影與一大盆衣物,我頓了幾秒,強忍着衣物章發出的陣陣惡臭,把各自的顏色分開,開始浣洗。

我從未想過洗衣服是件如此費神之事,以前在家裏有阿姨給我管理,盡管到了古代,蒙毅也讓管家把我照顧的甚好,宮裏更是不用說。直到現在拿起搓衣板,我才深深感嘆,人生真是不易。

估計我愚笨的樣子,引得浣女們嘲笑般的交頭接耳起來,我當然顧不得那麽多,只得一邊研究着怎麽才能使得更幹淨些,一邊用力搓着。這一搓,竟搓道了晚上,摸着空空如也得肚子,看着手上被磨掉的血印,我也只能幹笑了幾聲。

“掌事,今日的衣物我已洗完。”我向如花禀告道,沒錯,她叫如花。

“嗯。”她點點頭。

“那我是不是可以吃飯了?”

她看了我一眼,對身旁的女子示意一眼,女子從廚房端出一碗白飯給我,“吃吧。”

我看着手中的白飯沉默不語。

“怎麽?還看不上?”如花鄙夷的聲音響起,引得旁邊幾個女子笑起來。

“不是,只是因為沒有筷子。”我淡淡說道,走到桌邊拿起雙筷子,慢慢吃起來。如花和她幾個侍女白了一眼正在進食的我,說笑着走了出去。

第一次光吃白飯,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餓,還是因為這白米的确不過,我竟吃的津津有味。喝了幾口水,看着天空高高挂起的明月,我正準備向卧室走去,卻被一人拉住。

“太子。”我驚嘆。

他示意我小聲些,将我拉去黑暗的角落。

“不知太子···”話還未完,他便打斷道:“手疼嗎?”

“不疼。”

他望了我一眼,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

“手伸出來。”

我頓了頓,緩緩伸出手,他慢慢将瓶裏白色藥粉倒在我的手上。

“會有些疼,但別怕。”

我的身體不自覺的抽搐了下,這句話怎麽就那麽似曾相識呢?當日在懸崖受傷後,他是不是也是對我說的這番話。

他大概感受到我的這個動作,輕輕抓住我的手,道:“別怕。”

等他弄完,我一把伸回了手。

“謝謝。”

“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他這對不起也太莫名其妙了。

“替碧華說的,我知道信件不是你些的,你更不可能拉她下水。”

“若是要說對不起,也該她來說,既然太子這般相信我,那也更不用說對不起了,今日的藥膏,謝謝。”

他微微嘆口氣,道:“你是本太子見過最倔的女子,也是,最,有心的女子了。”

“我權當太子在誇獎了。”

“你知道,我本以為以你的性子定是不會領了這罰,情願待在牢裏氣的父王整日寝食難安,也不願軟了這回。”

我笑了笑,道:“有些人錦衣玉食,可心裏過得比誰都累,不過是體力活罷了,身體的累,好好休息片刻便好,若是心累了,縱然錦衣玉食,也乏然無味了。與其與他們周旋,倒不如離他們遠遠的,誰對誰錯又怎樣呢,又有誰能分的清呢?”

聽到這番話的太子身體怔了怔,兩眼有些放空的道:“心累?”

幹笑了幾聲道:“是啊,我怎麽就沒發覺呢?”

“你還好嗎?”看着他有些魂不附體的樣子,我輕輕道。

“慕雪,我···,是個懦弱的人,非常懦弱。”

“人都會有懦弱的時候,我同樣也會懦弱,只不過,有時候似乎懦弱并沒有什麽用。”

他握了握拳頭,道:“當年在秦國,我受了百般淩辱,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想逃離,可是,為何,你卻能活的這般自在呢?是啊,終究是我的心累了,縱然逃回國,也逃不掉當年的懦弱。”

看他的樣子似乎很是痛苦,我的心莫名的被觸碰了下,竟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道:“別想了,都過去了,今後活得堅強些吧。”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有些冰涼,也有些顫抖。

“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我搖了搖頭,道:“不會,每個人都有過去,這并沒什麽。”

聽到這番話他神态緩和了許多。

“好了,我要回去了,太子也回去吧,謝謝太子的膏藥,今後您還是不要來了。”

“你就這麽不想看到我?”他的聲音很是低沉。

“浣衣局不是太子該來的地方,況且,慕雪希望至少這半年能平靜待在浣衣局,望太子成全。”

“好,好,我都懂了。”

回到卧室,便看見幾個浣女神情慌張從我床上下去。

“你們在幹嘛?”

我趕緊翻了翻床頭的盒子,裏面空無一物。

“拿出來。”我冰冷的聲音對着眼前的女子道、

“拿什麽?”

“拿出不該屬于你的東西。”

“你這人真是好笑,我又沒拿你東西,又該拿出什麽出來!”

“其餘的我可以不要,那半截玉佩必須給我。”

女子眼神閃爍了幾下,道:“什麽半截玉佩,我不知道。”

我一把抓起她背在身後的手,道:“就是你手中這半截玉佩。”

她掙脫掉,道:“這玉佩是爹娘送與我的,與你何幹?莫要血口噴人,小紅,小花可以作證。”

旁邊的小紅小花點頭道:“這本就是小玉姐的東西。”

“我再說一次,其餘的我可以不要,玉佩給我。”

大概是我們争吵的聲音有些大,驚動了如花。

“三更半夜,吵什麽吵!”如花的大嗓門響起。

“如花姐,這女子誣賴我們偷東西。”三個女子異口同聲的指着我道。

“真是好笑,賊喊捉賊。”

“如花姐,我們跟了你這麽久,你是知道的,這女人第一天來這裏便如此猖狂,日後可還了得。”

如花聽此,會意道:“小玉她們跟我這麽久,定是不會做出如此之事,你這女人莫要血口噴人。”

我冷笑一聲,道:“真是蛇鼠一窩。”

如花聽到這話,氣的兩眼發直,道:“不過是落架的鳳凰罷了,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啊,今日就算明目張膽的拿了,你又能如何?”小玉一行人聽到如花這樣說,更是有了底氣。

“鳳凰永遠是鳳凰,同理,雞永遠也只能是雞,你可知你手中拿的半截玉佩有什麽來歷?”

“有,有什麽來歷?”如花畢竟是見識短淺之人,開始心虛起來。

“只是秦國陛下嬴政随身之物,秦王曾說見此物尤見其人,你們今日拿了這玉佩,竟還說成是自己的私物,若是秦王知道你們這般侮辱與他,你們的下場又是什麽了?”

如花的頭上已經滲出些汗,卻也硬着氣道:“這可是燕國,你搬出秦王又有什麽作用呢?不過是心虛罷了。”

“心虛的人到底是誰,連燕王不敢如此對秦王不敬,若是傳到燕王耳裏,你覺得他該怎麽辦呢?”

小玉等人見此,扯了扯如花的衣袖,小聲道:“如花姐,算了吧,不過是半截玉佩,給她就是,事情鬧大了,與我們也沒好處。況且她只叫我們還她玉佩,她其餘值錢的東西我們不可以私吞了嗎?”

如花哪敢把事情鬧大,看着眼前的人又如此堅定,清清嗓子道“不過是半截玉佩罷了,賞給你便是,你最好好好待着,莫要惹出什麽幺蛾子。”

說完,便将玉佩扔到我懷裏,帶着衆人離開房間。

看着手中的半截玉佩,我坐下來失了神。玉已碎,人已缺,我到底又在堅持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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