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直男和他最後的倔強

當天晚上，許熙然從社團的微信群裏收到了一則好消息。

已經找到了可以代替常天的人選，外形非常合适。等明天試裝後肯定能帶給大家一個驚喜。

許熙然松了口氣，與此同時心頭卻又湧起幾分失落。

這下，就沒理由再哄騙方默去試試看了。

方默長得雖然白淨但并不女氣，比起漂亮更适合用帥氣來形容。許熙然并不知道他到底适不适合打扮成女生，之前說得像真的似的，其實都帶了私心在胡扯。他就是自己想看罷了。

戀物語裏絕大多數角色的服裝都是制服短裙，小遙也不例外。許熙然只見過方默穿着長褲的模樣，但他知道他的腿很長，而且皮膚也非常白。露出來，應該差不到哪兒去的。

這個認知本身又帶來了些許心虛感。

他躺在床上，在心裏向自己提問。

許熙然，你是不是單身太久，變态了？

呆滞了片刻後，他側過身，摟住了他的抱枕。

他覺得不對。雖然沒有戀愛滋潤，但他的精神世界一直很充實。他有可以沉迷的愛好，有可以分享的同好。紙片人是假的，但寄托的感情是真的。他不空虛。

他想看方默女裝，應該只是單純覺得會很有趣。就好像他也很樂于看常天女生打扮的模樣，還熱衷他和他女友同時出現的畫面一樣。會喜歡美麗的可愛的美好的存在，人之常情罷了。

自我寬慰完畢，他給方默編輯了一條消息。

“我們順利找到替補了，不用擔憂啦。”

過了好一會兒，收到了方默發來的回複。

“不關我的事！”

許熙然有點疑惑。既然都找到了，肯定不會再去煩他，他這是激動個什麽勁兒呢。

方默在第二天做足了心理準備，勇敢地推開了社團活動室的大門。接着很快就崩潰了。

負責為他做造型的姑娘笑嘻嘻遞給了他一盒脫毛膏。

“給你半個小時，把手上腿上的毛都處理幹淨。”她說。

方默驚呆了。

作為一個取向為難的男青年，他對自己身上許多帶有男性特質的部位還都挺喜歡。他的腿毛相比大多數同齡男性而言并不算濃密，但也要比一般女生明顯一些。他一貫自戀，對此相當滿意。

他不喜歡腿上不長毛的男人，自然也不會希望自己變成那樣。

“能不脫嗎？”他拿着脫毛膏垂死掙紮，“在腿上刷點粉能蓋住嗎？”

他這幾個月來時常跟着許熙然一起圍觀排練，同他的不少社友都混得很熟。這姑娘叫貝貝，跟他關系還挺不錯。貝貝為人潑辣爽利，說起話來不怎麽留情面。

“你在開玩笑嗎，”她伸手在他背後用力一拍，“既然都答應了，這點覺悟總要有吧。快去！”

方默哭喪着臉進了準備室。

四十分鐘後，他的四肢全都變得滑滑嫩嫩光潔溜溜。

“明明也沒少太多東西，可就是有一種涼飕飕的感覺。”他對趕來看熱鬧的鄒瞬訴苦。

鄒瞬笑得快要抽過去了。他扮演的男主角長袖長褲，捂得嚴嚴實實，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挺、挺好看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抱着肚子在椅子上滾來滾去，“摸起來好滑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他笑得都快走音了，方默氣得想打人。

“別激動別激動，”鄒瞬努力控制表情，“你看，你到時候就用這樣滑溜溜白嫩嫩的一雙胳膊摟住他，看他什麽反應！多好啊！”

“你閉嘴吧，”方默哀嚎，“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話！”

他已經後悔了。

昨天他根本沒好意思告訴許熙然，自己就是那個被找來的替補。要是現在回頭，也能假裝無事發生過。

“你別那麽激動嘛，”鄒瞬強裝鎮定說完前半句，後半句又開始飄得不行，“還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你呢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默心想，還能有什麽，不就是裙子嗎？

他打開貝貝方才給他的袋子，接着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叫。

迎面就是一對假胸。

“這這這……”他驚詫無比的擡頭，“這，這……這這……”

鄒瞬已經笑癱，上半身倒在桌上，一抽一抽，一副出氣多進氣少快要嗝屁的模樣。

方默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懷疑，這人昨天如此積極勸說根本不是為了他好，純粹是想找點樂子。

“……我想回去。”方默說。

鄒瞬緩了好一會兒，喘得像是剛跑完了一千米，說話時有氣無力：“考驗你對許熙然到底有多真心的時刻到了。”

方默抱頭：“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愛情是經不起考驗的！”

臨近下課，許熙然在微信群裏看到了貝貝發送的新消息。

“一切順利！”

那之後，還附帶了一張照片。

畫面正中央，站着一個穿着小遙服裝的女生。她低着頭捂着臉，一副極其害羞的模樣，根本看不清長相。

群裏很快又出現了不少消息，紛紛感嘆好腿好胸。

貝貝發了個哈哈大笑的表情包，說胸是常天提供的，可拆卸。但腿貨真價實，照片沒拍好實物更美妙。不僅腿好看長得也漂亮但人家不好意思露臉大家等着看現場吧。

立刻就有人@許熙然，采訪本社最死忠遙廚感想如何。

許熙然沒啥感覺，畢竟長啥樣都不知道。這女孩未免太高挑了，可能比常天還高一些。制服裙因而顯得有些偏短，露出了大截白花花的腿肉。那雙腿又長又直，線條勻稱漂亮，客觀來說确實好看。

可惜，和小遙的感覺不太一樣。

小遙是那種有一點點肉感的女生，穿上大腿襪會被勒得鼓出圓滾滾一小截肉縫的那種。許熙然對此頗為心動，一度積極倡議社團在選擇COS造型時挑選有大腿襪的秋季制服款，可惜慘遭駁回。

現在的主流審美好像都愛筷子腿，肉肉腿堅實擁趸許熙然很寂寞。

照片裏的姑娘腿雖沒到筷子的程度，可也不咋還原。

……還不如讓方默去呢，他的腿肯定也不比這個差。

不過，好不容易找到替補，許熙然當然不會那麽不給面子。

“棒[拇指][拇指][拇指]”

他面無表情回複道。

“就不咋地，”許熙然在電話裏對着方默吐槽，“小遙是那種看起來就軟乎乎的女孩子，那個替補整個感覺硬邦邦。”

電話那頭沒出聲。

“你說常天這家夥，怎麽會在這種時候長水痘呢。”許熙然再次哀嘆，“他雖然是個男生，但看起來倒是挺軟的。”

方默還是不吭聲。

“算了不說這個了，”許熙然果斷切換話題，“晚上一起吃飯嗎？”

方默終于開口，回了他冰冷的兩個字。

“沒空。”

“我想退出。”方默可憐巴巴對着貝貝說。

貝貝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做人呢一定要講信用。”

“……我覺得我這樣很奇怪。”方默快哭了，“也不好看，硬邦邦的。”

“你在開玩笑，”貝貝激動無比，“簡直美呆了好不好？誰說不好看，我殺了他！”

方默哭喪着臉，嘆了口氣。

他現在黏着厚厚的假睫毛，每眨一下眼睛都比平日費力許多。臉上還塗着厚重的粉底，皮膚不習慣，有些幹澀發癢。頭上戴着的假發比想象中更重許多，壓得他仿佛脖子都短了一截。

但這一切，都沒有那對假胸來得可怕。

方默不知道摸上去到底和真的像不像，只覺得這手感未免太過神奇。戴上去以後又悶又熱，稍一移動還會立刻搖晃起來，簡直令他惶恐。

“應該是要再穿一件內衣的，”貝貝向他解釋，“可惜甜甜忘記給了，一時也借不到尺碼那麽大的。你暫時将就一下吧。我到時候給你帶一副胸貼你記得貼上，不然隔着衣服這凸起還是有點明顯。”

方默距離當場去世只差那麽一點兒。

“真的好好看啊，”貝貝捧着臉頰，欣賞面前自己辛苦了大半個小時化好的妝面，陶醉不已，“太美了，我要是個男人現在就向你求婚！”

“……呵呵。”方默皮笑肉不笑。

他在心裏想着，有個混蛋男人嫌棄不好看，硬邦邦。我恨他，你快去殺了他。

許熙然在一周後終于可以确定一件事。

方默在有意識地疏遠他。以往，想要見方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總是有空，随時可以約着一起吃飯或者做點別的事。就算許熙然不找他，他也會主動過來找許熙然。他們每天都會有聯系。

但現在，他永遠抽不出時間。去宿舍找他見不着人，發消息過很久才會，約他吃飯說在忙。

問他忙什麽，也不肯說。

許熙然沒法不去多想。他猜測方默十有八九是信了鄒瞬的鬼話，認定了自己喜歡他，所以故意躲避他。

這太冤枉了。許熙然很委屈，覺得方默不公平。當初他誤會鄒瞬的時候，方默明明就沒有疏遠鄒瞬。這不就是區別待遇。

許熙然每晚躺在床上，看着被他貼在上鋪床底的小遙海報，心中默念。

我是個直男，我愛香香軟軟美少女。

然後他又想，到底要怎麽才能解釋清楚這個誤會。他實在不願意失去方默這個朋友。明明認識也沒多久，可身邊少了他，已經不習慣了。

他不抱期望地給方默發消息。

“再過兩天我們社團要去比賽了，你要跟來看個熱鬧嗎？”

方默又過了很久才回複，內容簡潔。

“來。”

許熙然從剛上社團專門包來的大巴起就覺得不對勁。

方默一直低着頭，手裏還提着一個大包。他身邊的座位空着，許熙然理所當然的坐了過去。

大巴開始行駛後，方默一直不看許熙然。許熙然卻偏要盯着他看。

看着看着，心頭突然湧起些許陌生感。

他花了半個小時才确定，會産生這樣的感覺并不是因為太久沒見他了。

方默的臉上确實出現了變化。他好像修過眉毛了，形狀比起以往要更纖細秀氣些許。這個改變很細微，卻讓他的整張面孔看起來有了不一樣的氣質。

許熙然心中突然湧出了一個奇怪的猜想。

“你包裏是什麽東西？”他問方默。

方默扭頭看着窗外：“機密。”

“你這段時間到底在忙什麽呢？”他又問。

方默把包緊緊抱進懷裏：“……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許熙然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上，視線逐漸向下，停留在了方默的腿上。

然後暗暗咽了口唾沫。

一個小時以後，他的猜想成為了現實。

“他在化妝呀，”鄒瞬笑嘻嘻對着站在化妝間外的許熙然說道，“他沒告訴你嗎？”

“……小遙？”許熙然問。

鄒瞬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期待嗎？”

許熙然聳了聳肩。

“只是有點驚訝，”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還特地瞞着我，有必要嗎？”

鄒瞬笑得賊兮兮的：“給你個驚喜不好嗎？”

許熙然不置可否。他心想，有什麽好驚喜的啊。早就見過照片了，并不合他的口味嘛。方默化完妝肯定不醜，可是比還原，一定比不過常天。

好氣。方默來幫忙，居然是通過鄒瞬而不是通過他。簡直過分。

“……那你守在門口幹什麽？”鄒瞬又問。

許熙然嘴硬：“好奇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