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星際第一監獄

賀向晨手臂上纏着上衣,禮貌地對着訓練室外的安格尼斯笑了笑。盡管他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可這表情怎麽看怎麽像是在挑釁。

菲爾和威廉心驚膽戰地站在一旁,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地底下不出來。

安格尼斯卻沒有急着大發雷霆。他的目光落在賀向晨身上,幽深的雙眸中沁出一絲驚豔。

常年累月的鍛煉和作戰,使得賀向晨渾身找不到一絲贅肉。一番打鬥令他的上身布上了一層薄薄的汗水,将他本就完美的肌肉渲染得充滿野性。像是上好的釉胎,叫人心癢難耐,巴不得收藏起來好好賞玩。

“抱歉,是我禦下不嚴,讓他們冒犯您了。”安格尼斯的聲音帶着幾不可查的喑啞。

賀向晨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冒犯談不上,只要你不介意我幫忙教訓他們就行了。”

“不介意,我受寵若驚。”

安格尼斯走到賀向晨面前,将一份文件交給他,“這是上将在帝美拉星星系不具有資産的證明。”

賀向晨接過文件,他知道安格尼斯把東西這麽幹脆給出來,是不打算在這裏多和他閑聊了。

他也識趣道:“那我先回去。”

賀向晨正要離開,卻聽到安格尼斯突然喊了一聲:“等等!”

他回過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安格尼斯。

“把衣服穿上,還有,在辦公室等我。”

“……好。”

等賀向晨離開,安格尼斯才重新反鎖上了訓練室的門。

下一瞬,他就提起其中一個星盜,狠狠地扔向訓練室的牆壁!

砰地一聲,那人就撞到了牆上,随後滑落地面,生死不知。

衆人沒想到安格尼斯什麽話也不問,直接就動手了,一時間都有些噤若寒蟬,低着頭不敢看他。

“現在,誰來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安格尼斯在特魯斯面前站定,黑亮的皮靴一腳踩在特魯斯的肩膀上,“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動我的人?”

特魯斯吃痛,一下子就趴了下來。碰到地面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了清脆的骨裂聲。

“老大,我們錯了!我們就是好奇,好奇于上将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真沒有想要冒犯他!”

安格尼斯看了眼說話的人,那冷寂的目光令那人像是被凍結了一樣,再也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

訓練室裏的空氣仿佛都随之凍結,寒冷入骨。但是這份威壓,就足以讓他們肝膽俱裂!

終于有人鼓起勇氣說了一句,“老大,于上将還在辦公室等您!”

這句話顯然起到了作用,安格尼斯收斂了氣勢:“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是誰,要做什麽,不是你們能管的!至于你……”

他用鞋尖挑起特魯斯的下巴,輕聲宣判了他的結局:“從現在開始,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特魯斯這個人了。”

安格尼斯的聲音冷到了極致,宛如地獄傳來的哀歌。

特魯斯的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他的嘴唇翕動着,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安格尼斯轉過身,眼中閃過一抹血色。他恨不得親手将特魯斯挫骨揚灰,敢觊觎他的上将大人,真是活膩了!

但他不能這麽做。

帶着滿手血腥,他還怎麽去見上将?他才離開這麽一會兒,上将大人就招惹了這麽多人,還把身體坦露給這些人看!一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想要把這些人的眼睛都挖出來!果然他就應該把上将一直帶在身邊,放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觸碰到他。

這麽想着,安格尼斯緩緩加快了腳步,留下滿訓練室的恐慌和絕望。

……

安格尼斯的辦公室沿襲了他卧室的風格,一樣簡潔到了寒酸的地步。

“在想什麽?”

安格尼斯很自然地坐在賀向晨的身旁,和他擠一人份的沙發。

“在想你為什麽要當星盜,”賀向晨往旁邊讓了讓,“以及為什麽要和我擠沙發。”

貼近的身體很好安撫了安格尼斯先前暴怒的情緒。他斜坐在扶手上,垂眸看着賀向晨。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這個畫面竟然令賀向晨覺得有些溫暖。

“我當星盜,不是我能選擇的。要想在這裏活下去,我只能去搶。但是,成為星盜首領,卻是為了上将你。”

“為了我?”

賀向晨一怔,第一個反應是安格尼斯在說謊。

可安格尼斯卻似乎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甚至偷懶地略過了他第二個問題,“文件你看到了嗎?”

“看了,”賀向晨低聲道了一句,“謝謝。”

這份文件太重要了,有了它,就能粉碎那份關于財産證明的證詞。即便還不足以證明他無罪,也足夠讓軍事法庭重審此案。

“不用謝我,只要上将別忘了答應我的報酬,”安格尼斯玩味地笑了笑,“還有,收拾一下,我準備帶你一起去帝星。”

“嗯?為什麽?”

“因為把你放在這裏,我不放心。”

安格尼斯眯了眯眼,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賀向晨,湊近他,直至額頭相抵,“不過,你需要稍微做點改變。”

賀向晨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他踏上星艦之前變成了現實。

“為什麽要我僞裝成女人?”賀向晨難以置信地瞪着安格尼斯手裏的裙子,“你不是有僞裝器,把我僞裝成其他男人不就行了?”

“可以是可以。”

就在賀向晨萌生出一絲希望的時候,安格尼斯又無情摧毀了它,“但是我更喜歡看到上将這張臉。”

“有差別?”

“好看,我看着舒服。”

賀向晨耳根一熱,正直的上将大概很難抵擋這樣直白的稱贊。他只好別過臉,避開安格尼斯注視的目光,“謝謝誇獎。”

安格尼斯趁機替他脫下了上衣,手指不經意掠過他溫熱的脖頸,“換上吧,僞裝器只能僞裝基因和修飾身材,你的長相太惹眼了,很容易被認出來。”

賀向晨猶豫片刻,才不情不願地換上了裙子。僞裝器将他的體型修飾了不少,腰身變得更加纖細,膚色也白皙了許多。

這副模樣讓安格尼斯都有些把持不住。

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賀向晨身上流連,甚至得寸進尺地把手放在了賀向晨的腰上。

“放開!”賀向晨皺眉。

安格尼斯卻一副為了你好的表情,“我們這次要去帝星,你扮演的是我的妻子。上将大人,要想混進皇宮,只能委屈你習慣一下當我妻子的感覺。”

“……我想我不可能習慣。”

“你可以的,”安格尼斯志得意滿地笑了起來,“我會幫你,愛麗絲小姐。”

“……”

盡管賀向晨早就習慣頂着各式各樣的名字,但是被叫做“愛麗絲小姐”,還是讓他有些羞恥。

“別這樣喊我。”

“哦,”安格尼斯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或者你更喜歡我喊你親愛的,或者寶貝兒?”

賀向晨漠然轉身,不打算再和安格尼斯廢話。于啓明十年軍旅生涯,戰争占據了他絕大部分的時間,所以在感情上,他可以說是一片空白。在這一點上,賀向晨倒是和他很像。

他也同樣不懂感情。

安格尼斯的目光追随着賀向晨,他貪婪地注視着上将的背影,內心卻越來越不滿足,仿佛有一只野獸想要沖破岌岌可危的囚籠一樣。

他一面艱難克制着,生怕吓到他觊觎已久的獵物。一面又忍不住被獵物所誘惑,頻頻伸出爪牙試探。

活到現在,這位星盜頭子還是第一次這麽糾結。

安格尼斯以為賀向晨可能要避開他一段時間,卻沒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竟然還是上将大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從蘭斯洛特去帝星,來回一趟加上辦事的時間統共不到六個星際時。那為什麽現在已經十個星際時了,我們還沒抵達目的地?”

面對賀向晨的質問,安格尼斯好脾氣地解釋道:“我選了一條守衛比較松散的航線。”

賀向晨半信半疑,但他想不出安格尼斯有什麽理由騙他。

這時候,安格尼斯突然笑了起來。

“笑什麽?”

“我以為,上将大人不會再和我說話了,”安格尼斯眸色微暖,“看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并沒有生我的氣,真是謝天謝地。”

賀向晨板着臉,“只要閣下不開那種玩笑,我自然不會生氣。”

神情嚴肅的上将一板一眼地對他說話,分明害羞卻還要強裝鎮定的模樣,簡直可愛得無法形容。

安格尼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好在,他還記得自己費盡心思調整航線的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多陪陪他的上将而已。

“上将,你看星艦外面。”安格尼斯突然指向窗外,“是難得一見的恒星爆炸!”

賀向晨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如安格尼斯所言,距離他們不遠處,一顆恒星剎那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像是一團極盡絢麗的煙花,落在浩渺的星空中一樣。

只不過它要更加壯觀,更加震撼人心。

“傳說能看到恒星爆炸的兩個人,會得到恒星的遺贈,擁有和恒星一樣亘古不變的愛情。”安格尼斯把自己準備好的臺詞說了一遍,卻見賀向晨怔怔地看着那團星雲,不發一言。

“你怎麽了?”安格尼斯不明所以道。

賀向晨轉向安格尼斯,突然問:“你說,當一個星球趨于滅亡的時候,它會不會有什麽話想要告訴別人?你說恒星的爆炸是遺贈,那它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意識?”

“我……不知道。”

賀向晨并不意外安格尼斯的回答,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産生這樣荒誕的想法。更何況,藍星是行星,它不會爆炸,只會被恒星的光輝所吞沒。

這樣被動地等待死亡,未嘗不是一種折磨。

“你好像很難過,”安格尼斯擡手,溫熱的指尖劃過他的眼角,“對不起。”

賀向晨一怔:“為什麽說對不起?”

安格尼斯眨了眨眼睛,目光是罕見的溫柔。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像是心髒被攥緊了一樣,細密的疼痛傳至整個胸膛。

“也許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難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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