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六百塊

立夏過後, 林洋跟他老公就搬了家, 搬到了東邊的一處小區，是個三十平的一居室，裝修簡單, 最大的優點就是房子前邊沒有遮擋物, 光線很好。

付了半年的租金，他倆前陣子攢的錢全部砸了進去, 僅剩下林洋兜裏的六百塊。

如此艱難的歲月, 林洋還被顧烨然逼着從漢堡王辭了職, 因為他六級至今沒過, 這次再不過他就得拖到大四了。

林洋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些日子, 只要白天沒課, 他都乖乖地泡在學校圖書館裏。

在圖書館，林洋碰到了一起來備戰六級的難兄難弟——董小建, 整個藥學系，估計也就剩下他倆六級沒過。

相互确認過眼神，兩人瞬間都有種找到知己的感覺。

“董小建, 你上次考多少？”

兩人并排坐着，董小建吭哧吭哧埋頭在做真題卷。

“差十幾分。”小董頭也沒擡。

“比我好，我差了三十多分，我懷疑我答題卡塗錯了。”

小董沒搭腔, 插上耳機開始做前邊的聽力題。

林洋沒再打擾人家, 坐正身子也開始刷題, 一氣呵成幹了兩篇閱讀理解，對了下答案，心都涼了，十題就對了四。

再看身旁的董小建，拔掉耳機，特地掏出一支紅筆，對着答案冊給自個兒批改。也是江山一片紅，錯了得有大半。

一個人慘是孤獨，兩個人都慘那就有點惺惺相惜的意味。

“董小建，那啥，我覺得你可以放棄聽力，專心練練其他題型。”

“什麽破理論？”小董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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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過，選B的幾率占百分之三十，你都選B就對了。”

董小建沒說話，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問林洋，“去食堂嗎？一起啊。”

“好啊。”

一對難兄難弟結伴去了食堂。

學校裏的槐樹開花了，淡黃色的串串倒挂在枝頭，空氣中彌漫着芬芳的清香。天黑得也晚了，五六點鐘依然能看見夕陽餘晖。

兩人肩并肩往前走，林洋扯着董小建在說話，叽叽喳喳的，完全是自娛自樂，董小建不怎麽搭茬，顯得有點高冷。

“你男朋友不跟你一塊吃飯啊？”董小建突然問道。

“他晚上有事，你問他幹嘛？”

“随便問問。”

林洋一把摟住小董的肩頭，“你是不是還在打他的主意？”

董小建甩開林洋的手，當即就急眼了，“我是那種人嗎我？”

林洋哈哈直樂，“瞎激動啥，跟你開玩笑的。”

小董白了林洋一眼，臉色倒是緩和了好多，“怪不得系裏的同學都說，你踩了狗屎運，要不就是男神瞎了眼。”

林洋推了小董一把，佯怒道：“誰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

林洋眼珠子咕嚕一轉，又搭上了小董的肩，語重心長地說：“看來你們都不知道……”

“知道什麽？”

“當初是咱們校草死皮賴臉追的我，我拒絕過好多次，他都沒死心，老在我們宿舍門口堵我。後來我實在嫌煩了，算了，就跟他處處吧。”

“誰信啊！真能吹！”

“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帥就覺得啥事都是我占便宜吧，我很無辜的好吧？哎小董，回去幫我宣傳宣傳，真的是他追的我。”

“滾滾滾！”

……

顧烨然從教學樓出來，就看見林洋圍着一個矮個子男生轉悠，男生不怎麽搭理他，林洋倒是樂呵呵地追着人家跑。顧烨然看着漸漸遠去的身影，拿起手機給林洋打了通電話。

“在哪？”

“在學校呢。”

遠處的身影拐了個彎，再也看不着了。顧烨然眉頭微蹙，用教導主任的口氣吩咐說：“晚上早點回家。”

“知道了。”

這會兒圍着董小建蹦跶得正歡的林洋，并不知道，某人吃起了無名飛醋，并且自個兒還吃得津津有味。

***

坐地鐵回家時，林洋居然碰到了上次在酒吧遇到的那仨小混混，一溜的黑體恤黑褲子，大金鏈子晃在胸口，三人愁眉苦臉好像正在商量着什麽事。林洋混在人群中往他們那邊靠了靠，然後就聽到了如下對話——

“茂蓮區那戶怎麽樣？”平頭大哥問。

“別提了，等我倆沖進去，家裏就剩個老太太，問她她兒子死哪兒去呢，老太太就不說。我跟小彪吓唬她，就意思意思砸了幾個碗，你猜怎麽着？那老太太擱那兒鬼哭狼嚎，說她心髒病犯了，又是什麽腦梗發了，我倆一慫就跑了。”背頭大哥忿忿地說。

“今兒不易出行，回去休息休息，明兒咱部門還得開晨會。”平頭大哥安慰道。

“又是普法培訓啊！真沒勁！搞得哥幾個現在就跟娘們似的，啥也不敢動。”

“沒辦法，法制社會，你倆那八榮八恥背得咋樣啊？”

……

那三位社會大哥過了兩站就下了車，林洋貓在人群中，“噗嗤”笑開了聲，敢情現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橫着身子混社會的大哥們，有朝一日竟會敗在花甲老太的手下。再想想他自己，除了兜裏沒多少錢，其實過得算不錯了，最主要的是，找的老公不僅帥，床-技還賊好，天天都能吃上神仙肉。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知足。

難得自己有如此高的思想覺悟，林洋忍不住給顧烨然編輯了條微信——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僅僅八個字。

很快林洋就收到了回複。

【抛妻棄子的陳世美！！！】：回家我有話問你。

【洋洋】：嘿嘿嘿嘿，我馬上就到家了。

回了家一打開門，就看見顧烨然邁着大長腿朝他走過來，表情僵硬，臉色陰沉。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啊？”林洋彎身換鞋。

“有話跟你說。”

林洋換好鞋，規矩地站立好，“老板，你請說。”

“你晚上跟誰在一塊的？”顧烨然開門見山。

“沒誰啊，我自己在圖書館看書的。”

“你确定？”顧烨然更加走近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着林洋，“再好好想想。”

林洋嗅出了醋壇子打翻的味兒，他眯着小眼珠子看顧烨然，嘴裏驚訝的“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在圖書館我遇到了我們系一男的。”

“然後，”顧烨然頓了頓，句句緊逼，“你倆在校園裏散步。”

“嘿嘿嘿，沒散步，我倆去食堂吃飯的。”

“保持嚴肅！那人是誰？”

林洋趕緊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經地向首長報告，“你認識的，董小建，就我們以前排練節目的組長。”

“是他啊。”

“嘿嘿嘿，可不就是他嘛。”

顧烨然依舊沉着臉，嘴角溜出一抹淡笑，“今天為了你的事，我也沒去成酒吧，你得貼補我500塊。”

“嘿嘿嘿，我沒錢。”

“昨天洗衣服，我從你兜裏摸到了六百塊，”說着，顧烨然把一張大紅票子拍到林洋手上，“其餘五百我沒收了，這一百你收好。”

林洋眼巴巴瞅着自己藏好的毛爺爺掉入了他老公口袋，心痛到無法呼吸，大吼一聲，“憑啥啊！？”

顧烨然微微蹙眉，故意逗他，“你好像很有意見。”

林洋慫拉吧唧地垂下頭，“沒、沒有。”

顧烨然把那沒收的五百塊遞給林洋，“錢給你，那你總得表示點什麽。”

“嘿嘿嘿，老板，我可以肉-償。”

“多少次？”

“嘿嘿嘿，不限次數。我先去洗澡。”

顧烨然拽住了猴急猴急的小棕熊，吓唬她說：“一起洗，洗到明天早上。”

“洗、洗到半夜就行了……”

新租的房子衛生間并不大，但屋主似乎挺愛享受生活，狹小的空間裏硬生生裝了個大浴缸，占了大半塊地方。搬來第一天，林洋就相中了這個浴缸，從裏到外把它清洗了遍，就留着以後開車用。

今兒，可算是用上了。

浴缸裏正嘩啦啦地注着水，等待的無聊時光裏，林洋讓顧烨然抽他幾個單詞，拍着胸-脯十分自信地說：“随便抽，背不出來就把我啪吐血。”

顧烨然挑挑眉，“你說的？”

林洋自信超群，“趕緊的，我背得可熟了。”

“‘交-配’怎麽說？”

林洋有點不好意思，臉都羞紅了，“有、有這個嗎？”

顧烨然笑了笑，趁他慌神的當兒，直接把他抱到了衛生間，一會兒裏面就傳來了激蕩的水聲，以及林洋顫着聲在巨大的歡愉中拼寫單詞。

c……o……i……t……u……s……

臨睡前，林洋躺床上，舉着單詞小手冊咿咿呀呀的像在念經，顧烨然在一旁忙着翻譯工作。偶爾心思神游，林洋會偷偷看一眼他老公——燈光照在小顧臉上，冷硬的側面線條多了幾分柔和，眼睛直直地盯着電腦屏幕，深邃得能把人吸進去。

那一刻，林洋覺得，他的整個世界都在發光發亮。

“小顧，累嗎？”林洋躺床上問。

顧烨然全神貫注地盯着屏幕，簡單地應了聲，“還好。”

林洋火速爬起來，搬個小椅子坐他身後，拳頭雨點般的敲打下來，“舒服嗎？”

“坐我腿上。”

林洋掖着笑，忸忸怩怩地坐到他老公腿上。顧烨然就這麽一邊摟着他，一邊在忙自己的事，時間滴答滴答就到了十一點半，翻譯的文件搞定，顧烨然拍拍林洋，卻發現這人迷迷糊糊快睡着了。

顧烨然把他抱到了床上，林洋眯着眼哼唧了句，“幾點呢？”

“十一點多了，睡吧。”

像是得來了溫柔指令，林洋閉上眼很快就入了夢鄉，在夢裏他跟英語六級大戰了三百回合……

與往常一樣，顧烨然拿出自己的綠色記賬本，記下了當天的花銷，在結尾處添上一句，“打算攢錢買房，想跟他有個真正的家。”

如同每一對在此地紮根的小情侶，熱烈的相愛，激情的擁吻，卻也有着腳踏實地的夢想——

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房子裏住着心愛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