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澤蘭過往

當鐘離秋被蘇青君逮到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将近半個月。

澤州城的江邊,鐘離秋獨自一人站在那裏吹冷風。

“鐘離秋!”

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鐘離秋心底一驚——驚喜有,驚訝也有。他緩緩回過頭,笑道:“師父。”

蘇青君正欲過去的腳步一頓。

鐘離秋雖然面上挂着笑,但是這笑不若他從前的笑那般真心,也不似他操起官方笑臉時那麽假意。就好像已經看破了紅塵,對所有的事情都能一笑而過。

短短半個月不見,鐘離秋仿佛換了個人。

事實上,經過半個月的掙紮,鐘離秋已經學會了真正的僞裝,僞裝到甚至能騙過他自己和系統。

蘇青君不過來,鐘離秋就主動走了過去。

他在蘇青君面前站定,道:“師父怎麽還在澤州城?”

提起這個蘇青君就來氣,臉一黑,一掌呼向鐘離秋後腦勺,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是誰讓為師在澤州城裏辛辛苦苦找了這麽久?”

鐘離秋自願挨了這一巴掌,眨眨眼無辜地說:“師父大可先行回谷。”

“你傷那麽重出事了怎麽辦?”蘇青君白了他一眼,“行了,為師面前還裝腔作勢。傷怎麽樣了?”

蘇青君的一句話鐘離秋就乖乖卸下了僞裝,笑嘻嘻地說:“皮肉傷,好得差不多了。”

蘇青君也不多說了,丢下一句“回谷去吧”就轉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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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秋就乖乖跟在他身後。

先前鐘離秋被老頭拐走的時候蘇青君就發動了吟落谷大半人力去找,所以他受傷一事可謂是在吟落谷中鬧得沸沸揚揚,剛一回谷就是鋪天蓋地的問候。

鐘離秋也算是第一次感受到吟落谷的熱情,心下一陣暖意。

他一路被關心到生死閣,笑得臉都快僵了,結果剛推開生死閣的門,他臉上的笑意就真的一瞬間僵住了。

“小秋秋!”

依舊一身水粉的澤蘭見到鐘離秋回來,欣喜地喊了一聲。

鐘離秋避開了澤蘭的視線,淡笑道:“蘭姐姐。”

澤蘭沒有留意到鐘離秋情緒的變化,一如既往地伸手想搭他的肩。然而他剛想說些什麽,就被鐘離秋側身躲閃的動作止住了。

在鐘離秋身後的蘇青君看到這一幕,眉間輕蹙。

鐘離秋在下意識躲過去以後自己也愣了一下。

雖然那件事情或許并不關澤蘭的事,但他還是控制不住他自己。

鐘離秋轉過身面對着澤蘭,禮貌而疏離地說了一句“抱歉”,随後他象征性地笑了笑就匆匆走上樓去。

“等一下。”

澤蘭突然出聲,鐘離秋的腳步應聲停下。

澤蘭陰沉着臉說:“我師父幾天前說幫我教訓了一個假意與我為友的人,是他動了你,對嗎?”

鐘離秋微微一笑,沒有回頭,說:“可能吧,他确實有說我的行為會讓他的小澤蘭陷入未知的危險。”

說完他就直接走上了樓,不去理會身後突然叫住澤蘭的蘇青君和青風藤。

當晚,澤蘭換了一身女俠似的裝扮來找鐘離秋。

“如果是來道歉的,不必了。”

鐘離秋遞了一杯茶給澤蘭,開門見山。

澤蘭接過來一飲而盡,笑道:“不,那老家夥腦子有病,姐姐我才不要替他道歉。”

鐘離秋已經調整好了面對澤蘭時的心态,問:“所以蘭姐姐此番前來是?”

澤蘭嘿嘿一笑,說:“小秋秋,借我件男裝呗?”

“自是可以的。”鐘離秋說着就起身去拿,也不問原因。

難得見到鐘離秋沒有刨根問底,澤蘭感慨了一句:“出門歷練果然還是有收獲的。如果不是臉一樣,我估計就認不得你了。”

鐘離秋輕笑一聲,拿過一套衣服遞給澤蘭。

澤蘭道了聲謝,又問:“小秋秋,你知道姐姐我為什麽要男扮女裝嗎?”

鐘離秋頓了頓,回答:“師父說,是因為你從小被當女孩養大。”

澤蘭自嘲一笑,繼續道:“這麽說也沒錯。不過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原因,你想聽嗎?”

鐘離秋道:“願聞其詳。”

澤蘭随手把鐘離秋的衣服搭到一邊,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其實我本姓謝,全名謝澤蘭。在我剛出生的時候,有過一個算命的人說我一旦穿上男裝,必然會有親友遭遇血光之災。”

“我爹娘信以為真,再加上他們本來就迫切地想有一個女兒,于是就把我當成女孩子養大。”

“我這一生到今日,只穿過兩次男裝。”

“第一次是在我十五歲那年生辰,爹娘已經把那算命人說的忘得差不多了,就讓我恢複了一次男兒身。”

“你知道第二天全城裏鬧得最沸沸揚揚的是什麽事嗎?就是前一夜謝家慘遭仇人滅門。”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只記得我三哥在臨死前把當年算命先生的話告訴了我,要我以此為戒。”

“然後,為了複仇我拜了一人為師。他腦子病得不輕,但是劍術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楓岚劍法就是我在他的教導下自創的。”

“第二次男裝,是在我及冠那年。我獨自手刃了當年滅我滿門的人,卻因為失控……親手殺死了一個幼時曾經寄住在我家一段時間的人。”

“我和他玩得很來,我一直都把他當作最愛的弟弟……”

“自此以後,我便發誓不再穿上男裝。”

從男裝的原因離題到過往,澤蘭看似平平淡淡的話語中暗藏的卻是一段不可言喻的過去。

聯想到方才澤蘭找自己借男裝的事情,鐘離秋一驚,忙問:“所以你找我借男裝……”

他還未問完,澤蘭突然露出了一個和那老頭極其相似的笑容,道:“跟了他這麽多年,姐姐我心理多少也有些不正常了。不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正好這師父也算是親友了吧?”

聽到這裏鐘離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伸手攔在澤蘭面前道:“你我不過是朋友,你何必如此?”

澤蘭收斂了陰森的笑意,站起來一手勾起鐘離秋的下巴,笑眯眯地說:“姐姐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太像那個孩子了,那個被我親手殺死的孩子……”

鐘離秋瞳孔微縮,忙甩開澤蘭的手。

他可看出來了,澤蘭也魔怔了。

借着被甩掉的契機,澤蘭蹭地拽起衣服往窗戶那邊去,最後和鐘離秋說了一聲:“幫我轉告青風藤,不要再想着扒掉我的女裝了,我和他沒有結果的。”

說完,澤蘭縱身一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等鐘離秋趕到窗邊探看時,澤蘭已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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