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幻境

好半天才哄好嫉妒中的翼人小姐, 赤雪一副沉思狀, “我覺得龍鳶還會找你麻煩。”

“嗯？”

“龍族比較自負, 也比較記仇。”赤雪說, 當初因為封印之地的事情龍鳶就看笙竹不爽了，那時候笙竹什麽都沒做, 不過是泱洛有點照顧笙竹。如今呢，笙竹和泱洛是室友？而且笙竹剛剛那樣無疑是沒給龍鳶面子的……雖然也不需要給龍鳶面子。可龍族記仇起來有點麻煩。

“不過龍鳶也是蠢, 她弟弟喜歡你豈不是正好？慫恿她弟弟追你, 追到手了以後你和泱洛不就沒可能了麽？到時候萬一還是不爽, 讓她弟弟把你甩了不就得了！”

笙竹越聽越不對，“赤雪？你到底哪邊的？”

“……抱歉, 不小心想岔了。”赤雪笑了笑, 一臉純良，“我什麽都不知道。”

“不過啊，笙竹, 說正經的。”赤雪嚴肅起來，拍了拍笙竹肩膀, “和泱洛做朋友是很幸福的, 只要你不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是……”

“韶青和龍鳶那樣。”赤雪聳聳肩, 一臉遺憾，“努力學習，讓自己忙起來，像前些日子一樣，別想一些有的沒的。”

“……知道了。”笙竹抿了抿唇, 應下來。

她心裏是什麽感覺呢？笙竹說不清，反正有些……莫名的難受。不要得寸進尺麽？

呵，開什麽玩笑，像韶青和龍鳶一樣？她又不喜歡泱洛，怎麽會得寸進尺。

這種複雜的情緒一直延續到十五日泱洛回來。

笙竹從訓練場與紫彥分別，剛進宿舍就發現泱洛已經回來了。

聖女已經洗浴完畢躺在床上看着厚厚一本書，封面依稀寫着《玄靈大陸草藥詳解》？

笙竹因為赤雪的話心裏還有疙瘩，也就沒和泱洛打招呼，她來到自己位置，發現桌上有一件小禮盒？

——很樸素的小木盒子，用藤蔓纏繞起來，頂端還有一朵小黃花，很漂亮。

“這是……什麽？”笙竹怔住了。

“禮物，打開看看？”泱洛合上書，笑意溫和。她顧慮到笙竹也許會不好意思，今日也沒讓紀廉回宿舍。

笙竹小心翼翼地解開藤蔓，生怕一個用力給扯斷了。她打開盒子，莫名有些緊張。

盒子裏是一塊小蝙蝠模樣的玉石，笙竹拿起來，這似乎是月夜石雕琢的？小蝙蝠栩栩如生，一對小尖牙也被雕刻出來。木盒子裏最底下墊着的是不知名的藤蔓，再上一層也是白色柔軟的棉絮，可以看出送禮的人花了許多心思。

指尖一片溫潤，冰涼涼的，笙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泱洛，她前些時候還在嫌棄泱洛，結果……

“沒能陪你看虛拟投影，抽空做了這個作補償。”泱洛聲音溫溫和和，帶着幾分笑意，“見你原形次數不多，也許不太像，可不要嫌棄。”

……才不會嫌棄。笙竹張了張口，有些哽咽，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除去帕萊，這是笙竹第一次收到的禮物……而且是月夜石雕琢的小蝙蝠。

她很喜歡。

“泱洛……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察覺到小公爵語氣似乎不太對勁，泱洛沒來得及深想，聽着小公爵的問題居然覺得有些可愛？

“要說為什麽……我們不是朋友麽？”

“嗯……”笙竹這時候就想到了赤雪說的話，她抿了抿唇，将小蝙蝠重新收好，取了衣物去浴室，“謝謝……”

“不用……”泱洛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笙竹飛快進了浴室，關上了門。

怎麽覺得，小公爵似乎沒有那麽開心呢？

泱洛抿了抿唇，壓下眼底的茫然之色，重新翻開書閱讀起來。

難道，送禮錯了麽？

小蝙蝠是用月夜石做的，泱洛本來是沒想到送這個的，只是看着月夜石，突然想到笙竹小蝙蝠時候的樣子罷了。她覺得送這個笙竹大概會很驚喜，于是抽空趕制雕琢的。

“我很喜歡你的禮物……我只是，第一次有人沒有任何目的，這樣費心思送我過。”笙竹穿着睡衣出來的時候，再次與泱洛道謝，她剛才的态度有些不好，還是解釋一下吧。如果有人對你好，一般來說是因為他對你有所圖，比如帕萊？再就是因為有各種各樣的關系和羁絆，比如風汐？比如長老？比如……泱洛麽？

“有目的的。”泱洛糾正了笙竹的說法。

打臉來得太快笙竹沒反應過來，“什麽！？”

泱洛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低聲笑着，“想讓你開心。”

“……”笙竹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側過頭轉身就爬上床，鑽進被子一個側身，留給泱洛一個背影和……一只染上粉紅的耳尖。

泱洛，有點犯規。

不，是十分犯規。

——快要到朝時還沒能入睡的小公爵有些懊惱的想，她幹脆翻身看向對面床鋪的泱洛。

泱洛面對着她熟睡着，側臉柔和極了，天亮初明的淡淡銀光灑在她身上。泱洛呼吸淺淡而悠長，綿延着，一直繞進小公爵心裏，抓不住的癢，帶着莫名的空虛。

短暫的漸涼期似乎又繞了回去，專屬熾炎期的燥熱與煩悶将笙竹一圈一圈纏繞起來，勒得她差點喘不過氣。

很顯然，今天笙竹沒有早起去訓練場，她甚至在被子裏聽見泱洛離開的輕輕關門聲，才敢探出腦袋。

這做賊般的心虛讓笙竹有些唾棄自己，可她實在不知道怎麽面對泱洛。好像……做不到以前那般随意，那般驕傲了……

不過晚起也有晚起的好處。

笙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重新用藤蔓纏繞好，指尖忍不住蹭了蹭黃色花瓣，笙竹挂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笑意，将空間戒指騰出一大塊空地，珍而重之地把盒子收在空間戒指裏。

接下來又是緊張繁忙的課程和訓練。

數着日期，與小公爵有點關系的就只有八月二十一日和八月二十三日兩個節日了。

女性日：八月二十一日，全大陸女性休假一天。（包括雙性人以及跨性別者等等）

德育日：八月二十三日，導師節、長輩節。提醒人們敬重師長，慰問父母長輩。

關于德育日，給導師以及族中長老們的禮物笙竹已經準備好了，只用算着時間寄出去。而女性日的休假……

紫彥又不休息，是不可能陪她對練的。赤雪沒有實戰課，泱洛似乎又會忙起來……

“可以把通天塔十三層過了。”聽着笙竹似乎很迷惘的計劃，泱洛主動說，“慕音那天休息。”

于是，行程瞬間就定了下來。

通天塔會面。

紀廉一身黑色勁裝，看着笙竹黑色武士袍上的白色小蝙蝠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沒想到笙竹是這種形象。

獨角獸光一直跟在泱洛身邊，嬉嬉鬧鬧着，看見笙竹很元氣的打了個招呼，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泱洛依舊是上次的魔法袍，一身聖潔的模樣，靜靜地站在副本門口。

最後……是慕音。

這大概是笙竹第一次看見這位精靈族的大祭司，她本來以為大祭司會和精靈女王差不多的年齡，不可能和她們組隊，可眼前這個一身淺綠色魔法袍，笑得如沐春風的禦姐，似乎沒有比她們大多少。

“啊，我呀？我已經兩百多歲了呢。”慕音沒有覺得笙竹提問冒犯到她，反而很輕松的解釋起來，“因為我的戰鬥力比較低，完全是生命力治愈，所以不怎麽打通天塔，而且……我也比較忙。”

作為大祭司，确實有很多瑣事。比較德魯伊之類的都是她在管轄。

進入副本，正如慕音說的一樣，她沒有動手，只是跟在她們身後慢悠悠地欣賞風景……

笙竹握着鐮刀開路，對于未知的副本她總是十分緊張的。更何況……

她身後有個泱洛。

但一直走一直走，雖然周圍時不時會有小怪出來，但笙竹還是感覺到了怪異。

似乎，有些太安靜了？

她停下腳步，“這裏……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無人回答。

笙竹一回頭，吓得到退一步……

泱洛她們……人呢？

看着空曠的道路，周圍兩旁植物和來時一樣，笙竹忍不住往回走了幾步，回身又是那個小怪沖了出來。

随手将小怪消滅，笙竹前進兩步又退回來，小怪再次出現。

……循環。

該死的！笙竹咬了咬牙，她都不知道何時入了迷陣，就這麽虎頭虎腦地瞎走一通！真是，真是！

怎麽辦？不知道。

笙竹擡手變換出一柄長劍，将劍狠狠插入地下，擡腳繼續往前走，一直到……眼尖的看見前方不遠處地上冒出來的劍柄。

她，被困在這裏了。

冷靜，冷靜。

笙竹深呼吸幾次才冷靜下來，她再次握着鐮刀，一步一步慢慢前進，全身心靜下來，聽着周圍的動靜。

一定，一定有什麽破綻……

等等。

笙竹看着前方的道路，又回頭看了看身後，她為什麽要看着路走呢？如果這是循環的話……

路應該，不是直的吧？

視覺的錯亂麽？

她想起與泱洛一起副本時的熔岩橋，閉上了眼睛，握着鐮刀一直往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一聲如同鏡子破碎的聲音，笙竹睜開眼，入目是憑空出現的一扇大門。

……泱洛她們，在哪裏？

用力推開門，刺眼的白光讓笙竹幾乎不能睜眼。

再睜眼，就覺得手臂被人猛地拉住，她被扯得一個踉跄，擡眼發現居然是泱洛？

……穿着簡單白色連衣裙的泱洛，和第一次晚宴時的泱洛一樣。

笙竹有些驚訝自己居然記得那麽清楚，她看着泱洛牽着她的手，有些恍惚。

“你去哪裏了？我找了你好久。”

“啊，我、我剛剛……被迷陣困住了。”笙竹有些緊張地解釋，她看着泱洛，“你怎麽……換了衣服？紀廉呢？慕音和光呢？她們……”

“她們待會就來。笙竹，這衣服好看麽？”泱洛湊得她很近，令笙竹不由想起封印之地回來時與泱洛同床那晚，泱洛身上也是這般清淡的清冽酒香，混合着不知名的淡雅幽香，擾人心神。

“好、好看。”笙竹倒退一步，覺得有些口幹，趕緊轉移話題，“我們不是要過十三層麽？還不走？這是哪裏？”

“笙竹，你是睡傻了麽？”泱洛猛地靠近笙竹，鼻尖蹭到笙竹鼻尖，看見小公爵瞬間紅了臉的模樣輕笑起來，“走去哪裏？婚禮不辦了麽？”

“婚、婚禮？”

“怎麽？反悔了？”泱洛哼了一聲，“反悔也沒用，岳父岳母我可見過了，請帖也都發了……”

“岳父岳母？！”笙竹怔然，她不可置信地甩開泱洛的手，盡量忽視掉泱洛面上的不可置信和傷心，她咬了咬牙，“這是假的。”

“我還在幻境裏。”

“我的父母已經死了！在那亡靈天災……”

“笙竹！你在胡說什麽！大喜的日子，居然咒我！”熟悉又陌生的訓斥，笙竹一瞬間僵在原地，她擡眼看着樓梯上慢慢走下來的高貴公爵，那人英俊的臉龐與被笙竹珍藏起來的相片一模一樣……

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笙竹仰頭并不想哭出來。

笙竹，你真是懦弱。

這分明都是假的。

有什麽舍不得？這些都是假象啊！

假象！都是假的！有什麽好欺騙自己的！

笙竹偶爾也會幻想，如果她的父母沒有在亡靈天災死去，她會不會擁有快樂的童年？會的，她的父母十分恩愛，并且十分疼愛着她。

長老們的照顧并沒有任何不妥和怠慢，最大程度上彌補了笙竹需要的親情，只是笙竹偶爾還是忍不住想，如果父母還在呢？

她肯定可以再次坐在父親肩上，任性地拽着父親的頭發，英俊而高傲的公爵這時候看不出任何優雅，甚至委屈巴巴地求着笙竹輕點輕點，手上卻是緊張地攬住笙竹的腿，防止笙竹不小心摔下來。

她那在外人面前火爆可怕的母親，在夜裏會輕聲哼唱着血族遙遠的歌謠哄她入睡。有時候英俊的公爵會吃醋似的擠開笙竹，換來母親一頓暴打，扔出房間。

年幼的小公爵這時候會咯咯笑個不停，然後被母親抱在懷裏繼續哄着入睡。

這些片段笙竹曾以為她早就忘記了，也早就不在乎了。

實際上，她聽到那聲音開始，就已潰不成軍。

泱洛不可能喜歡她，不可能嫁給她。

父母不可能再回來，她不會再過上曾經的生活。

笙竹已經成年，再也聽不到母親哄她入睡的童謠。

一切都不可能。

一遍遍告訴自己是假的，可捏着鐮刀的手還是在顫抖。

為什麽……十三層的副本會是這個。

為什麽會有這種關卡啊！

笙竹跪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大喜的日子，哭什麽啊，地上涼，快起來。”泱洛彎腰去扶笙竹，被笙竹一下子抓住手腕。

“泱洛，你覺得韶青怎麽樣？”

“韶青？那個玩弄你感情的鯊人，幹嘛提她……”

“這是我的想法。”笙竹笑得有些壓抑，她握着鐮刀，站起身來，“而泱洛永遠不會這樣想。”

“在我的記憶裏，父親永遠都是這麽英俊優雅，但實際上，他應該有些老了。畢竟這家夥老牛吃嫩草，在四百七十一歲那年看上了我兩百八十九歲的母親。”笙竹低笑着，鐮刀将眼前的泱洛斬成兩半，“而我，是神明送給母親三百歲的禮物，也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空間破碎。

接下來的一陣元素波動令笙竹恍恍惚惚，她沒站穩跌倒在地，頭疼得厲害。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眼前就伸出一只手。

纖長、白皙，骨節分明。

“沒事吧？”泱洛一向溫溫和和，見笙竹遲遲沒伸手，她也沒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

“沒事。”笙竹抓住泱洛的手，借力站起來。“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這樣的副本，想必也是計算通關時間的。她耽誤了那麽久……

“沒有，我們也才破解幻象不久。”泱洛安慰着，取出一張手帕遞給笙竹，“副本不急，失敗了再來就是。”

笙竹接過手帕擦了擦淚，整理了一下情緒，“謝謝你。”

“沒事。”泱洛既沒問笙竹在幻境裏遭遇了什麽，也沒問笙竹為何來得這般遲，似乎真的是不在乎副本一樣。

紀廉和慕音不是好奇的性子，但光那般鬧騰的獨角獸都一言不發，選擇性忽視了笙竹紅着眼眶的可憐模樣。

笙竹說不出的感激，暗自咬了咬牙，待會一定要盡力彌補她浪費的時間。

打打小怪，很快來到boss關卡。

boss關卡入口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鏡，笙竹自告奮勇地上前看了看，指尖觸到鏡面的一瞬間穿透過去。

“我們好像……要進去？”笙竹有些遲疑地判斷，泱洛鼓勵似的點點頭，笙竹憋了口氣，探身進了鏡子。

作者有話要說： 晚九點還有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