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溫琅離開又被堵回來這件事,游明遠和溫琅都沒有說,大家只當他去賣兔子和菌子了。

“明日我再去一趟鎮上。”游明遠這話就是說今天也沒能找到工作。

宋绫婉沒有多說什麽,讓游明遠和溫琅坐下吃飯,他們倆回來得晚,專門給他們留了飯菜。

溫琅吃着飯琢磨起游明遠的工作問題,首先書院很難進,一般不是有關系就是有一定名氣,游明遠名氣雖然大,但就是太大了,大得吓人,現在他被貶,原因又不明,誰敢用他。

其實游明遠被貶的原因,滿皇都知道,但這裏距離皇都太遠,自然得不到準确消息,只當他是犯了事,惹惱了皇帝。

可這一點也足夠讓衆人對他避猶不及,更別說雇傭他。

再說隐姓埋名到私人家中去當老師,這點更是不容易,能夠在家裏請得起老師的人,都是有權有勢,家境富裕的人家,這樣的人家沒有理由放着知根知底,有名氣的夫子不去請,轉而去請游明遠這個沒名沒姓的。

總而言之,游明遠要想找到一份教書先生的工作,很難。

估摸着游明遠也知道處境艱難,當晚便收拾了筆墨出來,宋绫婉見狀,知道他是打算賣字畫賺錢,可游明遠被大安朝的學子們奉為神明,他的墨跡一拿出來,但凡是個讀書人都認識。

宋绫婉愁眉不展,但也沒有沒有阻止游明遠,她能想得到,她的丈夫又如何想不到,此舉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溫琅洗了碗筷,見游景玥在熬藥,他走過去搭話道:“你大哥的藥?”

“嗯。”游景玥盯着火苗,手裏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思緒似乎飄到了天邊。

今兒有個婦人上門,找他娘說親,他大哥剛成親,弟妹又還小,不言而喻是給自己說的。

那婦人說,對方是鎮上聚惠樓東家的小兒子,聽聞游景玥相貌出衆,知書達理,特意遣她來說親。

若是一月前,單憑游景玥的出身,就是皇子也配得上,現如今一家酒樓的小兒子,對他來說都是高攀。

宋绫婉雖然心中不忍,可也清楚自家的現狀,游景玥已經十七,正是說親的時候,便問了問男方的情況,聽聞男方身子有些孱弱,這些年都在家中仔細養着,今年二十,近來身體好轉,家中便想着給他說一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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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宋绫婉聽着還行,打算等游明遠回來商量商量,可說到後來,她才明白,人家說的不是正妻的位置,而是貴妾。

宋绫婉一聽,當即便冷了臉,請媒人離開。

“诶喲,我的游夫人,您家二公子,可是哥兒,再加上您家這家境,能說上聚惠樓東家的小兒子,就謝天謝地吧,還妄想正妻,但凡有點錢財的人家,誰會願意娶哥兒做正妻啊。”

媒人說得不假,可宋绫婉就是把游景玥留到老,也不會讓他去給旁人做妾,妾就算再受寵也是妾,主人家一個不高興就可以随便買賣,宋绫婉如何也不願意讓游景玥受到這種折辱。

“我家玥哥兒絕不給人做妾,請吧。”宋绫婉擡手送人。

“游夫人,今時不同往日啊,聚惠樓的東家可是願意出一百兩的聘禮,誰家納哥兒有這麽大手筆呀。”媒人推推嚷嚷不願意走,一直拉着宋绫婉企圖說動她。

“我家是需要錢,可也不會賣自己的孩子。”宋绫婉不為所動。

“這哪兒是賣呢,是送您家玥哥兒去享福,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又有人伺候,還能解您家燃眉之急,總比吃糠咽菜要好啊。”媒人被宋绫婉推到門口,還在不停的游說她。

宋绫婉頓了頓,說:“我家玥哥兒不是那種貪圖榮華富貴的人,恕不遠送了。”

媒人吃了個閉門羹,有些生氣的甩了甩手絹,高聲對着院內說:“我可是聽說了,你家老大不良于行,剛娶的夫郎還是個傻子,下面還有兩個小的,當家的也找不到活計,我看你不願意嫁哥兒,怎麽活下去,有你求我錢媒人的時候!”

她的聲音太大,引來不少村民圍觀。

“怎麽回事?錢媒人是來給游家老二說親的?”

“看樣子沒談攏?”

有和錢媒人熟識的婦人,走上前詢問情況,錢媒人滿肚子火氣正沒處發,倒豆子似的說起宋绫婉是如何不不識好歹。

“聚惠樓東家的兒子都看不上,我看她是想把自家哥兒嫁給皇帝皇子不成,真以為自己還是宰相夫人,我倒是要看看,這玥哥兒最後能嫁個什麽樣的。”

村民們一聽,紛紛附和起錢媒人,“是啊,是啊,我看那玥哥兒的确生得好,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哥兒,可又有什麽用呢,到底是個哥兒,現如今家境也不好,錯過了這次,怕是以後只能嫁咱們這些泥腿子。”

“你倒是想得美,人家心比天高,能瞧得上咱們這些泥腿子。”

“瞧不上咱們,就別嫁了呗,我看他一個哥兒嫁不出去,一直留在娘家,怎麽有臉活下去。”

院子外的議論聲像是一根根針,紮進宋绫婉的心裏,她坐在房檐下,手裏捏着正在繡的手帕,眼淚簌簌的往下滴落。

目睹這一切的游景玥站在屋裏,沒敢出去。

“想什麽呢藥快被你熬幹了。”溫琅的聲音讓游景玥猛地回神,定眼一瞧,溫琅已經将他大哥的藥盛起來了。

“謝謝。”游景玥精神有些恍惚的說道。

溫琅聞言差異的看着他,“你居然會道謝?”

“你什麽意思?要不是你溫家做的好事,我會對你沒有好臉色嗎?”游景玥瞪着眼睛說。

“你說得對,不過我也很無辜,在這之前我還是個傻子呢。”溫琅聳肩說道。

聽到這話,游景玥拿扇子的手一頓,片刻後,開口道:“嗯,之前是我遷怒于你,抱歉。”

溫琅正要端起那碗藥,他有些奇怪的看了游景玥一眼,“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兒,有心事?”

“沒有。”游景玥果斷否認。

“看來是有了。”溫琅笑道。

游景玥惱羞成怒,“有也不和你講。”

溫琅故意說:“和嫂子說說,嫂子幫你參謀參謀。”

“你!你不要臉!”游景玥哪裏見過溫琅這種洪湖水浪打浪的哥兒,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

溫琅端着游景殊的藥往外走去,“诶,別動我哦,我手裏可是端着你大哥的藥,花了不少錢呢。”

游景玥只能站在原地幹瞪眼,溫琅笑道:“這麽生氣做什麽?我和你大哥可是拜了堂,入了籍的,你叫我一聲嫂子不是很正常嘛。”

縱然知道溫琅說的是真的,但游景玥還是生氣,若非溫家算計,他大哥的病情怎麽會加重,他如何也不會承認溫琅是他大嫂。

溫琅沒再逗他,端着藥走進游景殊的房間。

游景殊依舊坐在他的老位置,沒有動彈,溫琅一進去,他那雙淩厲陰郁的眼睛便看了過來,黑沉沉的,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

“喝藥了。”溫琅收起臉上的笑意,将碗遞給游景殊。

游景殊扭過頭,沒有接。

溫琅見狀也沒有生氣,他毫不見外的坐到游景殊的床邊,說:“不願意自己喝,是要我喂你嗎?”

“十八歲了還撒嬌。”他故意用哄孩子的語氣說道,拿起勺子就要喂游景殊。

一擡頭就看見游景殊在瞪他。

不得不說長得好的人,就是瞪人也很好看,溫琅還真願意因為游景殊的美貌,耐心哄他。

“瞪我做什麽?瞪我也要乖乖喝藥。”溫琅用勺子舀起一勺湯藥,“啊——”

游景殊沒有張嘴,眼神如同淬了血的刀子,像是要将溫琅淩遲。

溫琅卻一點兒都不怕他,他将勺子放回去,收起臉上調笑的神情,正色道:“我知道你不待見我,但這藥是你爹娘省吃儉用擠出來的,你不喝不僅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你的家人,說實話,那是你的家人,你都不心疼,也輪不到我一個外人來心疼。”

“你看我,傻了十七年,不也恢複正常了嗎?之前誰能想得到我還有今天呢?你才十八歲,往後的路還很長,別将自己摁死了。”

游景殊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睛直勾勾的注視着溫琅,滿皇都的笑話,那個在春日宴上被人戲弄嘲笑的傻子,竟然在寬慰他。

“你溫家折辱我,你卻在安慰我,溫琅你到底想做什麽?”游景殊黑沉的眼睛,緊迫逼人,宛如一只無形的手,瞬間襲上溫琅的脖頸。

溫琅放下手中的碗,迎上他的目光,說:“溫家是溫家,我是我,我不想做什麽,我想好好活着,僅此而已。”

游景殊嗤笑一聲,有人傻了十七年,一朝清醒,想要好好活着,他從雲端墜入泥潭,苦苦求死。

“你不恨他們嗎?”游景殊盯着溫琅的眼睛問道。

溫琅對溫家像是隔了一層紗,沒有太大感覺,若是他清醒在溫府,說不定會報複,可他清醒在遙遠的臨溪村,隔了那麽遠,他也不是那種喜歡自找麻煩的人,“還好。”

游景殊的眼瞳裏囚禁着一頭困獸,他陰鸷的看着溫琅說:“我恨。”

溫琅心頭一顫,旋即平靜下來,冷靜的将藥遞給游景殊,“那你更應該好好喝藥,保重身體,靜待時機。”

游景殊沒想他竟然又把問題繞回了喝藥,唇角噙起一絲笑意,有點冷,像是夜空中的寒月。

自這次之後,溫琅再未聽見游景殊說過他心底的那些暗濤洶湧。

當晚,游景殊看見抱着枕頭走進來的溫琅,怔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溫琅:花式喂藥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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