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敲擊聲由遠及近傳來,依稀還可聽到喃喃地念佛之音。幾乎就要把山洞中原本的水滴聲給掩蓋了。
林若漁心下好奇,極目望去。
只見,山洞內突然白光大盛,在那片明亮刺目的光芒中緩緩走來了一名身披青色袈裟的男子。
青色本就是十分清淡溫柔的顏色,如今仿佛就是為這男子量身定制一般。
他,和光同塵,緩步而來。年輕俊秀,無悲無喜。
“你來了。臨。”
若有似無的嘆息聲從那男子姣好的唇中吐出。一雙溫和的眼睛緩緩擡起,眉心處卻有一點赤紅的朱砂痣,勾魂攝魄!
哇……林若漁目瞪口呆。
而江臨淵早已在第一聲木魚聲敲響之前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低聲道:“師尊。”
嗯?這便是傳說中的昊空大師?!
林若漁眨巴了兩下大眼睛。
昊空大師不應該是個老和尚嗎?他為何如此年輕,看起來似乎與江臨淵一般年紀。而且,那昊空大師不是早就死了嗎?
啊!難道……這是昊空大師的鬼魂?!
林若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迅速貼緊了石壁,一臉的警惕盯着前方。
昊空大師身披光明、面容恬淡,處于微光之中宛若神人。
而江臨淵卻隐沒在那片黑暗之中,面無表情,令人根本看不出他此時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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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
木魚聲戛然而止,昊空大師廣袖一展,面前立時出現了石桌、石凳,并一壺濁酒。他柔聲道:“多年未見,為師與你共飲一杯,臨,可好?”
酒水甘冽,林若漁在一旁都聞到了那令人微醺的酒氣。
江臨淵卻站在黑暗中之中,不為所動。
“臨,你還在為那件事情耿耿于懷嗎?連一杯酒都不願與為師喝?”昊空大師将酒杯放回到了石桌上,面上難掩失望之色。
“師尊?呵!”江臨淵忽而抱胸于前,似笑非笑道,“師尊故去多年,只怕是連佛門的三皈五戒的忘記了?”
昊空大師一滞,擡手卻是輕輕敲擊了一下木魚。
“篤——”
“多年未見,為師竟然忘記了,當年的臨是一位多麽的循規蹈矩,端方正直之人啊。為師念念不忘的可都是當年的臨。臨啊,既然如此,為師便帶你回憶回憶過往,如何?……”
“篤——”
也不容江臨淵拒絕,木魚聲伴随着喃喃的念佛之聲又起,昊空大師兀自伫立于微光之中,四周卻突然景色大變。
“轟——”火光四起,到處殘垣斷壁,焦屍遍野。
一只髒兮兮的小手突然從屍堆中探出,掙紮着推開壓在他身上的女屍。
又過了許久,一名幼童才艱難地手腳并用從屍堆裏爬了出來。
他表情木然的看着周圍。
“篤——”
遠處,一名年輕的僧人頭戴鬥笠、汲着草鞋,逆光而來。他眼含不忍之色,朝着幼童蹲下身去,柔聲問:
“我乃上華明昊空。孩子,你可願随我上上華?”
幼童擡起頭來看他,一雙眼眸漆黑空洞。
半晌,雙拳緊握,他又倔強的搖了搖頭。
“竟然不願意?”
年輕僧人無奈一笑,憑空取出一把戒尺,交到了幼童的手裏:“你既不願走,我也不勉強。你帶着它,它可保你平安。”
幼童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接過了戒尺……
“篤——”
木魚聲又響,場景再次變化。
當年的幼童已然變成了俊逸少年。
他鮮衣怒馬,一騎絕塵,取得了上華選拔的頭籌。可是,到了問靈階段,少年卻抿嘴不語,倔強地不肯說出自身父母來歷。
上華掌門與一衆長老齊聚芳華之巅,對此只得搖頭拒絕、遺憾不已。
“上華歷來門規森嚴,向來不收來歷不明之人為徒。你若是始終不語,那只能說上華與你無緣。你回去吧。”
少年表情肅然,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慢——”
就在此時,有人推開沉重的大殿之門,身披光明,緩緩行來。
是他,是當年那名年輕的僧人。
多年過去,幼童已經長成了少年。而他卻無半點變化,眉心的朱砂痣赤紅依舊。
“不好意思,是我來晚了。”
僧人行至大殿中央,指着少年手中的戒尺道:“臨,出自東海之濱的楚家,早已在鳳凰城拜我為師,此修羅尺便是我贈予他的拜師禮。”
少年倏然擡起頭,墨黑眼眸直直的盯住了那僧人。
年輕僧人回視于他,笑容恬淡,眼眉溫柔。
“篤——”
場景又變。
寒來暑往,花開花落,年輕僧人在梧桐樹下彈琴,少年人在梧桐樹下練武。
轉眼間,少年人變成了身材颀長、俊逸非凡的青年。而年輕僧人卻容顏未改,只是眼底更加的純淨溫柔。
僧人青衣赤足,飄飄欲仙,起身将手中的琴交到了青年的手中:
“臨,你既已修得金丹,日後便要以天下為己任,維護若葉大陸的和平。此乃鳳凰焦尾琴,乃是你母親的遺物。今日,為師便将它物歸原主。”
青年撫摸着焦尾琴久久不語……
“篤——”
“篤——”
“篤——”
木魚聲聲,伴随念佛之音喃喃。
“你都忘記了嗎?”
“你如何能忘記?……”
猶如魔音穿腦,聲聲入耳。
林若漁躲在小小的角落,目瞪口呆之餘居然覺得那景象轉換實在是精彩絕倫,簡直比她在家裏看的戲文、話本子還要好看百倍。
若不是她聽了昊空大師與江臨淵的對話,知道這是先生的過往,是先生真實經歷過的,她都要忍不住為之鼓掌叫好了。
只是……
林若漁突然捂住了肚子,微微皺眉。肚子漲漲的、熱熱的,甚至還有點隐隐作痛。
唔?這是吃錯東西了?
“……先生?”她低低的喊,卻眼見着江臨淵黑眸中竟然劃過一絲迷離、糾結的神色。
“篤——”
下一刻,場景再次變化!
“臨!”
一道爽朗輕快的聲音蓋過了木魚聲,“昨日我挑燈夜讀,今日考試,我定會拔得頭籌!”
一名頭戴玉冠的年輕公子的身形漸漸出現在了僧人的身邊,他手持白紙扇,笑得嚣張跋扈、洋洋得意。
“昊空大師與我作證,若我贏了你,你就等着給我鋪床疊被、洗衣服吧!”
昊空大師抿嘴淺笑不語。
那年輕公子上前一把勾住了青年的脖子,只恨不得把自己挂到青年的身上去。
青年雖面無表情,但唇角還是無法抑制的微微勾了起來。
“篤——篤——”
木魚聲漸漸密集急促了起來。
“臨!”
“臨公子!”
“臨哥哥!”
呼喚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或滄桑、或清脆、或歡快,一道道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扶老攜幼、紛至沓來。
江臨淵隐在黑暗之中不動聲色,垂落在身側的雙手卻在微微顫抖着。
“篤——”
“篤——”
昊空大師舉起雙手,光芒大盛。在他的身後,青年公子與那些男男女女都面帶笑容,迫切地呼喚着江臨淵。
“臨,你看大家都在這裏。大家都很想念你,你快些過來,你莫要忘記了……”
“臨!快來!”
“臨哥哥!”
“臨公子!”
聲聲呼喚殷切,伴着那喃喃地念佛之聲,令人根本無法抗拒。
江臨淵神色微動,緩緩地擡起了左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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