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首殺

為期七天的極端天氣使得整片大地上無數栖息地遭毀,數以萬計的人類流離失所,塵土落定之後,瘡痍的地表上随處可見人類和動物的屍骸,宛如一場基因大清洗。

廢土和安息也決定繼續上路。

他們落腳的這棟樓自然已經不能再呆——天花板連帶之上的所有樓層不知所蹤,玻璃也全部震碎,如今大樓四面漏風,搖搖欲墜,高級輻射人們也收拾着設備和武器準備更換基地了。

安息戴着巨大的護目鏡,懶洋洋地躺在辦公桌上,手臂枕在腦後,腳踝擱在膝蓋上翹着——天空澄澈如洗,幾乎沒有雲也沒有風,紫外線嚣張無阻。廢土把安息的包甩在桌上,用槍托戳他,說:“下來,準備走了。”

安息坐起來:“這就走啦?”

廢土面無表情地:“不然吃個晚飯看場電影再走?”

安息傻兮兮道:“好啊。”

廢土擡手作勢要揍,安息一咕嚕爬起來跑了。

他先是溜達到二十九身邊做了一會兒跟屁蟲,好幾次被忽然轉身的二十九踩到或是撞到,對方忙得團團轉,拎起安息丢到一邊。

二號朝安息招招手,神神秘秘地,安息也蹑手蹑腳地靠過去,一大一小湊在一起。

二號拿出一個食指長的蠟封小瓶子,搖了搖裏面濃稠的猩紅液體,說:“送你的,噓——”

淺淺的紅色挂在瓶子內壁上,安息接過來雙手捧着:“你的血?”

二號點點頭:“不過嘛,咱們這一去方向完全是反的,以後也不一定能再見,這玩意兒說不定以後根本用不着,但是你還是拿着,萬一……”

安息笑笑:“你當時和廢……和米奧也是這麽說的吧。”

二號動動嘴角:“是。”

“謝謝,”安息把小瓶子貼身揣好,伸出手抱了抱它——雖然他手臂根本環不住二號:“祝你們好運。”

二號說:“我運氣夠好了的,也分你一點。”

安息揣着瓶子懶懶散散地走回來了,心裏尋思着要找個什麽繩子系起來挂在脖子上,這樣不容易丢,擡頭就見廢土抱着手臂,壓着一邊眉毛一臉微妙地看他。

安息:“幹嘛……”

廢土說:“走了,安息老爺,小的把包給你收拾好了,可以上路了嗎?”

安息一點不臉紅,打開包檢查了一下,忽然問:“我的無敵炸裂彈呢?”

廢土下意識反問:“你的什麽蛋?”

安息比劃道:“這麽大的,黑色的,有兩個。”

廢土指了指角落的一堆垃圾:“我扔了。”

安息“啊!”地叫起來,撲進垃圾堆裏一頓扒拉,找出來兩個黑黢黢的尖頭圓錐狀金屬,一看就沉甸甸的。他又揀出一柄尾端像弩、前端像火箭炮的東西抱在懷裏。

廢土看着那巨大的炮管,頭痛道:“能不能別帶這麽多有的沒的,你自己背啊。”

安息不滿道:“這我設計的!硝油比例改了下,用這個做推進管,雖然射程不算太遠,但理論上殺傷力應該非常大,爆炸之後可燃物會濺開五米,裏面還有化學灼燒的部分,沙子都撲不滅。”

廢土一臉呆滞地看着他,安息誤會了他的眼神,以為他不信,作勢要把炮彈塞進去,說:“我給你演示一下。”

衆人連忙沖上來拉住他:“別別!”

廢土沒辦法,只能把這個垃圾合成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一并帶上。

安息終于滿意了,再三檢查小羊水草充足,随口問:“我們接下來去哪啊?”

廢土舉着方向針,說:“繼續往西北,今天天氣不錯,争取多走一點,去四十三公裏遠處的那個休息站。”

安息一聽“四十三公裏”立馬頭暈眼花,忽又想起一茬:“你說你那個……朋友,幫你存錢的那個,我們去哪找他啊?”

廢土答:“他在番城集市,番城離這裏二百二十八公裏。”

安息吃驚道:“那不是沒多遠了?”完全沒意識道自己對距離的概念已經大變樣了。

廢土點頭:“本來這段路是得要繞着羅城走的,所以計劃上是多出一倍的距離,這次誤打誤撞抄了近道。”

安息了然地看了看不遠處的輻射人們,又問:“你那個朋友,你就那麽确定他一定會在那?”

廢土已經戴上面具,說:“他本來就是做貿易生意的,之前說了會在番城集市等我。”

安息“哦”了一聲,小聲道:“我的意思……你給了他那麽多錢,又延遲了這麽多天才去,我的意思是……你先是在我們避難站耽誤了那麽多天……他萬一走了……”

廢土卻似乎毫不擔心:“不可能。”

安息酸溜溜道:“你倒是挺自信。”

廢土卻說:“不是自信,是相信他。”

安息于是更酸了,怪腔怪掉道:“哈……萬一到時候人家卷錢走人,打臉,啪啪啪……”

廢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真是那樣,那我也認了,他救過我的命,不止一次,那些錢他真的要,也就給他了。”

安息愣住了——財迷廢土這麽多年存下來要去虛摩提買循環艇的錢,竟然可以眼都不眨地拱手送給這人。他又情不自禁地對照了一下自己——如果換做自己,廢土也會這麽大方嗎?

廢土不耐煩地提高音量催促道:“別啰嗦了,到底走不走!”

安息被吼得吓了一跳,下意識脫口而出:“那你自己去吧!到時候拿了錢,你倆就一起去虛摩提,相親相愛……”

廢土莫名其妙,火大道:“你有病啊。”

兩人正吵着,不遠處的輻射人們起哄道:“哦!吵架了吵架了!”

輻射人二號:“哎喲,你看他把別人弄哭了。”

輻射人三號:“就是,還不如留給我們吃……不對,還不如留下來給我們做技師。”

兩人一齊轉過來看他們,又對視一眼,臉上顯出尴尬的樣子,也吵不起來了,只得悶悶地背好包準備出發。

安息抹了一把臉,揮手道:“我們走啦!保重!”

輻射人們:“遇到其他的變異人可千萬不要跟着走了!”

安息:“……”

安息揣着二號的血,出羅城的一路都順順利利,他默不作聲地跟在廢土後頭——對方走得飛快,安息心裏憋氣,也卯足了勁追他不肯喊累。

走出羅城地界五公裏時,一只不知怎地落單的變異犬忽然從一輛只剩空殼的廢舊汽車裏沖了出來。它速度極快,無聲無息,廢土聽見風被破開的聲音,回頭剛從腰後掏出槍對準,卻從旁閃過一道紅光,擊中它的颌骨将它彈飛出去。

廢土揚起眉毛看了一眼,安息雙手舉着一柄便攜式能量手槍,面色沉着,調轉槍頭似乎是想再補一槍。

廢土擡起手示意他不要浪費,用刀把抽搐打滾着想再站起來的變異犬給解決了。

廢土心中還是有些驚訝,問:“哪來的?”

不料安息一蹦老高,語氣中全是驚喜和不可置信:“我打中啦!我打中啦!”

廢土哭笑不得:“是,是,好厲害。”

安息得意洋洋,揚了揚手裏的槍:“撿的,樓裏挺多剩個底兒的能量槽,我就湊了湊。”

兩人一齊低頭看地上死去的巨大變異犬——城市崩潰之後,那些專門為做寵物狗的雜交種很快在競争中被淘汰了,活下來的全是這種純種戰鬥類型。

安息自從離開避難站後,這麽多天以來終于完成首殺,高興得忘記和廢土冷戰,仰着臉笑得不知道多甜。他把槍揣好,腳底生風地繼續趕路了。

廢土本來只是抱着叫安息少拖後腿的念頭給他布置鍛煉任務,根本沒指望他能如何自保。不料安息對此事極有熱情特別上心,每日堅持。甚至到了當夜入住休息站時,他竟然也一反常态沒有累得虛脫倒頭就睡,反而還掙紮地完成了重量訓練,吃了增肌藥才倒下。

少年的成長幾乎肉眼可見,青澀的氣息在慢慢褪去,蓬勃的朝氣卻一如既往。安息整個人骨架稍寬了一些,不再那麽單薄羸弱,脫掉衣服後不再能看見肋骨脊椎,反而有一道漂亮肌肉弧線。廢土回憶了一下安息站着時頭頂的高度,發現他似乎個字也長高了一些。

此時,這個小小休息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安息趴在一堆衣料幹草疊成的床鋪上翹着腳看小羊,廢土騎到他屁股上坐着,玩他的頭發。

“你自制的練習彈還有多少?”廢土問。

“還挺多呀,”安息說:“挺好做的,你要嗎?”

廢土搖了搖頭,遂意識他對方看不見,補充道:“不用,明天你準備一排随身揣着。”

安息驚喜地回頭:“哦?明天打靶玩嗎?”

廢土說:“打……對啊,找幾只給你練手玩兒。”

安息笑起來:“教學關卡第三課!”

廢土也笑起來:“課程核心為——如何在行動過程中打移動靶。”

安息高興了一會兒,在他屁股底下扭來扭去,廢土忽然看見他脖子上一條棕色細繩,撚起來奇怪道:“這是什麽?”

他拿着那熟悉的細長瓶子詫異道:“二號給你的?”

安息說:“對啊。”

廢土臉色微變:“你就挂脖子上放衣服裏?”

安息依舊道:“對啊。”

廢土“哦”了一聲,松開吊墜從他身上翻下去,走到一邊去不說話了。

安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的背影好幾眼,不明所以,拉開領口把瓶子收好,繼續給小羊梳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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