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謹慎交友
在這寸草不生的地方獨立的一顆大樹上,蘇青君終于還是忍不住出口叫停。
鐘離秋明顯感到已經觸碰到他喉頸的劍尖移了開來。
瞬間提起來的心稍稍放松。
這種生死一瞬的感覺不能再糟心。
江生收劍回鞘,抱歉地笑笑,說道:“對不住了,我已經很盡量地輕點了。”
此時鐘離秋因為體力的損耗輕喘着氣,目光茫然。
神特麽???
到底什麽情況!
“小徒弟,你過來。”一襲紫衣的蘇青君放蕩不羁地坐在樹杈上,青風藤則是站在蘇青君旁邊,綠不拉幾的衣服幾乎和嫩綠的葉子融為一體。
鐘離秋一臉懵逼地帶着傷走過去。
蘇青君居高臨下地看着鐘離秋,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他問題。
“你和江生熟嗎?”
鐘離秋雖然不知道蘇青君為什麽要問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不熟。”
蘇青君改為半倚在樹杈上,怎麽舒服怎麽來。他繼續問:“那你為什麽要答應和他出門?”
鐘離秋道:“青風藤說他是師父你的好友,信得過,徒兒就……”
“蠢貨。”蘇青君輕罵了他一句,“為師交了那麽多個好友也不見得有幾個是真心的,青風藤覺得信得過的人難道就一定不會因為立場不同而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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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秋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無話可說也還是想弱弱辯解一下的鐘離秋擡起頭,剛開口說了個“可是”就被蘇青君輕飄飄的一句話堵了回去。
“不準頂嘴。”
平日裏總是一副無所謂模樣的蘇青君一旦斂了旁的神情,便會自帶一種威壓。
鐘離秋讪讪把頭低回去。
蘇青君俯視着鐘離秋,說道:“不管是江湖還是朝廷,無不是複雜的人心。你必須學會自己分辨誰值得結交,誰不能結交。對于每一個你尚且不熟悉的人你都必須保持警惕。”
鐘離秋認真道:“是,徒兒謹遵師父教誨。”
蘇青君畢竟是在樹上懶得下去,鐘離秋傳上來的聲音有點小,他也分辨不出鐘離秋是敷衍了事還是真的聽進去了。
為了以防萬一,他又道:“你自己想想,假如今日這一次不是為師布下的戲,現在你會怎麽樣?”
左身的傷口還能感到明顯的疼痛,鐘離秋一想就忍不住後怕。
如果江生是真的對他有殺意,只怕是……
“身首異處。”
一股寒意從腳下直竄入心髒,鐘離秋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了個徹底。
江生已經恢複了不久前的模樣,道:“不不不,我殺人吧比較喜歡一劍封喉,留全屍什麽的可是我的基本素養。”
江生的本意其實是輕松一下氛圍,然而聽到這話鐘離秋明顯更加心驚。
一劍封喉,那豈不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鐘離秋擡起頭,對上蘇青君的眼睛,道:“徒兒明白了。多謝師父教誨。”
見鐘離秋确實聽進去了,蘇青君滿意地點點頭,說:“明白了就好。為師回谷去了,你自己處理好自己的傷口。”
語畢,蘇青君從樹上跳下來,不再看鐘離秋一眼,轉身就走。
青風藤也跟着下來,走到鐘離秋面前歉意地說:“傷藥已經放在你房裏了。你師父不讓我幫你,你自己回去以後處理一下吧。”
鐘離秋回以一笑,說:“謝謝。”
青風藤莞爾,溫和道:“我帶你回去吧?”
鐘離秋點點頭,跟着青風藤回去。
臨走前,他還瞥了眼江生,不過什麽都沒說。
除了之前認識的青風藤和澤蘭他們,鐘離秋估計自己短期內沒辦法信任任何人。
該說江生不虧是江湖第一劍嗎?
劃出的紅口子真特麽疼!
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真特麽印象深刻!
鐘離秋默默然跟着青風藤身後,在心裏龇牙咧嘴。
這時候,零零突然在他腦海裏輕嘆一聲。
吓得鐘離秋汗毛豎起。
這種電子音的嘆息真的很瘆人啊摔!
鐘離秋剛想在腦海裏抱怨一下,零零先開口了。
“宿主,如果上一個任務最後沒有積分獎勵,你會怎麽做?”
鐘離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那我肯定會找借口不去啊!我可還不想死。”
零零不複以往的歡脫,問:“那宿主,你知道我為什麽還要給你五十點任務積分嗎?”
鐘離秋嘟囔道:“我怎麽會知道。”
“宿主你還沒有反應過來嗎?”零零繼續說,“我的目的和蘇青君在本質上是一樣的。我和一一雖然叫國師養成系統,但說到底我們只是個輔助的工具。如果哪天我們中病毒了,一個居心不良的人邀請你出門,你選擇了答應,我們誤判你做出最正确的選擇,你會怎麽樣?”
會怎麽樣?
高高興興出門然後不明就裏地被幹掉。
鐘離秋抿唇不語,指尖的輕顫卻将他的心裏暴露無遺。
零零道:“想必宿主你也想明白了吧?”
想不明白都難。
鐘離秋撇撇嘴,有些委屈地問:“可是,這些你們就不能直說嗎?非得用這種方式?”
這話他先前就想問蘇青君了,可惜太慫。
零零不回答,反問:“如果沒有真正經歷過這種事情,你覺得你會把這個囑咐放在心上嗎?”
好吧,好像确實不會。
鐘離秋啞然,不再回話。
零零也沒有再打擾他——這種人生導師的工作果然就應該交給一一來做,這種一本正經的語氣真的不适合它啊摔!
回到房裏,鐘離秋随意地上了一下藥,就呆呆地抱膝坐在床頭,思考人生。
一直思考到晚膳時間,鐘離秋才肯踏出房門,去某個小廳子裏随意地填了一下肚子。
“記得睡前再上一次藥。”
鐘離秋臨走前,青風藤擔憂地提醒了一句。
他應了句“知道了”便離開了。
一旁還吃着的澤蘭咬着筷子,問:“上什麽藥?小秋秋傷到哪兒了嗎?”
青風藤只好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與澤蘭聽。
結果一聽完,澤蘭當即摔筷,拍桌而起,道:“居然敢欺負姐姐我的人!不吃了,我找江生算賬去!”
青風藤笑着拉住他,說道:“好啦,江生只是幫蘇青君演出戲罷了,不能完全怪他。”
澤蘭掙開他的手,道:“不管,蘇青君我打不過,還不給我打江生呀?”
青風藤只好松手,道:“行行行,你打吧。反正江生你也打不過。”
聽到這話澤蘭表示不開心了,挑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誰說我打不過江生?上次只是我讓他!等着,姐姐這就去把江生打趴下!”
說完澤蘭抓起楓岚就走,潇灑地不帶走一片雲彩。
青風藤對着澤蘭水粉的背影啞然失笑,搖搖頭,繼續吃自己的。
然而回想起方才澤蘭對鐘離秋的代稱,青風藤又沒了食欲。
這頭,鐘離秋回到房裏後繼續思考起了當下。
如果還在現代,現在的他應該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高一,每天都專注于各種題海之中,不需要去猜測什麽對方有沒有惡意,不需要刻意讓自己變得更加世故更加強大。
但意外的,他還是更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方式。
他不想過那種一成不變的生活,每天只知道學習,書呆子一個。
或許三年後完成了國師任務,他反而會更想留在這裏,而不是返回現代。
——即便他的家人還在現代。
吟落谷是最先帶給他美好回憶的地方,雖然他在這裏待的時間很短,感情卻比現代深得多。
他想要盡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他想讓自己成為一個真正合格的國師。
鬥志突然燃燒起來,鐘離秋上藥的手不自覺一重,頓時疼得他龇牙咧嘴。
草草地把藥塗完,鐘離秋剛想穿上衣服,就感覺空氣中忽然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是安魂香的味道。
好歹被系統調教了那麽久,鐘離秋已經可以準确地分辨出一些常見的香的味道。
更何況安魂香是他平時在谷裏用得最多的一種熏香。
适量的安魂香可以幫助改善睡眠質量,但是過量的安魂香反倒會成為一種迷藥。
今日這安魂香的分量似乎就重得過了頭啊。
鐘離秋不清楚這是誰在搞鬼,幹脆就裝作沒發現這回事,随手熄滅了一旁桌子上的蠟燭,打了個哈欠倒頭就睡。
同時,他也沒忘記悄悄咪咪撥開某個珠子,吞下裏面的那一顆藥丸以保持清醒。
鐘離秋盡量把呼吸控制得更平穩一些,裝出一副熟睡的模樣。
好半晌以後,他聽到了一絲細微的推門聲。
來了。
鐘離秋集中注意力,随時準備着動手。
那個人把腳步聲放得很輕,但在寂靜的房間裏還是十分明顯。
随着那人的步步逼近,鐘離秋不自覺把身體緊繃。
然而,就在那人快走到床邊,鐘離秋正要蹦起來時,腳步聲突然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輕“啧”。
雖然只有很輕很輕的一個字,但這完全不妨礙鐘離秋的辨認——
蘇青君本人無疑了。
緊繃的身子一瞬間松懈下來,心底的緊張轉成了疑問。
還不等他在心底提出疑問,蘇青君就又嘟囔了一句話。
“衣服都不穿,冷死你算了。”
鐘離秋表示不滿,這安魂香分量那麽重他要是來得及穿衣服那才是暴露了好吧?
還不等他吐槽完,冰涼的指腹覆上了他的上身。
鐘離秋下意識想倒吸一口涼氣,急急忙忙咬住了舌尖,這才強行制止住。
他的耳邊又傳來一句低語。
“藥也不好好抹,存心想讓為師愧疚呢這是?”
蘇青君的聲音輕,下手更輕。
師父這是……在幫他上藥?
這個認知使得鐘離秋心底一顫。
沒想到師父居然還是有點良心的。
接下來蘇青君都沒有再說話,上完藥又小心翼翼替鐘離秋穿好衣服。
我的媽!這麽貼心的師父絕對是千載難逢吧!
聞着鼻尖獨屬于蘇青君的淡淡草藥味,鐘離秋只覺得心跳有些加速。
這樣的師父莫名好撩人是怎麽回事!
鐘離秋開始掙紮在睜眼和繼續裝睡之間。
——
因為害怕小徒弟會和以前一樣一根筋,而悄咪咪溜進來的蘇青君,良心大發地幫小徒弟上了個藥穿了下衣服,這才坐在床邊打量着他。
不得不說,長開了的的小徒弟沒有以前那麽可愛,不過至少性子開朗了些,終于能夠好好蹂躏一番了。
若是讓鐘離秋知道蘇青君現在的想法,估計又是一句(哔——)。
蘇青君盯着鐘離秋的睡顏(霧),不自覺又想起那一年他那個清淺的笑。
不行啊,現在還是太早了。
蘇青君在心底嘆了一句,終于還是打算起身離開。
就在這時,睡得好好的鐘離秋輕輕拽住了蘇青君的衣角,夢呓似的喊了一聲“師父”。
這輕輕的一聲“師父”像是一根羽毛,輕搔着蘇青君的心髒,弄得他心癢癢的。
蘇青君無奈地笑笑,小心扯出自己的衣角,輕道:“蠢徒弟,連做夢都在怪我麽?但願你以後不要恨我才好。”
這一次蘇青君沒有自稱“為師”,語氣裏帶着難以察覺的惆悵。他說完以後就快步地離開了房間,似乎在忍耐着什麽。
就在關門聲再次落下的時候,鐘離秋倏地睜開眼,盯着那扇緊閉的門,若有所思。
但願你以後不要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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