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天光微亮,安胤恒便早早出門,去了縣伯府。

溫琅和游景殊剛起床,正在洗漱,他們倆沒有讓人伺候的習慣,這些事情都喜歡親力親為,當然偶爾幫對方擦一下臉也是情趣。

“伯爺,伯君,五皇子殿下來了。”夏蕊從外面進來禀報道。

“這麽早,定是有要事找你,你快去吧,安胤恒應該還沒吃,我一會兒叫人給你們送早飯過去。”溫琅替游景殊理了理衣襟。

“嗯。”游景殊心裏大概猜測到安胤恒是來找自己談什麽的,他低頭在溫琅的唇上親了一下,“我去了。”

兩人勾着手,走到院子前,溫琅目送游景殊離開,直到看不見游景殊的身影,才轉身回到卧房。

游景殊領着安胤恒去了書房,安胤恒的暗衛守在外面,兩人神色冷凝。

“景殊,你猜的不錯,屍體果然有問題。”安胤恒緊了緊拳頭,說:“那具屍體不是徐畢昇的。”

徐畢昇就是大皇子的外祖父徐尚書,游景殊就說徐畢昇老奸巨猾,不可能沒有給自己留後手。

“其他的都沒有作假?”游景殊問道。

“嗯,徐畢昇也是心狠,連自己的兒子都沒管。”安胤恒沉着臉點了一下頭。

“那說明他的處境并不好,皇上這次是真的把他逼上了死路。”游景殊分析道:“如果我猜的不錯,大皇子那邊最近可能會有動作。”

安胤恒皺了皺眉說:“他外家已經被滅,現如今又被關在皇陵面壁思過,還能再回來不成?”

“會回來的,他的機會快到了。”游景殊的眼神暗了暗。

安胤恒神情一頓,面露糾結,“你是說父皇的壽辰?”

游景殊點了點頭,“嗯,徐畢昇詐死,除了活命,必然是為了輔助大皇子登基,更何況大皇子一黨的黨羽并未除盡,他們還有翻盤的機會。”

這一番話,讓安胤恒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徐畢昇當真是心狠手辣,估計徐貴妃的死也是徐畢昇的意思,否則怎麽可能把時機把握得那麽好。

“對了,還有一件事,父皇将這事兒壓下來了,現在沒有太多人知道,南疆恐怕要打仗了。”安胤恒湊到游景殊面前,小聲的說道。

“嗯,我得到消息了。”游景殊之前就從柳風掣哪裏知道了,也猜到皇帝多半要将這件事壓下來,畢竟快到皇帝的壽辰了。

“你知道了?”安胤恒詫異的問道。

“嗯,柳風掣你還記得嗎?”游景殊說:“是他告訴我的。”

“這樣就說得通了,他也是可憐,被留在平城不能離開,我聽說他每天不是跑馬就是出去喝酒,別人都當他日子過得潇灑,估計心裏有多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吧。”安胤恒感慨道,少年英雄不在沙場上征戰,卻被鎖在這繁華的平城。

“你說喀魯敕人會打過來嗎?”安胤恒面露擔憂,一旦打仗,天下又會有無數百姓栽秧。

游景殊心裏其實有一個危險的猜想,但他沒有證據,這一切的事跡太巧了,都湊在一個時間點發生,無怪他會多想。

“不知道,不過有鎮南王在,喀魯敕人不足為懼。”游景殊說。

安胤恒聞言,突然釋然的笑了笑,說:“是啊,有鎮南王在,根本不用擔心。”

然而,不久後,安胤恒和游景殊做夢也沒想到,大安朝的鐵壁塌了。

安胤恒留在縣伯府用了早餐,“景殊你每天都吃這些嗎?生活也太好了吧。”

“吃你的。”游景殊安靜的吃着早餐,心裏卻有點郁悶,今天沒能和溫琅一起用早飯。

“诶,你家的丫鬟挺漂亮的,溫琅就不擔心嗎?”大概是吃飽喝足,安胤恒的八卦之心開始躁動起來。

游景殊動作優雅的夾起一塊水晶餃子放進碗裏,淡淡的說:“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我錯了,你別攻擊我。”安胤恒立即承認錯誤,心不在焉的說:“析覺他爹娘想給他說親了。”

不是游景殊先打擊他,如果不是兩情相悅,就算安胤恒這麽拖着,孟析覺那邊到了年齡也會先成婚。

就算是兩情相悅,孟析覺非常理智,就算是為了顧全大局也不會和安胤恒胡來。

“析覺他對你,有意嗎?”游景殊問道。

“我也不知道,有時候覺得有,有時候又覺得他對我只是朋友。”安胤恒神情落寞的說:“我真想帶他私奔,不過就算我願意放下一切,他也放不下。”

而且,最重要的是,孟析覺根本不可能願意跟他走。

感情的事情,當事人都理不清楚,更別說游景殊這個外人。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游景殊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借你吉言。”安胤恒勉強對他笑了笑。

……

游景殊的猜得不錯,皇帝壽辰那晚,有無數天燈從皇陵往四面八方飄去,每一盞天燈上面都寫有對皇帝的祝福,有的上面甚至寫滿了佛經,都是大皇子的筆跡。

溫琅也接到了邀請去參加皇帝的壽宴,他湊到游景殊耳邊小聲說:“一看就是套路,大皇子在皇陵裏哪兒找來的這麽多天燈?”

游景殊牽起唇角,和他說悄悄話,“陛下可不會在意那麽多。”

“說來也是,他只看自己想看到的,大皇子的外家和生母死絕,還刻意在他生辰這天為他放天燈,抄佛經祈福,想想就心疼又感動吧。”溫琅撇撇嘴說道。

游景殊忍俊不禁,撓了撓溫琅的下巴,溫琅拍下他的手,說:“逗貓呢?”

“小野貓。”游景殊壓低聲音在溫琅耳邊說話。

瞬時間,溫琅頭皮發麻,全身像是過電一般,腦子裏全是馬賽克。

“你別招我。”溫琅盯着他,警告道,不過他這個警告沒有半點威力,反而還讓游景殊覺得,他家夫郎怎麽這麽可愛。

坐在他們旁邊的檀修奕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這兩人也太膩歪了吧,成了親的人都是這麽可怕的嗎?

溫琅半個身子都靠在游景殊身上,兩人說話的時候,濃情蜜意,目光交彙時,簡直像兩只你來我往的蝴蝶。

皇帝讓宮人去找了那些天燈過來,每一盞天燈上的內容都不一樣,都是大皇子的字跡,不由讓他想起,大皇子的字是自己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教他寫的,想起大皇子牙牙學語的時候,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叫他爹爹。

太多太多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

李公公擦了擦眼淚,說:“陛下,大皇子殿下現在孤零零的在皇陵,又失去了母親,一定很想您吧。”

是了,大皇子沒了外家,也沒了母親,現在只有他這個父皇可以依靠,心裏必定很害怕吧。

皇帝當即下旨,讓人将大皇子從皇陵接回來,立即有大臣出來反駁,認為不可。

“朕老了,也想享受天倫之樂,大皇子心思單純,又重親情,必定是受了徐家蠱惑,才會犯下大錯,現在把他接回來,好生管教才是正事,眼看新年快到了,讓他回來吧。”皇帝有意為大皇子開脫,一番話堵得官員們啞口無言。

人家怎麽也是父子倆,顧念血緣親情,想要享受天倫之樂,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能怎麽阻止,更何況,查出結黨營私的主謀是徐家,并非大皇子,徐家已除,就算把大皇子接回來也成不了事。

一回到寝宮,皇後便對太子發了難,“你瞧瞧你,身為儲君,還沒有那個廢物會讨你父皇歡心。”

皇後身為皇帝的正妻,在她前頭卻偏偏弄出了個庶長子,在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她就看不慣徐氏,對徐氏所出的庶長子更是沒有好臉色,這一切都是在打她的臉,可她是太子妃,她必須端着,做出大度的樣子,所以當她生下第一個孩子後,她對這個孩子嚴加管教,她要讓徐氏那個賤-人知道,什麽叫嫡庶有別,下-賤胚子生出的東西,終歸是上不得臺面。

可她的丈夫登基了,後宮裏又多出許許多多的女人,為皇帝生下一個又一個孩子,皇帝最寵愛的卻始終是那個賤-人的孩子,她的孩子,并沒有得到關注,即便他是太子。

一定是太子不夠優秀,如果太子足夠優秀,皇上怎麽可能不寵愛他。

皇後日複一日對太子嚴加管教,終于徐家倒臺了,那個賤-人死了,那個廢物被送走,她以為她勝利了,可今天的一切都在她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太子低下頭,麻木的道歉,“是兒臣的錯。”

皇後看着他麻木不仁的樣子,心裏更是怒火中燒,“我怎麽會生下你這麽沒用的東西!你太讓我失望了!”

太子渾身發顫,緊緊的握住拳頭,他無數次想要質問他的母後,我到底應該怎麽做,您才會誇獎我一次?

“娘娘息怒,太子殿下已經知道錯了,今兒霜寒露重,還是讓太子快些回去加件衣裳吧。”一旁的嬷嬷上前給皇後遞了一杯茶水,熟練地安撫道。

皇後睨了太子一眼,太子的确穿的單薄,瘦削的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砰!”皇後砸了手裏的茶杯,茶水濺到太子的腳背上,讓他本就凍僵了的腳感到一片滾燙和刺痛。

“你這幅樣子是想讓人說我苛待你嗎?看看你這樣子,哪有半點儲君的模樣!”皇後的臉越發猙獰,接着又開始數落起太子以往的過錯,包括他的太子妃,一直未能有身孕。

“母後?”一個細細軟軟的聲音從裏間傳來,皇後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突然禁聲,瞬間收斂起臉上醜陋又猙獰的表情,像一個慈愛的母親那樣走過去,将瘦瘦小小的孩子抱起來,“吵到嘉嘉了嗎?”

太子看向那孩子的眼神頓時變得陰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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