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演戲

林洋和顧烨然在廚房裏忙着, 石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雙手平放在腿上，顯得有點局促不安。

大概十點鐘的時候, 牆壁上安置的可視門鈴響了，“叮咚叮, 叮咚叮……”音調高揚, 頗有節奏。

“石頭，解下鎖, 應該是周一辰來了。”林洋在廚房喊話。

石頭身穿黑色夾克，白色衛衣打底，下身是深藍色牛仔褲，一米八的個子站起來有模有樣，很是精神。

他稍微整理了下頭發，把坐皺的衣服用手抿了抿, 然後才走過去按了開鎖鍵。

方正的屏幕裏出現了周一辰，周一辰禮貌地笑笑, 石頭也對着他笑了笑。

幾秒不到的對視, 石頭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忐忑收收好，屏幕那端的周一辰已經消失了，應該是坐電梯上樓了。

果不其然，很快門鈴就響了。石頭又走過去開門。

“他們人呢？”周一辰進門的第一句話。

石頭定下心神, 指着廚房的位置, “在廚房。”

周一辰沒說什麽, 換鞋進了客廳, 喊了一聲，“老大。”

顧烨然簡單應了聲，依舊在忙活他的土豆炖牛腩，倒是林洋系了身圍裙出來了。

“你可算來了，我們石頭等你老半天了。”林洋的語氣輕快而活潑，就像在念叨一件非常尋常的事。

周一辰看了眼石頭，還像剛才那樣，客氣地笑笑。

石頭卻沒什麽反應，傻站着，半天不吭聲。林洋了解，這孩子是在害羞。

林洋眼睛咕嚕一轉，對着廚房裏的顧烨然問：“小顧，你剛才是不是說，料酒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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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一點了，不太夠。”廚房裏傳來附和式的回應。

“石頭，幫我去買瓶料酒吧，再買兩瓶醋，我這會兒燒菜脫不開身。”林洋笑眯眯地說，很快又想起了什麽，“喲，忘了，你小子路癡。周一辰，你跟他一塊去吧，出了小區往左走，有家便利店。”

“嗯。”周一辰很直接地答應了。

石頭感激地瞅了眼林洋，腼腆地抿抿嘴角。

那是他倆的第二次短暫獨處，很久很久以後，在A市的喧嚣街頭，為了陪客戶而喝得酩酊爛醉的石頭趴伏在路邊的座椅上，很清晰地想起了大三的那個下午——

“你鼻炎好些了嗎？”石頭挨近周一辰問道。

“好多了。”周一辰不鹹不淡地說。

然後，他倆再也沒有說話，他沉默寡言，他也沉默寡言。男人略顯煩躁的表情，被十月份的太陽晃得一清二楚，石頭故意落下一小段距離，跟在男人後面。

買完料酒往回走，周一辰本來邁腿前行的身子倏地頓住，等着幾米之後的石頭。

他微微側身，“我來拎吧。”

石頭愣愣地把手裏的塑料袋遞給他，兩人的指尖毫無意識地碰到了一起。

***

餐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的菜，油爆大蝦、土豆牛腩、燒汁豆腐、糖醋小排、剁椒魚頭、青菜豆腐湯……多半是林洋的手藝，顧烨然主要在一旁打打下手。

“洋子，這都是你燒的啊？”石頭驚訝地問。

“那必須是，”林洋洋洋自得，怼了下顧烨然的胳膊肘，“老板，綜合評價一下。”

顧烨然嘴角微微上揚，說了三字，“特別好。”

“你這也太敷衍了吧。”林洋把右臉頰湊上去，“再給你次機會，重來。”

顧烨然習慣性地揉揉林洋的頭發，然後對着右頰親了一口，旁若無人。

“你倆太過分了。”周一辰笑着說。

林洋可算逮着了機會，他順着周一辰的話說：“羨慕吧？羨慕你也趕緊找一個。這個談戀愛啊，感覺就像坐過山車，小心髒每天都噗通噗通跳，過得可刺激了。是吧，小顧？”

“你也不怕心率失常啊？”石頭怼他。

林洋觑起眼，瞅着這個傻大個，心想這孩子咋就聽不懂人話呢，明着暗着幫他，他反而倒潑一桶涼水。

“吃你的，別打岔！我跟周一辰說話呢。”

“過山車？”周一辰搖搖頭，“一般人吃不消。”

他啥意思啊？他是指石頭長得太威猛了，一般男的吃不消？還是單純在說談戀愛這事？林洋陷入了沉思。

好在自己機智過人，不一會兒就有了主意——那就來個四面夾擊，東南西北挨個試驗一遍。

“這個男人吧，你不能單看外表。你就說你們老大吧，長得人高馬大，可他不穿衣服的時候，就像一條滑溜溜的美人魚。”林洋說着說着兩只手還波動了起來，“婀娜多姿的那種。”

顧烨然臉色暗下去，一臉黑線，“吃飯，別說了。”

“別煩，又沒外人，大家都是好哥們。”

周一辰的笑快憋不住了，他扶額鎮定了小片刻。

“我們石頭也是，一米八挺高的個兒，你以為他是打籃球的，其實我們石頭最喜歡踢毽子。”

“你別瞎說，我不會踢毽子。”石頭打斷了林洋。

“閉嘴！”

林洋瞅了瞅對面坐着的周一辰，見他不為所動，心下暗忖：看來“吃不消”應該不是指外表或性格，有可能是指床上的那些事。哎呦，這個周一辰很變态啊！

“咳，”林洋咳嗽了一聲，摸摸鼻子，“周一辰，你今年多大啊？”

“二十。”

“比我們都小一歲，你上學挺早啊。”

周一辰解釋道：“為了提前一年上學，我身份證上改大了一歲。”

“怪不得，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不太一樣。”

周一辰略略疑惑：“哪裏不一樣？”

“不太好說……”林洋假模假樣地蹙起眉，“就你整個人吧，看着特別年輕，特別有朝氣，哎像你這麽有朝氣，你應該挺喜歡坐過山車的吧。”

“我不太喜歡這種刺激的運動，我也很少去游樂場。”周一辰一板一眼地說。

“太可惜了，有空你真得試試過山車，很刺激很好玩的，最适合你這種有朝氣的年輕人。”

顧烨然的醋壇子早就翻了，他在桌下踢了林洋一腳，眼色晦暗地說：“吃飯。”

“行了，咱們開吃吧。”旁人看來，都以為林洋準備收住嘴，踏踏實實開始吃飯了。其實不然。

為了給周一辰開開竅，林洋沒少忙活，時不時地給小顧夾菜，短短功夫，林洋沒吃幾口菜，顧烨然的碗已經成了座小山。

“小顧，你別光吃飯啊，你得多吃點菜。”林洋一臉的老母親式的慈愛。

顧烨然看着碗裏高高壘起的菜，他的白米飯早就被覆蓋看不見了，“別夾了，夠了。”

“不夠，你得多吃點。”

說罷，林洋夾起一塊土豆，伸到顧烨然嘴邊，“來，張嘴。”

顧烨然雖然有點懵，但還是聽話地張開了嘴，吞下了那塊土豆。

林洋趕緊抽了一張紙巾，在顧烨然嘴邊擦來擦去，擦完了，笑着對周一辰說：“我對你們老大好吧，他現在每天過得就跟皇帝似的。昨天小顧還跟我說，有你在我身邊，夫複何求啊？”

顧烨然一臉的無可奈何，心想他什麽時候說過這話？

“洋子，你真的好肉麻啊？”石頭撇撇嘴，很不屑。

林洋裝傻充愣：“肉麻嗎？我不覺得啊。我都說了，談戀愛就像坐過山車，心髒老砰砰跳，它這一跳吧，心裏的那些甜言蜜語就剎不住，老是不自禁地迸出來。你們別誤會啊，我沒有任何炫耀的意思，我真就是情不自禁。算了算了，說了你倆也不懂，畢竟你倆都單着。”

“我想起來了，石頭，你最近不是在學那什麽貝斯嘛。有空讓周一辰教教你啊，他就專門玩這個的。”

石頭這才聽明白了林洋的良苦用心，他小聲支吾着：“我就、就是瞎彈，沒有學……”

“周一辰，你沒事兒教教他，我們石頭挺聰明的，一點撥就會。上次還給我們彈那個《小星星》，挺好聽的。”

“好啊。”也不知是客套，還是真答應了。

石頭的眼睛陡然顯出了神采。

突然，林洋兜裏的手機響了，林洋掏出瞥了眼屏幕——江美鳳！！！

“喂，媽，啥事啊？”

“兒子，你們輔導員剛剛給我打電話，問你的病有沒有好點？你得啥病呢？我怎麽不知道。”

林洋用手捂住聽筒，嬉皮笑臉地對他們幾個說：“你們吃啊，我去接個電話。”然後一個人着急忙慌地跑去了衛生間。

“媽，你聽我說，我們學校不讓住外面，迫不得已我就說我得了傳染病，導員聽了立馬就給我批了。”林洋刻意壓低聲音。

江美鳳女士急切地問：“不是兒子，媽沒聽明白，為啥要住外邊啊。你室友欺負你，還是你入了傳-銷啊？”

“哎呦媽，你可別瞎猜了。是這樣的，我跟小顧在外邊租了個房子，你放心，我倆挺純潔的。”

“多大點事兒，吓死媽了。行了，我看就下周六吧，把小顧帶回家見見他丈母娘，媽得幫你把把關。”既然生米都成熟飯了，那就帶回來看看吧。這個死孩子！

“啊？”林洋蒙圈了。

“別‘啊’了，就這麽說定了。提醒一下小顧，千萬別空手來。”他媽極具穿透力的嗓音，铿锵有力地從手機另一端傳來。

林洋還想再說幾句，好讓他媽改變主意，那邊江美鳳女士已經挂了電話。

“天哪，指不定出什麽幺蛾子……”林洋重重地嘆聲氣。

回到飯桌上，顧烨然關切地問林洋：“你媽找你什麽事？”

“沒啥事，我媽讓你下周去我家吃頓飯，她想見見你。”

顧烨然：“……”

接下來，林洋也沒什麽心思開導周一辰了，他的全部心思都落在“女婿拜訪丈母娘”的事情上。顧烨然也是，對于這位未來丈母娘，性格脾氣喜好，他是一點都不了解，內心難免惶恐。

飯後，林洋還是以石頭路癡為由，讓周一辰跟石頭一塊回學校。把兩人送到了樓下，林洋心事重重地上了樓。

門一開，顧烨然脫口就問：“你媽都喜歡什麽？”

林洋想也沒想，随後說了句：“我媽喜歡貂。”

“喜歡吃什麽？”

“她胃口很好，啥都吃。”林洋想起了自己的悲慘童年，他爸不在家，他媽天天就給他跟林海煮大鍋菜。

“有點緊張。”顧烨然還是頭一次這麽六神無主。

“別緊張，我媽不吃人……”這話林洋說得特沒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