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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霧未歇,逼仄的鄉間小路上隐隐可見一輛馬車駛來。

游廣申擦了擦額間的汗水,往路旁避讓去。

“可是裏正大人?”馬車駛過游廣申身旁停下,帷幔掀開露出一張圓潤的臉來。

游廣申一怔,沒想起這人是誰,只見這少年笑了笑說:“大人想來是不認識小的,我家姑爺是月前歸鄉的游老爺家大公子,游景殊。”

聽他這麽一說,游廣申恍然大悟,記起昨夜裏有一隊人馬進村,引得不少人家偷偷打開窗戶,原來是送親的隊伍。

只是想到那一家的情況,游廣申眼神有幾分閃爍,在心頭長嘆一口氣。

“聽聞裏正大人一早就要去衙門,小的是追着大人前來送文書的,大人若是不嫌棄,可以一同前往。”圓臉少年下車來邀請游廣申。

游廣申每一季度要去一次衙門,将新入籍登記的冊子交上去,今日要是錯過,又要等上三月,不怪這小厮刻意追上來。

“那就多謝了。”游廣申倒也樂意不用走到鎮上去。

“大人客氣。”小厮将游廣申扶上馬車,眼睛裏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

馬車晃晃悠悠,逐漸消失在薄霧中。

……

溫琅混沌的意識在忽明忽暗中,逐漸清醒。

影影綽綽可以聽見一些聲音。

“一拜天地……”

“景殊,今夜是你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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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聲音像是浸泡在水裏,冒着氣泡,咕嚕咕嚕,總是隔着一層,忽遠忽近。

溫琅努力想要聽清,他掙紮着,想要沖破水面,渾身卻猶如被鐵鎖囚禁,目光所觸及的地方,忽明忽暗,直到有一抹光球飛過,他迅速追着那道光球,不斷向上攀升。

無法聚焦的視線逐漸清晰,溫琅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紅燭帳暖,眼前人喜服加身,瞳孔緊縮,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溫琅還未明白是怎麽回事,就見青年擡起顫抖的手,指着自己,一臉羞憤難當,“欺……欺人太甚!”

話音剛落,青年口中便吐出一口鮮血,眼睛一閉,昏死過去。

溫琅:“……”

要不要這麽刺激?一清醒就遇見這麽高難度的事情,他伸手探了一下對方的鼻息,幸好還活着。

溫琅松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這麽生氣,但看樣子應該是因為自己。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和對方是一套的,環顧四周,桌上還擺着兩根龍鳳蠟燭和兩杯未來得及喝的合卺酒,不出意料這是他和對方的婚房,也就是說,單身二十五年的他,一睜眼竟然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媳婦兒。

還是男的。

溫琅再一看,對方屁股下面坐着一個簡陋的輪椅,看來不僅是男的,還是殘的。

正在溫琅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大哥,嫂子,我來給你們送點吃的。”

那是個清亮的少年音,溫琅還未來得及答話,門便被推開了,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端着兩碗飯走進來,他生得明豔,偏生眉間還有一顆紅得滴血的朱砂痣,越發襯得他容貌昳麗,舉世無雙。

“你……溫琅!”少年瞠目結舌,手中的碗連同裏面的飯菜一同摔落在地上,灑了一地。

再一看溫琅身旁自家已經暈過去嘴角留着鮮血的大哥,游景玥咬牙切齒的跑過去,一把拎住溫琅的衣領,作勢要打人,可當他和溫琅茫然的目光對視上,游景玥倏地想起有關溫琅的事情,不忿地撒手,轉身去查看自己大哥的情況。

大概是聽見游景玥摔碗的動靜,家裏人蜂擁而至,每個人看到溫琅的臉後,都會露出震驚的神情。

溫琅一頭霧水,他長得很吓人嗎?

一番兵荒馬亂後,游明遠連夜跑去請村子裏的赤腳大夫,臨溪村是小地方,有個赤腳大夫已經算是好的,換了旁的村子,要是有人生病都是忍忍就過去了,畢竟要找大夫只能去鎮上,不僅遠還貴。

游明遠緊張的望着大夫,“張大夫,我兒怎麽樣了?”

張大夫收回給游景殊把脈的手說:“積郁成疾,這一口血倒是吐得好,把堵塞的淤血吐出來了。沒有什麽大礙,只是平日裏還是要多勸勸令郎,放寬心,否則長久下去,有傷壽元。”

游明遠和妻子宋绫婉聞言對視一眼,眼裏是散不開的憂愁。

“多謝大夫,景玥你去送送張大夫。”游明遠從懷裏拿了幾枚銅板給張大夫,讓二兒子去送人。

游景玥領着張大夫出去,這會兒天色已晚,可夏日炎炎,月色明朗,村裏不少人在外面的大樹下乘涼,看見張大夫從他家出來,紛紛上前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今日不是他們家辦喜事嗎?怎麽還請大夫?”

“聽說他們家老大身子骨不好,不良于行呢。”

“不良于行又如何,人家不是照樣娶媳婦兒,聽說還是從皇都送來的,也是舍得自家女兒到這裏來吃苦。”

“好像是娘胎裏就定下了,誰能想得到會有今天呢。”

頭戴藍色布巾的婦人正在擇菜,她就住在游景殊家隔壁,旁邊的婦人們聊天,她也沒加入。

“诶,三娘,你住他們隔壁,有聽說什麽嗎?”一旁的夫人用手肘戳了戳她。

虞三娘冷着臉說:“游相當年高中衣錦還鄉,不僅為咱們臨溪村修了路,還捐了學堂,若非他咱們這些人的孩子,哪有書念,他如今落魄了,你們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總在人後嚼什麽舌根。”

她的一席話說得這些人面紅耳赤。

“要不是他犯了事兒,也不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竟然還有臉回來,我們沒把他們一家趕出去就已經算是仁慈。”身材肥胖的婦人白了虞三娘一眼說道。

“再說了,他當初也不過是做表面功夫,沒過幾年那學堂不是就荒廢了嗎,就你這個蠢貨還記得他那點假仁假義。”

虞三娘氣得發抖,“趙春花,要不是游相捐贈的學堂,你家虎子哪能認字,又哪能到鎮上去給人當學徒,白眼狼。”

眼見兩人要吵起來,旁邊的婦人們趕緊勸起來。

虞三娘端起自己的擇到一半的菜,氣沖沖地往家裏走去。

游浩見自己娘一臉怒氣的走進門,差點沒将他家門摔壞,吞咽一口唾沫上前給他娘捏肩,“娘,您又和趙嬸子吵架了?別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他們一家不知道感恩,你可不能做個白眼狼,要不是游相,你也沒法兒識字,更別說到鎮上去當賬房先生。”虞三娘坐在長凳上,再三叮囑道。

這些話游浩已經聽他娘說過很多次了,他都能倒背如流了,“我記得,娘您放心。”

“嗯,剛才張大夫去了一趟游相家,聽聞他家老大身子不大好,你去把廚房櫃子裏的那籃子雞蛋給他們送過去。”虞三娘擡擡手打開游浩給她捏肩的手,囑咐道。

“行,我這就去。”游浩知道那籃子雞蛋是他娘刻意攢的,自己都舍不得吃,不過他也沒不願意送,正如他娘所說,若非游相他也沒法念書,更沒法兒掙得比村裏大多數人都多。

再說游家,溫琅現在正在被三堂會審。

“溫家欺人太甚,景殊和溫娉婷可是指腹為婚,之前已經換過庚帖,這會兒竟使了掉包計。”宋绫婉用手帕抹着淚,越發心疼自己的大兒子。

游明遠将手搭在妻子宋绫婉的肩上,擰着眉頭說:“都怪我,要不是在景殊大婚當前出了事,景殊哪裏會受這個氣。”

宋绫婉撫了撫游明遠的胸口說:“夫君切莫自責,此事可以看出溫家并非良配,便是那溫娉婷嫁過來,也不會長久。”

他們何嘗看不出,牆倒衆人推,溫家又豈會在這個關頭,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來這鄉野之地受苦。

虧得他們一家還以為溫家人重情重義,即便出了這等事,也沒有解除婚約,現在看來分明是溫家人想對外博個好名聲,故意把打出生就癡傻的庶子當做棄子送過來。

溫琅在皇都是出了名的笑話,游景殊是滿皇都人人贊嘆的才子,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竟然陰差陽錯下成了夫妻。

游家夫妻倆看了看乖乖坐在凳子上的溫琅,再一看他眉心的紅痣,也不忍心将溫琅趕出去,這孩子天生癡傻,又是個哥兒,若是就這麽将他趕走,皇都那麽遠,怕是活不到回家。

縱然心中滿腔怒火,也沒法兒遷怒溫琅。

“若是不願意把溫娉婷嫁過來,直說便是,我們也并非蠻不講理之人,何故要如此羞辱景殊。”宋绫婉擦着淚水,将頭靠在丈夫的胸口。

“自打出事後,景殊原本就心思重,這下怕是雪上加霜。”

游景玥聽見母親說的話,低垂着眼睫,眼底滿是郁色,再一看傻愣愣坐在凳子上不說話的溫琅,心裏更是氣。

“爹娘,我們把着傻子送走吧,他不是帶了小厮來嗎,讓他們走,免得大哥見了他生氣。”

更何況,他們家現在窮得揭不開鍋,家裏人本來就多,再多一個心智不全,什麽都不會做的傻子,怕是要餓死。

宋绫婉拉住游景玥的手,搖搖頭說:“你方才可見到了那小厮的蹤跡?”

游景玥一怔,想起今早溫琅帶來的小厮說要去找裏正給他家小姐入籍,這會兒天都黑了也沒見到人,顯然是跑了。

“這……這是把傻子扔給了我們了?!”

“他一個癡兒,一個人如何活得下去,即便溫家不仁,我們也不能不義。”宋绫婉安撫道:“多一雙筷子罷了,娘多繡點手帕便是。”

游景玥瞪着眼睛,想要反駁,正在此時,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溫琅,終于開口了,“那個……我不是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收藏,評論一條龍支持一波叭~

老時間,晚九點見。

照例提醒一下,游景殊攻,溫琅受。

真的每篇文我都提醒了,可是每篇文都有小可愛站反,我真的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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