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游明遠回來的晚,他一早帶出去的字畫賣出了幾幅,買了些米和肉回來。

宋绫婉見狀,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她接過游明遠手中的東西,讓他去洗手準備吃飯。

雙胞胎見到父親回來,一左一右抱住游明遠,游明遠摸了摸兩個小家夥的腦袋,“走,吃飯去。”

游景殊自從傷了腿,就不願意出房間門,自然不會同他們一桌吃飯,游景玥盛了飯菜,端進游景殊的房間。

“大哥,吃飯了。”

游景殊背對着他坐在輪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麽,游景玥有些踟蹰,捏了捏拳頭,說:“天黑了,我幫大哥把燈點上。”

“不必。”游景殊冷聲說道。

游景玥不喜歡看着大哥這麽了無生氣的模樣,他知道大哥從天之驕子變成現在這樣,心裏肯定很難接受,可大哥不是還有他們嗎,為什麽要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承受。

“那……大哥你記得吃飯,我一會兒過來收碗。”游景玥的鼻間一陣酸楚,強忍着澀意說道。

一陣沉默後,游景殊突然叫住他,“景玥。”

游景玥頓住腳步,轉過身去,昏暗的光線下,他隐隐能夠看見大哥的輪廓。

“我就是親手要了你的命,也斷不會允許你去做妾,你記住了。”游景殊的聲音像是刀子,淬過烈酒,見血封喉的那種。

游景玥張了張嘴,喉嚨裏竟發不出聲響,他渾身發涼,心頭大駭,他和母親的談話,大哥聽見了。

可是如果他不嫁,家裏又該怎麽辦?總不可能為了尊嚴,讓一家人都餓死,犧牲他一個,讓全家輕松一點,不是很劃算嗎。

他也委屈,也很痛苦,如果可以選擇,別說嫁給聚惠樓東家的兒子做妾,就是做正妻他也不願意。

從游景殊的屋子裏出來,游景玥低着頭吃飯,沒讓父母發現自己通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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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切都被溫琅收入眼底。

雖說游家收留了他,他也時常調侃游景殊和游景玥,說自己是游景殊的夫郎,可事實上,那只是嘴上瞎說,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個外人,他和游景殊也基本沒什麽可能在一起。

倒不是他不能接受男人,溫琅上一世無心戀愛,這一世也同樣沒那個意思,更何況,就算談戀愛,找游景玥也比找游景殊強。

溫琅自己就是個想得多的人,再加上個城府深沉的游景殊,成天兩個人就互相忖度對方在想什麽,別的什麽也不用幹了。他真要談戀愛,也得找個心思簡單,直來直去的,不過溫琅知道,這種心思簡單的人,可能一輩子也無法觸及他的心底,所以他對談戀愛更沒有什麽想法。

他是個局外人,游家的事情,他能幫則幫,可有些事情他也沒有立場和資格去插手,比如游景玥的婚事。

吃過晚飯,溫琅原本要去洗碗,可宋绫婉硬是不讓,而是讓兩個小的去洗。

游明遠見了溫琅編的背簍和魚簍,還有一個漏勺,誇了他好幾句,也叮囑他,下次別再做這些活兒了,傷手。

在游明遠眼中,溫琅到底是個哥兒,看着就和閨女差不多,閨女怎麽能幹這種粗活呢。

溫琅笑着沒接話,知道游明遠是一片好心。

夜裏,游景玥燒了水,提進游景殊的房間裏,游明遠扶着游景殊撐着拐杖挪進浴桶裏。

游景殊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烏發沾着水,垂落在耳旁,鴉羽似的長睫墜着水珠,睫毛輕顫,将水珠抖落。

“今日爹賣了幾幅字畫,買了些米和肉,你不必擔憂,會好起來的。”游明遠知道自己大兒子心思重,報喜不報憂。

“爹您的字畫,換做往日,千金不換,受無數學子追捧,今日賣了幾文錢?”游景殊只要一想到自己父親的墨寶被賤賣,胸中便意難平。

游明遠長嘆一口氣,聲音有些滄桑,“兒啊,今時不同往日,你得向前看。”

游景殊心頭大恸,他如何不明白今時不同往日,可他最不願意接受的就是這一句,今時不同往日。

游景殊洗完澡,坐在輪椅上擦頭發,溫琅洗漱完進來,嗅到淡淡的皂角香,真是奇了怪,明明大家用的都是同樣的皂角,偏生在游景殊身上特別好聞,清冷又淡雅。

溫琅先爬到床上,蹬掉鞋子躺下。

游景殊見他這麽自覺,一時無言。

将頭發擦幹,游景殊把輪椅推到床邊,雙手撐着床沿輕松挪到床上。

溫琅知道他的身體素質不弱,藏在衣衫下的身體并不羸弱,可親眼看見他這麽輕松,還是有些驚訝。

“你的臂力不錯。”

游景殊沒接話,自己安靜地掀開被子躺下。

淡淡的香味從游景殊的身上傳來,溫琅不禁動了動鼻子,湊過去嗅了嗅,“你好香啊。”

他的氣息離游景殊很近,掃過游景殊的側臉,令他猛地一轉頭,正與溫琅的目光相接,彼此之間的距離不過兩指,呼吸間,鼻息-交-纏,暧昧不清。

游景殊的眼神一暗,壓低聲音說:“你是故意的嗎?”

溫琅不明所以,意識到兩人的距離過近,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不想游景殊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後頸,将他摁倒眼前,鼻尖幾乎要碰上。

“你是當真認為我不會對你做什麽,還是你希望我對你做點什麽?”游景殊刻意壓低的聲音,像是小鈎子,勾得溫琅心頭發麻。

他驟然感覺自己的嘴唇有點幹,下意識的舔了舔,才發現那都是自己的錯覺。

一股淡雅的香味鑽進他的鼻子裏,近距離的嗅着這股味道,竟讓他有些沉醉。

游景殊低下頭,嘴唇隐隐擦過溫琅的耳廓,低聲道:“不管你如何想,都歇了你的心思,我對溫家人沒有興趣。”

話音剛落,游景殊便松開他,側身不再和溫琅交流。

溫琅躺在原地,紅了耳尖,果真是美色誤人,他竟然被游景殊撩到了。

不過人家只是想警告他,對他也沒有旁的意思。

一番平複後,溫琅看着游景殊的背影,逐漸意識到,在游景殊眼裏,自己是哥兒,不管是主動跑來和他睡一張床,還是那些誇贊他的話,都和勾引無差。

可在溫琅的意識裏,自己是男人,游景殊是男人,沒床位擠一擠也沒什麽,游景殊長得好看是事實,他陳述事實有什麽問題?

良久的沉默後,他知道游景殊還沒有睡,開口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也無意和你發生點什麽,你安心好了,我沒有肖想你的意思。”

聽見溫琅的話,游景殊睜開眼,沒有動彈,黑瞳如同墨雲一般。

想來也是,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名滿皇都的天之驕子,只是一個失去雙腿,茍延殘喘的廢物,溫琅即便出身再低,應該也不會對一個廢物傾心。

解釋完後,溫琅也放下心,蓋上被子睡覺。

只有游景殊睜着眼到了天明。

清晨游景玥跟着父親去鎮上去送柴火,又和游明遠一同賣字畫。

溫琅的手還受着傷,宋绫婉不讓他上山去,溫琅沒辦法,只能待在屋子裏,他盯着荒廢的院子,心想用來種點蔥姜蒜多好。

“宋姨,咱們有菜地嗎?”溫琅扭頭沖屋檐下繡花的宋绫婉問道。

“背後那一塊荒地就是,太久沒人打理,已經荒廢了。”宋绫婉當初剛嫁給游明遠那會兒,游明遠還未高中,一家人就是住在這裏,不管是菜地還是水田旱地都有。

只是後來游明遠高中,全家搬到皇都去,老房子這邊的事情全部交由游明遠的大哥管理,沒曾想等到他們回來才知道,游明遠的大哥游明輝拿錢不辦事。

私吞了修繕老房子和資助村裏學堂的錢,田地也早就賣了,學堂辦了幾年,游明輝見游明遠公務繁忙,沒再過問,便不再往這邊送錢,久而久之,學堂便不了了之。

而這次游明遠被貶,游明輝一家一早得到消息,巴結了皇城的貴人,死皮賴臉留在了皇都,連同游明遠的母親一同。

溫琅點點頭,說:“改日還是要将菜地打理出來,種些蔬菜也方便。”

宋绫婉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只是他們剛搬回來,許多事情還沒有來得及做,又實在是手頭緊。

溫琅削了根插魚的杆子,帶着兩個小家夥去溪邊,臨溪村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挨着溪流,昨日經過的時候,溫琅觀察過,溪流裏有不少魚蝦。

将魚簍系在腰上,溫琅拿着杆子,一只手牽着游韞薇,游韞薇牽着游景陽,“宋姨我們出去了。”

“你們注意安全,早些回來,日頭大了曬。”宋绫婉叮囑道。

“好。”溫琅應下後,帶着兩個小的往溪邊走去。

游景殊透過窗戶望見溫琅的背影,有些奇怪為什麽他身上有這樣蓬勃的生命力,那過往十七年的恥辱,溫琅是不記得了嗎?他為什麽不恨?

“喲,游家夫郎,帶着倆小的往哪兒去啊?”正在河邊洗衣服的婦女們見了溫琅,高聲問道。

溫琅笑臉迎人,也不害羞說:“我們去溪邊玩會兒。”

“到底還小呢,只知道玩,我剛嫁人那會兒,我婆婆真恨不得我把家裏的事全幹了。”一個圓臉婦人說道。

“可不是,到底是皇都來的,誰家能有游夫人那般大度,允許剛進門的兒媳婦兒成天游手好閑。”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那位游夫人就是咱們鎮上的,她父親曾是游老爺的老師,見游老爺聰慧,才刻意将女兒下嫁給他的。”

身材肥胖的女人撇撇嘴說:“什麽老爺夫人,還以為在皇都呢,他們家現在和咱們一樣都是泥腿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座城又多了個真香的人23333

接到編輯通知,古代文也需要滿十八歲,修改一下角色年齡,別的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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