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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溪坐在榻邊看着雲叢。

她睡得并不安穩，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眉心緊皺，濃密的睫毛輕顫，一滴眼淚自眼角滾落。

龍溪伸手想拭去她的眼淚，還未碰到，雲叢卻驀地睜開了眼睛。

龍溪收回手撫了撫衣擺上不存在的褶子，心裏有些緊張。

“三師兄。”雲叢眨了眨眼睛，從榻上坐起身來。

龍溪伸手扶了她一把，聲音有些幹澀地問：“師妹，你記起來了麽？”

龍溪在幫雲叢修複元神的時候，發現雲叢的記憶中除了大師兄用浮生掠影之術造成的一重記憶屏障之外，還有一處年代久遠的記憶屏障，說不清是什麽原因造成的，他用盡全力也沒能沖破，不知道會不會對師妹的記憶造成影響。

雲叢雖然剛睡了一覺，卻仍然困倦的厲害，頭像裂了一樣的疼，她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說：“記起來了。三師兄，我頭特別疼。”

“很嚴重嗎？”龍溪修長的雙手按在她太陽穴上，一邊揉一邊有點擔心地将神識探入雲叢識海。

雲叢愣了下，順從地靠在龍溪肩上，任他探查識海。

龍溪正在師妹太陽穴上按揉的手指微微停頓，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師妹這是在刻意親近地示好嗎？龍溪心底有些不敢相信。

“三師兄，你幫我恢複記憶用了多久？”雲叢星眸半阖，有氣無力地問。

“大概不到五日。”

“這麽快。”雲叢還以為跟大師兄幫她梳理記憶一樣，一睜眼就是十年過去了。

“嗯。”龍溪用元神探查了一下，雲叢的元神并無什麽問題，于是只是用雙手幫師妹按揉太陽穴來緩解頭疼。

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雲從閉上眼睛，感覺到太陽穴上輕重适度的按揉，強撐着想把要說的話說了再睡。

“三師兄，如果你希望我陪你一起留在魔道……”雲叢話剛說出口，就感覺到身後的人肌肉驀然緊繃起來，她無意與讓他緊張，立刻表明立場，“我不會走的。但是你之前殺掉大師兄的身外化身，是你錯了，我覺得你應該向大師兄道歉。”

“師妹……”龍溪的聲音有些沙啞。

“三師兄，我暫時只能想到這麽多了。頭疼的厲害，我休息一會兒，等我睡起來我們再聊。”雲叢強撐着說完，側身躺回榻上沉沉睡了過去。

龍溪聽到師妹綿長的呼吸，緩緩地舒了口氣。

他一直猜測師妹恢複記憶之後對他會是怎樣的态度，現如今一塊石頭落地，整個人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師妹有自己的是非觀，但是也尊重他的選擇，不會因此厭棄他。

龍溪眉頭微微舒展，這才是真正的師妹。過往的人生經歷決定了一個人的處世态度。

龍溪有點不舍得離開，斜坐在榻邊靜靜看着雲叢沉睡。

這一次雲叢又睡了很久，第二次醒來的時候，看見龍溪坐在她榻邊，一直看着她。

雲叢覺得有些奇怪，“我這麽快就醒了麽？還是很困啊三師兄，我再睡會兒，你去忙你的，沒關系。”

龍溪勾了勾唇角，伸手拍了拍雲叢的臉頰，他的體溫有些偏涼，冰的雲叢有點不滿地睜開眼睛。

“師妹，睡了一天一夜了，起來說說話再睡。”

“一天一夜？”雲叢伸手掩在嘴邊，打了個哈欠，“我怎麽還這麽困？”

“頭還疼嗎？”龍溪伸手按揉雲叢的太陽穴。

雲叢的聲音裏還帶了些懶洋洋的睡意，“不疼了，就是困。”

“這種症狀倒也正常，只是……”龍溪有些不放心，将之前發現的雲叢記憶中年代久遠的“障”跟雲叢說了。

雲叢想了想，覺得可能是重生造成的，“師兄，那應該沒什麽問題。我都記起來了。”

“當初是誰求師父收下我的？”龍溪還有些不放心。

雲叢忍不住笑了起來，調整了一下一旁的被子靠着，“是我求師父收下你的。三師兄，你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才喜歡我的吧？”

她說到喜歡的時候态度落落大方，倒叫龍溪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師妹，睡太久也不好，起來活動活動之後再睡，或者修煉入定可能效果也會更好一些。”

雲叢顯然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三師兄，還是先把這個說清楚吧，還是第一次有人表白說喜歡我呢。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覺得我喜歡二師兄，這應該是個誤會。至于大師兄和華修冶……，我确實是考慮過跟他們在一起。”

龍溪微微坐直了身子，垂眸聽師妹說。

雲叢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拍了拍龍溪的手背，不太在意地說：“三師兄，戾氣別那麽重，年紀到了，身邊就這麽幾個适齡單身青年，考慮一下也很正常麽。”

龍溪微怔，驚訝師妹的敏銳。

雲叢食指繞着發尾，終于有了點不好意思，“三師兄，如果你喜歡我，我覺得我們可以在一起。”

龍溪看着雲叢，有點不敢相信她如此坦然地答應了他。

龍溪沉默了太久，沉默到雲叢都覺得有點尴尬了，“三師兄，你不會是後悔了吧？後悔也沒關系的。”

“不。雲叢，我當然不後悔，我喜歡你。”龍溪握住雲叢的手，“我只是……只是，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會答應和我在一起。”

“為什麽不答應你呢？”雲叢有些困惑地看着他，“男未婚女未嫁，我們之前已經相處了很多年，彼此對對方的性格都不讨厭，相互信任，三師兄，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雲叢輕輕嘆了口氣，“三師兄，我覺得你從涅槃之地出來之後，似乎是有點自卑。我之前記憶不全，很抱歉對你有些疏遠，那是我的錯。你入魔道，是為了保護我，我以後再不會忘記。對不起。”

雲叢用小拇指勾住龍溪的手指，“大師兄……當初改了我的記憶也是沒辦法，他嘗試了很多次，想要盡力讓我的記憶恢複，只是都失敗了，你別怪他。三師兄，我知道殺大師兄的身外化身并非你本心，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雲叢心裏一直惦記着之前龍溪殺了大師兄身外化身之事，同時也為三師兄身上時不時出現的戾氣心驚，話題總是繞到這上面。

龍溪此時顯然不怎麽想聽這個，“師妹，你确定要跟我在一起？不是師兄師妹，而是道侶，你明白這其中的區別嗎？”

“呃……”雲叢偏頭看着三師兄，表情有點古怪，不過還是盡量坦誠地點了點頭，認真地回答，“我明白，道侶要睡到一起。”

雲叢覺得三師兄如今的心理狀況堪憂，然而他已經去過了涅槃之地，得到了魔族傳承，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去化解魔道功法對他心性的影響。但是雲叢覺得三師兄心性的變化終歸是有跡可循的，并非是那種非理性的暴戾。人心換人心，相處的時候盡力坦誠，相互信任，或許能扭轉這種狀态。

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什麽問題，她對幾個師兄本來就挺坦誠的，如今只是更加注意一些就好。

龍溪愣了愣，回過神來之後實在不忍直視師妹，默默地轉過了頭去，師妹你是認真的嗎？！

雲叢覺得自己的臉漸漸燒了起來，辯解，“三師兄，是你問我的！”

龍溪點頭，一點也不抵賴，“對對，是我問你的，師兄和道侶之間的區別就是道侶要睡在一起。”

話是一樣的，可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感覺總是有點不一樣。

雲叢惱羞成怒地踢了他一腳，“三師兄，你到底還要不要好好說話了！換個話題。”

“好，換個話題。”師妹看起來要生氣了，龍溪連忙一本正經地坐好，唇邊卻帶着愉悅的笑容，心裏像是照進了暖陽，連最陰暗的角落都被曬到。

換個什麽話題呢？要不要再說說大師兄的事？會不會太唠叨了？雲叢微微皺眉沉思，一擡眼，看見龍溪眼裏帶着笑意靠在榻邊看她。

雲叢忍不住又惱羞成怒地踢了他一腳，“說了換個話題，你還笑我。”

“我……我就笑笑，沒笑你啊。”龍溪十分冤枉。

雲叢看着他眼角眉梢的笑意，總是心虛地覺得他還是在笑話她不矜持。如果是別人問她，她肯定不會說的這麽直白啊！只不過跟師兄這麽熟，她的人生在師兄面前就是一張白紙，實在沒什麽可矜持的。

雲叢被龍溪笑得不好意思，索性趕人，“我要再睡一會兒，你該幹嘛幹嘛去，不許呆在這裏啦！”

龍溪不想走，但看雲叢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只好點了點頭，“好，你睡吧。魔道這裏不安全，你醒了之後就來找我，別自己亂跑。”

“知道了。”

雲叢趕了龍溪出去，躺回榻上心事重重地發了會兒呆。雖然思緒紛亂，但她實在是疲憊，很快就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