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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章
裴渡之怔怔挂斷電話,右臂倏地垂下。
周鵬走來說:“裴哥咱們回酒店吧,這邊工作收尾得差不多了。”
裴渡之沒有聽清,他眉目仿佛凝了層寒霜:“給我車鑰匙。”
周鵬從兜裏翻出來遞給他:“裴哥你今天想開車?你等等,我去收拾下東西咱們再一起……”
周鵬不過轉了下頭,等他再回眸,眼前哪還有裴渡之的身影?
終于聯系上裴渡之時,周鵬都快急哭了。
他好不委屈:“裴總,我拿件外套而已,怎麽出來你和車都不見了?我打好久電話,你還全都不接。”
眼前是望不見盡頭的高速公路。
橙紅晚霞像一團團火,浮在地平線之上。
裴渡之開着車,恍惚有種即将沖進烈焰的感覺。
他言簡意赅,用僅存的理智處理公事:“我要回岚城,後續工作能緩則緩,不能緩的,我會讓向源禾過來接手。”
周鵬訝異:“你開車回岚城?”
裴渡之嗯了聲。
周鵬簡直無法理解:“飛機動車哪樣不方便?幹什麽親自開車,累都累死了。”
裴渡之語氣像一臺沒有感情的機器:“我不能再等。”
周鵬:……
這是一段極為枯燥的路程。
裴渡之穿行在漆黑的夜,有時擡頭望向天上的星與月,他耳畔立刻就會浮現出阮斐那晚的話,她對他說:“裴渡之你看,今晚星星好美,月色也很溫柔。”
那晚的她下颔微微仰起,在月光裏露出漂亮的線條。
她嘴角含着笑,眼底卻有星辰般的水潤。
她神色是那麽的脆弱,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
他明明很想将這顆琉璃護在懷中,但他沒有……
眼眶灼痛,眼前好似起了濃霧。
裴渡之将車停在路旁。
緩解片刻,他重新踩下油門,繼續奔馳在寂靜的幽暗世界。
阮斐已好幾天沒去學校。
她外傷不重,額頭與膝蓋有不同程度的受創,至于王甫添加在藥水裏的成分,醫生說少量注入并無大礙。
本想出院,簡秋卻建議她在醫院多住幾日,圖個心安。
阮斐考慮了會兒,颔首同意。
她不想這個樣子回家讓爺爺奶奶傷心,只當住在醫院繼續休養。
陳蘭諾時常過來和阮斐作伴,偶爾會帶來王甫的最新消息。
王甫比阮斐傷得重,他人雖在醫院治療,但已被警方控制,警方也有安排心理醫生過來為他測試輔導。
陳蘭諾蹙眉說:“我聽說王甫狀态不太好,他爸有次來看他,當着所有人面扇了他兩巴掌,罵他是畜生。雖然王甫有點可憐,但他傷害你是事實,絕對不能姑息,只是阮斐,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是不是很有可能減輕刑事責任呀?”
阮斐靠在床榻無聊地疊紙花,聽到這裏,她動作有瞬間的停頓。
對王甫,阮斐無疑是複雜的。
思慮半晌,阮斐說:“都交給警方判斷處理吧,這件事在我這裏,已經過去了。”
陳蘭諾連忙舉手立誓:“好,我再不提了。”
阮斐笑笑。
“對了,還有件事兒,高中幾個同學想來看你,他們向我打聽是哪所醫院,我說你需要靜休,給拒絕了,你說合适嗎?”
“你做事就沒有不合适的時候。”
“哈哈我哪有你誇的那麽伶俐。”
“陳同學你太謙虛了。”
“哈哈是你阮同學謬贊啦。”
……
歷經此劫,折磨阮斐的那場嚴重感冒竟很快痊愈,她身體慢慢恢複到之前的狀态。
雖然陳蘭諾與簡秋都說她瘦了一些,但精神狀态至少是很好的。
躺在醫院的這麽多天,阮斐也不是沒想起過裴渡之。
眼前浮現出他的面容時,她心口仍是一滞,然後有痛意開始在身體裏蔓延。
可這種痛突然有了區別。
它喪失了很多能力。
它不能再讓她消沉抑郁,也不能再讓她失去對生活的熱情憧憬。
痛就痛吧。
她會痛着展開新生活,靜靜等待時間将所有痕跡都抹去。
或許很久很久以後,阮斐再想起裴渡之,她能很坦然地笑着同別人說:那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他很優秀,我曾天真的以為我能與他在一起,永遠都在一起。
僅此而已。
這些天,阮斐收到不少朋友老師的簡訊郵件,全是問候。
懶懶躺在床上,阮斐耐心地一條條進行回複。
對方簡短,她便簡短。
對方情深意切,她便意切情深。
可看到裴家封的一連串消息時,阮斐卻不知該如何處理了。
定定望着屏幕,阮斐幹脆将手機塞到枕下。
陳蘭諾正坐在旁邊追花美男偶像劇,她嘴裏啃着個大蘋果,咬得“嘎啦嘎啦”響。
阮斐無聊地瞄了眼,沒興趣說:“你下次有空,去趟我學校,幫我帶些複習資料來吧。”
陳蘭諾:……
她偷偷撇了下嘴,對學霸表示不屑的敬畏。
篤篤——
敲門聲忽然在此刻響起。
陳蘭諾很有自覺,她丢下手機,握着半粒蘋果起身小跑:“我去開門。”
然後空氣陡然陷入奇怪的沉寂。
阮斐等了片刻,擡眸問:“誰?怎麽沒聲?”
陳蘭諾怔怔“啊”了聲,她轉頭回阮斐:“門外那個,好像是那個裴渡之。”陳蘭諾忽然犯傻,雖然她已經壓低了嗓音,“阮斐,你要讓他進來嗎?”
阮斐:……
多虧陳蘭諾這出插科打诨,阮斐來不及驚訝,更來不及扭捏或是傷感。
她非常理性地點點頭,示意陳蘭諾放行。
話剛出口,陳蘭諾其實就意識到了這個行為有多傻缺,她滿面通紅地往後退,讓捧着新鮮花束與果籃的清隽男人進入病房。
雖然常聽阮斐提起裴渡之,但陳蘭諾只遠遠看過他一眼。
這次近距離見面,該怎麽說呢?
陳蘭諾忽然理解阮斐為何會淪陷。
這是個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魅力的男人。并不是那種毫不掩飾散發着荷爾蒙的魅力,而是低調的沉穩的淡雅的,像湖泊般擁有包容力的魅力。
裴渡之并未露出任何不悅,他向陳蘭諾略一颔首,視線便匆匆投向病榻之上的阮斐。
鴉黑長發披散在她肩頭,襯得她面色瑩白,有種病态脆弱的感覺。
她正看着他。
目光像紅色絲線,一點點将他懸着的心箍緊。
裴渡之再沒有閃躲,他坦然地觀察阮斐,眼睛望向她額頭的白色紗布:“嚴重嗎?”
阮斐跟着他眸光,擡手輕觸額頭,搖頭說:“不嚴重,就縫了幾針而已。”
裴渡之追問:“幾針?”
阮斐哪兒知道?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陳蘭諾。
陳蘭諾立即攤手,她也不清楚。
“大概三四五針吧。”阮斐只好進行估算。
“這還不嚴重?”裴渡之眉心深深擰起。
“可能就一兩針。”
陳蘭諾撓頭問:“一兩針還用縫嗎?”
“……”
大家好像都是這方面的白癡。
阮斐實在是太尴尬了。
裴渡之默默将百合花束與果籃放下,他走到阮斐床榻近旁,嗓音溫軟:“還有哪裏受了傷?”
阮斐說:“腿,不嚴重,可以走路。”
裴渡之不可能去親眼檢查她的腿,只能颔首嗯了聲。
氣氛突然沉寂。
陳蘭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試探地問:“阮斐你想不想吃糖?我出門給你買?”
阮斐自然懂她的暗語,她搖搖頭:“不想吃。”
兩個女生的意思,裴渡之聽得明明白白。
他袖中雙手微微捏成拳,心忽然像被一根針刺了下。
阮斐并不想單獨面對他。
眸中傷感一閃即逝,裴渡之自嘲地想,這不是情理之中嗎?
你傷她拒她,難道還期冀她心無芥蒂地仍對你笑臉相迎?
心知她與陳蘭諾已被裴渡之看穿,阮斐窘迫地轉移話題:“你不是在錦市出差嗎?”
裴渡之望着她微紅的臉頰,語氣低啞卻篤定:“有事需要趕回來。”
阮斐身體驀地僵住。
她很快又将心中那點奢望全部清除。
在他心中如此微末的她,想必是不值得他如此大動幹戈的。
空氣再度安靜。
裴渡之強忍着心潮起伏,只認真再望她最後一眼:“我明日再來看你。”
阮斐意外地擡頭看裴渡之。
他是随口說說而已嗎?就像很多只是出于禮貌的客套話?
待裴渡之離開,陳蘭諾關上門,她如同福爾摩斯般對阮斐說:“他來見你之前好像專門打理過自己,一塵不染的,身上還有剛沐浴過的味道。你說他是注意在你面前的形象,還是……”
還是壓根不着急來探望你。
阮斐不用猜就知陳蘭諾要說什麽。
看着好友後悔閉嘴的讪讪然模樣,阮斐佯裝不在意地望向窗外。
她自然不清楚裴渡之的想法,但她記得,那日她因為蘭花與他親戚對峙時,他出現得極為狼狽,發絲淩亂,連袖口都沾染灰漬,一副生怕她被欺負的樣子……
可狼狽的裴渡之,或是整潔清爽的裴渡之。
與她又有什麽幹系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沒有名字”的手榴彈。
謝謝“”“LY的同桌”“沒有名字”“霖瑾如旻”“憬花陰”“好好”“Clhjb”“田果果”“哈米37219468”“風骨不危”“CoCo”“時光深處”“檸檬弦樂”“老酒”的營養液~
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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