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安家吟落

南扯着籬跑了很久,直到終于沒力氣了才肯停下來。

他蹲在地上,茫然而又無助。

祝竹溪平時待他們那麽好,他是真的沒想到他原來是這樣殘暴的一個人……

他是和籬跑出來了,可是接下來呢?

說到底,其實也是他害了欽。

如果不是因為阿欽那句“其實我一直心悅你”,或許少爺也不會變成這樣吧?

……至少表面上還是不會的。

但是他呢?

因為害怕,就這麽逃走了。

今日過後,世上恐怕就再無阿欽這個人了。

籬看着南瘦小的背影,沒由來地一陣心疼。

他也面對着南蹲下身,直直地對上南無神的雙眼,很輕很柔地問:“小南瓜,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可以和籬哥哥說說看嗎?”

渙散的雙眸重新有了焦距,可是聚起來的卻是無盡的恐懼。

“籬哥哥,你不要問了,求求你,不要問……”

南的聲音很小,帶着哽咽和不安。

籬心下一揪,連忙安慰道:“好好,我不問了。小南瓜你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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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搖搖頭,懇求地看向籬,說:“我們先離開這裏,我們去別的地方,不要待在這裏,不要待在這裏……”

“好,我們先離開。來,起來吧,我們走。”眼見着南的神情越來越不對勁,籬趕緊順着他的意安撫他。

籬已經站起來把手伸到南的面前,南一把抓住,也順勢起身,只是起身後依舊不肯松開籬的手。

籬不知道那短短的一段時間裏南怎麽了,但是為了讓南安心,也緊緊地回握住南的手。而心底的好奇也愈加濃烈——

南的手心竟已布滿冷汗。

究竟發生了什麽?居然能讓他的小南瓜如此害怕!

籬想要知道真相,但南看起來很抵觸,他也不好問他,只能先想辦法把他哄好了。

路過一個包子鋪的時候,籬給南買了一個包子墊墊胃,便繼續馬不停蹄地往城門去。

但出了城門還要走上好幾天才能到達下一座城,籬又不忍心讓南露宿那麽多天,便特地在澤州城裏多繞了幾圈——能少露宿一天是一天。待到天色昏暗了,就勸着南在客棧裏歇息一晚。

在定房間的時候,南不住地瞄向籬。

早上剛見到過那般的情景,南可不敢一個人睡。

籬似乎是明白了南的意思,甜甜地着對掌櫃說:“我們要一間房就夠了,謝謝掌櫃。”

籬雖然還小,但他生得好看,又很有禮,那掌櫃只以為是哪家的孩子出來體驗生活,笑道:“好嘞,樓上請。”

籬報以感激一笑,便和南回房了。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

奔走了一天的南有些疲乏,一臉倦意。

“困了就先睡吧。”籬坐在桌旁,一扭頭就看見靠在床柱上昏昏欲睡的南。

南輕輕點頭,脫了外衣便掀開被子睡下了。

幽幽的燭光充斥在整個房間裏,一派靜谧。

半晌後,籬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卻突然聽見了南不安的夢呓。

“不要……”

“不是的……小南不是……”

“阿欽哥哥……”

不要什麽?

不是什麽?

阿欽怎麽了?

疑惑在心頭堆積,籬輕聲慢步走到床前,就見南皺着眉頭,睡得極其不安穩。

“小南瓜?做噩夢了嗎?快醒一醒!”籬着急地輕搖南的肩膀,想要叫醒他。

“不要!”

南猛地睜開眼睛,拿着匕首步步逼近的祝竹溪瞬間消失,對上的只有籬眼底濃濃的擔憂。

南紅着眼睛一下子坐起,緊緊抱住了現在唯一能帶給他溫暖的人。

“籬哥哥……”

感受到懷中人的輕顫,籬回抱着他,輕柔地撫摸着他的後背,低聲道:“不怕不怕,籬哥哥在這裏。”

許久。

南的心情終于平複了一點,靠着籬的肩再一次阖上雙眼。

聽到南的呼吸聲漸漸平穩,籬試探性地喚了幾聲,發覺南沒有反應,這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和衣抱着南也跟着睡了。

第二日,南開始發熱。但是他說什麽也不肯回頭去找大夫,一心想要出城。

籬怕他有事,一直勸他先去看大夫,最後還是拗不過南,只得盡量快地趕往平陽城。

路上,南的病情愈發嚴重,而且一到晚上就會做噩夢。

籬看得心疼不已,卻又沒辦法,只能不斷地溫聲安慰他。

三日後,兩人終于抵達了平陽。

此時南的病情已是十分嚴重,腳步虛乏無力。

籬說道:“小南瓜,馬上就到吟落谷了,吟落谷的人醫術很好的,你再忍一忍。”

南剛想點頭,卻因為一陣頭暈,終于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醒過來時,他卻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醒了?”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南扭過頭去,便見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翹着腿坐在一旁,手裏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一只茶杯。

這人便是剛成為谷主的蘇青君。

他放下茶杯,走到床邊伸手探了一下南的額頭,然後直起身滿意地說:“不錯嘛,已經退熱了。”

南不安地縮了縮,小聲問:“你是誰?籬呢?”

仿佛被南的表情逗樂了,蘇青君輕笑一聲,說:“本座乃是吟落谷新任谷主。你說的那誰現在在隔壁睡覺呢,真虧得他為了照顧你折騰得那麽累。”

南的臉一紅,心下湧上一股愧疚。

蘇青君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小架子上,随手拿起火折子點燃了熏香。

恬淡的香氣幽幽飄過來,南的心跟着一點點平靜、再平靜。

蘇青君放下火折子,伸了個懶腰,邊走回去邊道:“你先前發熱是因為心有郁結,說說吧,發生了什麽事?”

南本意是不想說的,但是當他對上蘇青君那雙深邃的黑眸以後,卻情不自禁将一切緩緩道來。

蘇青君坐會椅子上,依舊是翹着腿,一手托腮,似乎沒在認真聽。

等南說完了以後,他才慢悠悠地打個哈欠,說:“怪不得你會天天做噩夢。不過你還是太單純了,就這種場景也值得你念念不忘?”

南不說話,只是眼底的情緒暴露了他依舊恐懼的心。

蘇青君“啧”了一聲,道:“你說的那個誰只怕看到過比這更甚的場面,你看他多活蹦亂跳?你這心理承受能力要不要那麽差?”

事實證明,蘇青君真的很不适合安慰人。

南仿佛遭到了會心一擊,把頭埋得更低了。

眼見着效果似乎不太好,蘇青君又道:“算了算了,本座也不管你們這些小屁孩的事兒了,你們自己解決吧。”

說着蘇青君就要起身離開。

“等一下!”南馬上叫住他,聲線顫抖着繼續說,“你可不可以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籬?”

蘇青君輕挑眉,說:“如果你的理由能說服得了本座,說不定本座會考慮一下。”

南垂下眼睫,低低地說:“我希望在籬的心裏,祝家莊始終是一個歡樂的地方……”

蘇青君嗤笑,道:“他要是覺得那裏歡樂,怎麽會想要離開那裏?”

南弱弱地辯駁道:“少爺說了,籬只是志存高遠……”

志存高遠又怎麽會覺得方畝小宅的日子歡樂?

蘇青君對于南的回答不屑一顧,到底是沒有繼續為難他,只道:“行了行了,本座不說便是。”

南沒再說話,蘇青君把小架子上的熏香撥出來,換了另一種以後說道:“你且安心再睡會吧。”

說完他就直接走出了房間,轉而進了隔壁的那一間。

才睡下不到半個時辰的籬已經醒了,坐在床沿出神。

“怎麽,考慮好了?”蘇青君合上門,笑得詭異。

聽到聲響,籬把飛散的思緒抽回來,瞥了蘇青君一眼,笑着道問:“谷主大人似乎沒有給在下考慮的餘地吧?”

要麽就是付醫藥費三千兩,要麽就是留下來當十年小厮。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在坑小孩呢。

要不是聽說吟落谷醫術堪稱江湖之最,他才不會來這裏。

蘇青君笑笑,道:“反正于你而言又不虧。”

籬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而且,”蘇青君繼續悠悠地說,“本座可以在這十年裏教你和隔壁那小孩武功,不考慮一下?”

籬的目光微閃,笑得:“在下無依無靠,哪裏值得谷主大人如此重視。”

知道籬不會那麽容易相信自己,蘇青君說道:“本座可不是無償教你們,在這十年裏你們可是得替本座做事的。”

“比如?”籬問。

蘇青君回答:“收集一些情報,采集一些草藥,偶爾殺幾個人什麽的。”

蘇青君說得很平淡,好像這些任務都極其簡單。

但籬知道,所謂的情報和草藥絕不是那種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要殺的人也肯定不會是極其菜鳥的。

權衡了一下利弊,籬說道:“好,我答應你。不過我也有條件,最後一項你不能強迫南去做。”

南素來善良,讓他去殺人他定是不會肯的。

蘇青君一笑,爽快地說:“沒問題。本座可從來不喜歡強迫人。你們的名字是什麽?”

“在下單名一個籬,沒有姓。”籬回答道,“南他也是單名一個南,沒有姓。”

蘇青君沉吟片刻,道:“成吧,以後你就叫采籬,他就叫悠南。你們兩個便做本座的小厮吧。”

聞言,籬規矩地半跪下來,雙手抱拳,恭敬地說:“小的采籬,拜見谷主大人。”

蘇青君擺擺手,說:“這些虛禮本座也不講究。悠南現在在隔壁睡着,待他醒來後你便和他說一聲,他若是不想留在吟落谷當小厮你便放他走吧。”

采籬道了一聲“是”,便滾去隔壁守着悠南,等他醒來。

自此,兩人便暫時在吟落谷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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