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圓”

大三剛開學, 課業不算很忙, 顧烨然卻是每晚下課泡在圖書館，林洋不樂意跟着去，就自個兒一個人呆寝室。

本來情侶之間聚聚合合, 也沒必要成天膩在一塊, 只是有次書生回寝，順嘴提了句，說他今天看見顧烨然和他室友了。林洋就問，是哪個室友？是那個小平頭嗎？書生“嗯”了聲。

很難去形容當時那一瞬間的感受，林洋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往上沖，腦袋裏嗡嗡響——顧烨然嘴上說得好好的, 不理那個江流，背地裏兩人還是一塊上自習。

可以, 騙子。

“他倆在幹嘛？”林洋沒好氣地問。

“就在看書啊。”

“有交流嗎？”

“沒注意。”

小胖知道江流的事兒, 他背地裏跟書生做了個“封嘴”的手勢, 示意他別再說了。書生坦蕩蕩, 直言不諱。

“除了看書呢？”林洋又問。

“沒了，就看書。”書生說的是實話。

“我現在就找他去，我倒要看看他在搞什麽！”

林洋作勢就要沖去興師問罪, 小胖當即攔下了他，“洋子, 別別別沖動, 這件事咱得好好分析分析。”

“有啥可分析的？我他媽頭上都快綠成草原了。”

“別沖動, 先坐下。”小胖拉來一張凳子, 把林洋按坐下，“你看啊，顧叉叉是不是不知道江流幹的那些惡心事，你又沒跟他說，你只讓他離江流遠一點，沒準兒他心裏還覺得你無理取鬧呢。男人嘛，都有點大男子主義，腦袋一根筋，這也不能怪他。”

林洋皺眉：“不是，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Advertisement

“我當然是站你這邊的。”

“那不就得了。”林洋拂開小胖按壓在他肩頭上的手，“閃開！”

這邊奮力跑，那邊使勁拉，你推我搡間折騰得筋疲力盡，林洋算是服了小胖，這兩百斤的肉沒白長，力氣可真大。

書生倒了杯水，幽幽來了句：“洋子，你有沒有考慮過兩人之間的距離？”

刀光劍影的打鬥場面一下子轉變為抒情式的旁白，寝室裏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麽意思？”林洋回過神問道。

“我覺得顧烨然是個挺有想法的人，學習興趣兩不耽誤，包括他玩音樂，或者跟你談戀愛。”

林洋看看書生，又看看小胖，眼神裏多少帶點委屈：“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配不上他？”

小胖趕緊搖頭：“沒有沒有。”

書生：“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而是兩個人得勢均力敵，起碼興趣三觀得合得來。看得出來，顧烨然是個挺上進的人。真的，洋子，你有時間也得好好充實……”

沒等書生說完，小胖就打斷了他：“行了行了，別瞎扯了，都快學傻了你。洋子，你別聽他的，他讀書讀傻了。”

林洋沒說話，一個人默默走進了衛生間，撒了泡尿，然後又默默走了出來。可是自己沒想通，他逮住小胖，張口就問：“小胖，你說說看，我難道很差勁嗎？”

小胖剛想張口安慰林洋，沒想到被林洋跳躍性的腦回路給整懵了，他只能機械地搖搖頭：“不差勁，你你你很優秀。”

“真不是我吹，我當年高考的時候，真的是帶病赴考，不然A大壓根就留不住我。我也覺得我挺優秀的啊，書生是怎麽想的呢？”

“行了，哥們，洗洗睡吧。本來還打算安慰你幾句，不過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多餘了。我玩會兒游戲，別煩我了。”

患難見真情，林洋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他和小胖的塑料姐妹情。

九點鐘不到，林洋就洗漱完爬上了床。

床下人影走動，拖鞋的塔拉聲，翻書的莎莎紙業聲，還有你一句他一言的說話噪聲……林洋根本就睡不着，他打開英語APP，背了會兒英語單詞。這玩意兒當初下載完，就從沒打開過。

約莫十點鐘，林洋躺床上聽見有人來了他們寝。

“林洋呢？”是顧烨然的聲音。

“他睡了，你找他幹嘛！”小胖的聲音很不友好。

顧烨然好像沒說話。

“這西瓜汁是給林洋買的吧，我先幫他代收了，你請回吧。”

寝室內陡然安靜下來，林洋覺得自己裝得差不多了，他捏起嗓子，迷迷糊糊地問：“誰來了啊？”手撐着床板，艱難地爬起，扭頭一看，病恹恹地說：“是小顧啊。”

小胖冷哼了一聲：哥們，你這是又演哪出戲？

顧烨然走到林洋床邊，“怎麽呢？”

林洋聳拉着眼，一副可憐小白兔樣兒：“沒事兒，我只是生病了。”

小胖見狀，把石頭和書生他們拉出了寝室，并幫那倆關上了門。

“哪裏不舒服？”顧烨然的聲音裏明顯帶着誘哄式的溫柔。

林洋委屈巴巴的：“哪裏都不舒服。”

深沉的憂慮沉澱在顧烨然的臉上，他用手摸了摸林洋的額頭，不放心地說：“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林洋挪了幾下身子，躺姿變成了坐姿，雙腿懸在上鋪的床沿邊，他操着小綿羊音撒嬌起來：“抱——”

顧烨然笑了笑，兩臂夾住林洋的咯吱窩，直接把他從上鋪抱了下來。

林洋沒急着跳下來，而是雙腿緊緊纏住顧烨然的腰身，雙手摟住顧烨然的脖子。一俯一仰，四目相對，眼波流動間牽動起淺顯的青春躁動。

“好點了嗎？”顧烨然低沉着嗓子問。

“嗯，好多了。”林洋羞嗒嗒地說。

林洋能感到顧烨然的胸口在劇烈起伏，呼吸也很急促，此刻俨然就是一匹發-情的雄虎。

呵，男人，全是下半身思考。

林洋深情款款地慢慢把臉湊過去，時間漸漸拉長，一切動作別有深意，就在二人的唇即将貼近的時候，林洋偏開了臉，附耳對顧烨然說：“小顧，我嫌勒得慌，快把我放下來。”

蜘蛛精演過了，總會有被“假戲真做”的可能。

顧烨然沒放下林洋，而是走了幾步，把他抵在宿舍門後，眼神裏全是晦暗不明的情愫，雄性荷爾蒙在急劇上升。那是一種不由控制的力量。

顧烨然灼熱的唇重重吻了上去，林洋驚呼了兩聲，全被顧烨然吞咽入腹，難舍難分，纏綿缱绻。漸漸地，顧烨然把林洋放到了地面上。

以為自己雙腳着地，可算逃過一劫的林洋，沒想到，顧烨然今天像是發了瘋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那人居然把手伸進了自己的睡衣裏。

“你幹嘛！”林洋大吼。

顧烨然抽回了手，身體像是疲累至極，摟住林洋重重地喘氣。

“讓開，我要睡覺了。”林洋悶悶地說。

顧烨然捧住林洋的臉，眼神裏依舊是情-潮未退的迷亂，“洋洋，我們搬到外面去住吧。”

這事還真讓人猶豫，要是擱在前一天，林洋肯定是反對，并且還得大罵臭流氓，可今天聽書生那麽一提，他還真有了點危機意識。

“好啊。”林洋低下頭，盯着自己沒穿鞋的腳丫子。

“等我數模比賽結束，我就出去找房子。”

“随你啊。”林洋依然盯着自己的腳丫子。

在劫難逃，都是命。到底還是落在了流氓手裏，嘤。

“今天我室友回來跟我說，你跟江流又勾搭在一起了。你怎麽老是不聽我的話？”林洋巴拉巴拉開始問責。

“這月中旬建模比賽，時間比較緊。”

“打着辦公事的幌子，你倆準備發展地下戀情。”

顧烨然啞然失笑：“等比賽結束，我就再也不理他。”

“我懶得跟你說了，你們寝那小四有毛病，他腦子有坑，就上次一塊吃飯，他還……”

說到一半，林洋頓住了。

“他還怎麽呢？”顧烨然問。

“算了，不提了，不然顯得我特小肚雞腸。反正你離他遠一點，明天我陪你去圖書館。”

“我明天下午滿課。”

“我明天下午沒啥事，我陪你去上課，你等着。”

顧烨然寵溺地揉揉林洋的腦袋：“好。”

“你別老揉我頭發，我都快被你揉禿了，煩人！”林洋一把揮開了顧烨然的手。

顧烨然掃向林洋的腳，攔腰抱住，把他安置到一旁的凳子上。

“以後不要赤腳亂走。”

“大夏天的，沒啥事。再說了，不是你給我抱過去的嘛，耍流氓耍一半，就把我扔地上了。”林洋眯着眼壞笑，掄起拳頭捶了幾下顧烨然的胸口：“你bad bad bad，捶你胸口。”

……

等顧烨然走了，寝室其他三人才敢回到寝。

“跟顧叉叉說開了啊？”小胖負手，在寝室裏瞎轉悠。

“當然，他剛才跪下求我原諒，我本來是想讓他一直跪着，可一想他那條褲子好幾千買的呢，幹什麽都不能跟錢過不去啊。”

“呵，扯吧你，跪沒跪我不知道，不過，我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老實交代，你倆剛剛是不是幹了什麽！？”小胖觑眼打量。

“還能幹嘛，就咪咕咪咕了一會兒。”

石頭天真懵懂，順嘴就問：“洋子，啥叫咪咕咪咕啊。”

“去，打什麽岔！回頭問你家周大官人。”小胖狠狠地說。

林洋一臉看好戲地盯着石頭，“石頭，你跟周一辰現在發展到哪一步呢？”

“還在原地踏步。”

“那不行啊，哪天我讓小顧把他約出來，咱們四個一起吃頓飯。”

石頭抿抿嘴，有點不好意思：“好啊。”

“真喜歡周大官人啊？”林洋追着問。

“就一般喜歡吧。”石頭故意嘴硬，死不承認。

“你倆暑假聯系過嗎？”

石頭搖搖頭，略顯落寞：“沒有。”

“傻蛋！”林洋嘆了口氣。

***

回到寝室後，顧烨然默不作聲地看了會兒書，江流安靜地站在他背後一米處，如同以往無數個不為人知的窺伺。

“小四，你杵在這兒幹嘛呢？”老二不解地問道。

“沒、沒什麽。”

聽到動靜，顧烨然扭頭去看，正好對上了江流閃爍其詞的眼睛，他垂下清冷的眼眸又轉回了頭。

此刻，顧烨然想起了小棕熊言猶在耳的警告，二者相聯系，他大概猜出了點什麽。

“老三，今天我那信電的朋友還誇你，說你邏輯思維很厲害。”

“嗯。”顧烨然冷淡地應了聲。

“明天晚上我們仨一起去吃個飯吧。”江流豁出膽子發生了邀請。

突然，顧烨然轉過了身子，他直視江流：“你是不是跟林洋說過什麽？”

江流沒有搭腔。

而一向神經大條的老二，似乎也察覺出了兩人之間的不對勁，為了緩和氣氛，他幹巴巴地笑了兩聲：“隔壁寝那幫人在看小豬佩奇，簡直了，幼稚得要命。”

無人理會老二的尬聊。

顧烨然收起眼神中的那一點模糊不清的審視，冷清清地說：“我這個月下旬搬出去住。”

“住得好好的，幹嘛搬出去啊？”

老二心直口快，說完才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老三畢竟是個有家室的人。

寝室內無人說話，陷入了冗長的寂靜中。江流的手垂于兩側，猙獰地握成拳頭。

20XX年大四畢業散夥飯的那個晚上，一個系的同學都差不多都喝多了，離別傷情，感懷青春。

男人趁着三分醉意，問起他室友：“老三，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室友冷靜如初。

“你覺得，我怎麽樣？”

“開玩笑？”室友顯然并沒當真。

男人沒有再說話，他把自己的露-骨小心思又默默地藏匿起來。

兩月後，男人聽到了一個消息：他的室友結婚了，娶了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男人。

為了愛情結婚？可笑！

既然沒有愛情，那個一無是處的男人憑什麽有此運氣？

要是散夥飯那個晚上，他全盤托出；要是他把握好這四年；要是要是……老三也許就是他的了。

……

【洋洋】：臭流氓，晚安！明天陪你上課！[飛吻.jpg]

顧烨然從書本上收回視線，眼角處暈出笑紋，他斟酌了片刻功夫。

【抛棄棄子的陳世美！！！】：明天晚上要不要去小樹林逛逛？

【洋洋】：拒絕！

與此同時，江流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在空白紙業上畫了個“圓”，然後慢條斯理地把那張空白紙從中間撕開，“圓”也被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