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粉色

林遠焦頭爛額地加班到深夜, 在休息室胡亂睡了一會兒, 睜開眼, 又是案子相關。

他們已經找到了屍體的全部組成部分,拼湊到一起, 是一具男屍, 身高175公分, 體重80公斤。送去屍檢後,小宋說,致命傷在頭部, 兇器是斧頭一類的東西。

這個案子昨天被人捅到了網上, 後面雖然壓下去了, 可市民中慢慢就會有各種扭曲誇張的傳言,如果不能盡早破案, 他們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

林遠洗了把臉,胡子拉碴的, 眼底有一片烏青。辦公室就放着剃須刀,他拿出來邊剃胡子邊問周清:“死者身份确認了嗎?”

周清也是熬了大半宿, 只是精神看着不錯。他醒的略微早一點,就去外面給大家買了早餐,此時拿了一份放到林遠旁邊,說:“我排查最近三天的失蹤人員報案,發現有一個女士報案稱丈夫失蹤的,情況和死者比較像,已經通知她過來認屍了。”

林遠收拾完自己, 端起周清放的早餐盒,幾口喝完粥,吞下包子,才說:“這女士什麽情況?把她報案登記的資料給我拿一份看看。”

周清答應着,取了份報案登記表拿給林遠。

報案人叫夏婷,三十八歲,職業是某工廠女職工。她說自己的丈夫三天沒回家了,打電話也打不通,親戚朋友也都問遍了,都沒有見過他丈夫。所以她才來報警的。

家庭成員裏,還登記有一個女孩的名字,是他們的女兒,今年剛八歲。

林遠剛看完這一頁紙,外面就傳來一個女聲,周清說:“應該是報案人到了。”他跑過去,問了兩句,就告訴林遠,要把人領到法醫鑒定中心去認屍。

過了一會兒,周清又領着嚎啕大哭的夏婷回來。對林遠說:“是她丈夫,叫馮偉。”

本想等夏婷止住哭聲,再詢問死者相關的問題,可夏婷乍逢大變,一時情難自禁,刑警隊的人怎麽勸都勸不住。

……

賀遂本以為他還能空閑一段時間,沒想到這天下午,就接到《卧底》劇組打的電話,說找到合适的替補女演員了,明天複工。

既然如此,賀遂也不再去想案子相關,開始調整狀态,怕明天開拍時有什麽不順利的地方。

距離開機儀式已經過去好幾天了,籌備拍攝期間,也是需要燒錢的,趙平深深覺得不能辜負鐘總的一番信任,複工後,對待工作更加嚴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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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直接導致賀遂他們幾個主演進入地獄模式的拍攝,拍不到趙導滿意,無論多辛苦,都會被直接叫停重來一次。作為男一,賀遂的戲份最多,鏡頭也最多,NG的次數也是一衆演員裏最多的一位。

他的心理從忐忑到崩潰,再到麻木,已經沒有剛拍時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了。

剛複工,整個劇組就鬼哭狼嚎一片。好在這種嚴酷的訓練中,賀遂的演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磨練出來了。兩天以後,幾個主演之間彼此經過磨合,漸漸培養出默契感,終于不用再品嘗拍一條NG十來遍的滋味,拍攝工作漸入佳境。

半個月後,賀遂拍完當天的戲份,收工比較早,他決定回家一趟。

當時差不多是下午五點的樣子,賀遂的助理開車送他回到小區大門口,兩個人分開後,賀遂就看見周清和兩位警察,從他所在的小區裏走出來。

賀遂當時就覺得奇怪,畢竟刑警出現的地方,總讓人聯想到不好的事情上。這裏又是他住的小區,賀遂難免多在意一點。

周清也看見他了,立刻對他打了個招呼。

賀遂問他:“我們小區出什麽事了嗎?”

周清說:“還是上次那個碎屍案,死者馮偉就住在你們小區,我們來他家做家訪,看有沒有新線索。”

他這麽說,賀遂就更加奇怪了,這都十多天了,賀遂還以為這個案子早就破了呢,沒想到還卡着。

“那你們有發現嗎?”賀遂又問。

周清搖搖頭,“沒有。我們進去時,只看見一個女人滿臉怒容從他家出來。打算回去後查查這個女人和他家是什麽關系,希望能找到點什麽。”

這種辦案細節,按照規定,是不應該同林遠透露的。不過因為林遠多次協助他們破案,周清這次也有心想請他幫忙,才說這麽多。

案子陷入僵局以後,周清就對林遠提過請賀遂替他們算一算兇手的事,上次那個人頭案,也是賀遂幫忙,他們才很快确定了兇手。這次如果也能請動賀遂幫忙,自然事半功倍。沒想到他才提完,就被林遠罵了。說他們不能太依賴賀遂,這種做法就像考試時作弊一樣,令人不齒。沒了賀遂這個助力,他們憑自己的本事,難道就破不了案嗎?

周清被他罵的莫名其妙,心想林隊在破案上,一貫是不擇手段的,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向都是以抓到兇手為準,怎麽突然會這麽說?

後來,他聽見林隊在給華娛的鐘總打電話,電話裏百般哀求鐘總讓賀遂來一趟,鐘總都不肯。周清這才明白那一通教誨的真實原因。

現在好不容易碰見賀遂,周清心想,自己可要發揮好,一定請到他幫忙才行。

賀遂雖知道和那個叫馮偉的死者住同一個小區,看了照片,卻對這個人沒什麽印象,倒是他的妻子,也就是那位夏婷女士,賀遂曾見過一兩次面,便說:“我知道她女兒,幾年前我搬來住時,她女兒還小,夏婷女士經常領着她在樓下玩。”

周清說:“對,小姑娘很懂事。”他們家訪時,小姑娘總是好奇地望着人,會給他們端水,拿水果。可惜也是小小年紀,沒了父親。

眼看賀遂沒有主動提出幫忙算一算的意思,周清忍不住問他:“賀先生,你能不能幫忙算算這個案子?”

賀遂頓時猶豫起來,他當時聽說屍體被分成幾塊,就覺得太為難,主要是心理壓力有點大。可是案子現在陷入僵局了,他如果不幫忙,良心有點過不去。

周清看他這樣,立刻說:“賀先生不方便就算了。你拍戲也挺累的,快回去休息吧。”

說着他就要離開,賀遂忍不住叫住他:“等等,我跟你回隊裏看看吧!”

周清一陣欣喜,忙答應一聲,請賀遂坐上了警車。

法醫鑒定中心就在刑警隊大院裏,周清陪他過去,對這裏賀遂已經輕車熟路,推開門,就看到了屍體已經被重新拼出人形躺在冷凍倉裏。

他走過去把屍體拉出來,因為凍着,看着也沒有腐爛,而且處理過後,明顯不是想象中七零八落的樣子。他悄悄松一口氣,擡手點過去。

接着,賀遂面前的視線一變,這一次是在一處衛生間裏,仍然看不到兇手的樣子,周圍也一直沒什麽動靜,估計兇手在等馮偉死後好動手分屍。

賀遂知道這個時間不會太久,按照他以往的經驗,恐怕兩分鐘就算長的了。

過了一會兒,畫面一角總算露出一只腳來。

是一只穿着涼拖鞋的腳,拖鞋顏色是粉紅色,目測鞋碼也不會太大。

然後畫面結束,賀遂的神色不由凝重起來。

他将一切歸位後,走出去換下防護服,又去衛生間洗了手,一路都在猶豫自己的猜測。

根據粉紅拖鞋和腳的大小,他覺得兇手應該是個女性,可是萬一兇手是偏瘦小的男性,那他豈不是會誤導林遠他們?等會兒說話一定得注意一點……

等他出來,周清一臉急不可耐。賀遂略微覺得抱歉,立刻說:“我算出了一點東西——”

“別急,”沒想到周清攔住他的話頭,說:“林隊也在隊裏沒回去,我們先過去找他,你再說算出來什麽了,省得一會兒你還得說兩遍。”

賀遂微微一笑,跟着周清來到林遠的辦公室。

林遠背對着門口,面前有一塊白板,他正在畫人物關系圖。聽見門被推開,他以為是周清過來了,就說:“幫我把桌子上的本子拿過來。”

周清“哎”了一聲,說:“林隊,賀先生來了。”

林遠轉過身看見賀遂,奇道:“你怎麽過來了?鐘朗呢?”

賀遂:“……”

周清拿起林遠平常理思路用的本子,走到林遠旁邊,說:“是我去馮偉家裏做家訪時,碰到賀先生的。賀先生剛才去鑒定中心看過馮偉的屍體了,說他算出來一點東西,我就把他帶過來了。”

林遠看了賀遂一眼,問他:“你來隊裏,鐘朗知道嗎?”

這話問得賀遂莫名其妙,他和鐘朗又不是什麽特殊關系,每天做什麽還得向對方彙報。何況他進組後這半個月裏,兩個人沒見過面,更是一點聯系都沒有,怎麽林遠兩句話都不離鐘朗?

“好了,你說說吧,算到什麽了?”林遠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到答案了。他就說,鐘朗護得緊,前面都不肯讓賀遂插手,怎麽突然就放人了。現在知道原來是賀遂自己過來的,那鐘朗可不能怪到他頭上。

賀遂這才說:“算到的不多,案發現場是在衛生間裏,兇手行兇時,穿了一雙粉紅色的涼拖鞋。”

周清還是第一次聽到賀遂講述算命的結果,不由奇道:“連粉紅色的涼拖都能算出來?”

賀遂說:“也不是每次都能算出來。”

林遠無聲地瞪了周清一眼,周清讪讪地,住了口。

可是沒兩秒,他忽然又怔住,說:“林隊,我記得夏婷就穿有一雙粉紅色的涼拖。”他幾次家訪都看到了,也沒注意。只是突然聽賀遂說這個,他不由聯想起來。

辦公室裏一陣死寂。

林遠突然發現他們犯了個大錯,以為夏婷是死者的妻子,又是報案人,就下意識地排除了她的嫌疑。可是殺夫的新聞,每年都層出不窮,他們竟然沒考慮到。

他想到這裏,不由沉聲吩咐:“通知隊裏的人,帶上魯米諾試劑,馬上去馮偉家中。”

“是。”周清答了一聲,又對賀遂說:“賀先生,正好把你捎回去。”

幾分鐘後,兩輛警車從刑警隊大院裏開出。

賀遂坐在車上,問周清:“魯米諾試劑是做什麽的?”

周清簡單解釋說:“魯米諾試劑通過化學反應,可以檢測出很久之前,經過反複清洗的案發現場的血跡。”

“哦。”賀遂覺得很稀奇,他從來不知道刑偵學上,還有這種手段。

回到小區,賀遂下車後,沒有跟在他們刑警隊去敲夏婷家的門,而是回到自己家裏,收拾完畢就早早睡了。

他不知道林遠幾個人,正站在夏婷家門口看了一場大戲。

一個女人對着夏婷破口大罵,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她說的是:“你把人藏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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