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百鬼蠱(十九)
黑紅色的星火噴散,抛弧落地,豔麗的焰苗生成一朵朵似煉蓮般的火花。
唐螢看着自己的雙手,安然無恙,但這詭異的火焰的确從自己身上爆出來,卻又與自己那贏弱的螢火截然不同。
少女看着面前幟盛的火花,面容也染上了一層幽幽陰影,只見黑紅色的火舌吐露着豔得發紫的核心,恍若生長于地獄的業蓮,只需一指觸碰就能燃燒靈魂。
唐螢沒有時間多想答案,下一秒,一股熟悉的陰寒出現在門外,少女瞬間如臨大敵,渾身止不住顫抖,身體重得不聽話,就連周遭的火焰也無法給她溫暖。
唐螢強迫全身肌肉動起來,正要翻身奮力一搏,大門被碰地破開,那股陰寒已然到了面前,快得令唐螢感覺手腳和眼睛分離,身體竟跟不上大腦的動作。
一陣駭人的幽香襲來,蘇合鬼姑窈窕的身姿出現在香霧之中。
她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的女子,姿态妩媚,似一條無骨的美人蛇。只是她臉龐看得不清,彷佛籠上一層朦胧的紗,只能隐約瞧見嬌脆的輪廓。
唐螢感覺自己就像塊灑好鹽分的肉,鬼姑需要伸手一取便……
蘇合鬼姑的确動手了,卻不是對唐螢,而是急匆匆抱起那頭被翻暈的鎮魂獸。
“小季雪、小季雪,你別吓我!快醒醒!”
心慌意亂的蘇合鬼姑給了唐螢反應的時間。仇人就在面前,少女迅速放棄對眼前一切的思考,一把捉住不遠處的牌位,直接扔向一簇未滅的黑火。
“阿阿阿阿阿阿阿!!!”
鬼以名為形,刻了鬼姑真名的牌位就有如其曝露的心髒,火舌迅速舔拭上木質牌位,同時蘇合鬼姑腳下如黑蓮綻放,她只來得及爆出凄厲的尖叫,就被黑紅色的火光迅速吞噬其中。
成了?
唐螢大氣不敢喘,死死盯着黑火中交亂的光影,蘇合鬼姑似乎還在掙紮,魂體忽實忽虛,最後漸漸聽不到尖叫聲了。
就如唐螢所期待的,如若她的火訣只是螢蟲之光,那這團黑紅的火花便是來自地獄的業火,或許,這正是傅蓮交付給自己的力量!
只是她還沒等到鬼姑的魂飛魄散,黑火卻開始有虛弱的趨勢,本來猖狂的火舌逐漸轉小。最後只剩恹恹一息的枯苗,唐螢心一沉,當女子的腳踏出來時,最後一點希望連同最後一絲的火苗被其踩在腳下。
蘇合鬼姑,或者應該說是魏沉香,她已經凝聚回魂體,盡管面容焦黑不清,爛皮粉肉,但唐螢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怒火,一股殺人的視線正在灼燒自己全身上下,似乎在思考折磨哪個部份可以讓自己受到最大的痛楚。
煉氣和金丹,修為的差距就是天與地,哪怕老天垂憐她鬼姑的牌位,又得了傅蓮相助,她依然無法動搖鬼姑任何一寸根基。
唐螢無比清楚,此刻的她什麽都沒有,沒有師尊,沒有傅蓮,甚至連稍作抵抗的武器也沒有。
現在,只要自己一個動作,鬼姑就會毫不猶豫地扭斷她的脖子。
她會死。
想起傅蓮安祥的面容,唐螢異常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想起一路種種下來,也許死,并不比活着恐怖。
蘇合鬼姑并沒有急着殺人,她只是用眼神淩遲了一會唐螢,回頭又抱起那頭嗚嗚哀鳴的鎮墓獸,像照顧嬰孩似,好生在懷裏安慰一番。
顯然對于她來說,這頭白犬附體的鎮墓獸勝過一切。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日日夜夜恨得咬牙切齒的仇人在自己面前露了短處,讓人不禁驚訝冷血的蛇也會流下眼淚。
死在臨頭的唐螢竟不難理解鬼姑的感覺,她的腦內還殘留着那種強烈情感,那是一只狗對小主人深深的忠愛。
許是連上天都看不下去魏家造作的惡孽,那頭白犬哪怕死了,也化成精怪附體在鎮墓獸身上,破壞了鎮邪陣,刨出了他慘死的小主人的屍體。
白犬的靈血加上仙尊的玉蟬,令魏沉香起死回生,蘇合鬼姑就此誕生,引百鬼吞噬魏家,為自己和白犬報了仇,更用着幽玄仙尊的玉蟬修成天地罕見的鬼修。
“你是第二個,讓我想這麽做的人。”
魏沉香依然将白犬抱在懷中。
她沒有看唐螢一眼,卻讓唐螢感受到比方才的視線更恐怖的威壓。只見女子一手抱穩白犬,一手扶助一旁的珍寶架,
唐螢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她只是暗自将靈氣集中在一處,不夠,還不夠多,必須集中到經脈不堪負荷,靈力壓縮到極致,最後她會炸成漂亮的煙花。
她沒能拯救傅蓮,至少最後可以替他報仇,這點她絕不會輸給鬼姑。
鬼姑卻突然一個用力,整個珍寶架塌落,唐螢不解,這是想用架子壓死自己?可她離架子有段距離阿。
她很快明白鬼姑的用意,精致易碎的鼻煙壺一個一個啪啦地摔碎在地,從其中炸出一團團肉眼可見的青霧,一張張鬼臉呼嘯而出,室內的空氣瞬間陰冷到近乎凝結
唐螢恍然大悟,惡鬼們竟是封印在這些鼻煙壺裏!
一人怎能敵百鬼,魏沉香要的就是唐螢如她最恨的魏家人一樣,被百鬼吞噬分食而死,甚至不惜直接破壞了百鬼蠱的法陣。
衆鬼得到鬼姑的許可,立刻朝支身一人的少女蜂擁而來。
死亡近在咫尺,唐螢最後一個念頭只有兩個字。
傅蓮。
法陣在潰散,身上的桎梏一深,厲鬼興奮得化為輕煙,竄入空間的裂縫。
他已經吃光了這一場的人修,本來還擔心一會被鬼姑回收,但眼下自己所處的幻陣搖搖欲墜,怕不是鬼姑那頭出了什麽變故。
厲鬼只想捉緊機會多吃些人類。
他毫不費力就離開了自己的空間,果然鬼姑自顧不暇,已經收回所有眼線。
突如其然的陽光讓厲鬼吓了一跳,但魂體安然無恙,他很快意識到這不過是另一處精妙的幻陣。
更棒的是,他在這裏感覺不到其他鬼魂,只有滿滿人修的香氣。
厲鬼興奮地打了個旋,但盡管是虛假的陽光,還是刺眼得令其不适。
他靠着屋檐下的陰影處走,突然間,他彷佛聞到了什麽,大敞的房門前,幾滴灑落的人血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厲鬼舔了舔嘴,貪婪地巡視了一圈房內。
什麽都沒有,可真會躲。
惡鬼如游魚般晃入房內,他故作姿态繞了幾圈,想到那人瑟瑟發抖的模樣,簡直就像提前的開胃菜,更讓他興奮難耐,彷佛又回到生前手提屠刀掠殺村莊的日子。
惡鬼自然是越兇越好,蘇合鬼姑捉的鬼仆多是非奸及惡之徒,所以吃起人修來是沒有絲毫愧疚和猶豫之心。
房間面目全非,似乎發生過一場打鬥,最後,他停在了那個妝寶箱前,房內唯一完好的藏身處。
厲鬼故作禮貌地隔着木箱敲了幾聲,他耐心地等着對方響應,想象着裏頭的人修此刻應該已經屎尿橫飛,忍不住興奮地張開裂至耳後的嘴……
“呃!”
修長分明的大手如一只饑餓的白蜘蛛,極其精準快速地捉住不知死活的小蟲。
那厲鬼發現不對也已經遲了。箱門松落,長發披落,衣袍緋紅,只見一具少年豔屍正瞪着自己,眼底是深深的枯紅,恍若幹涸的鮮血。
魂核被死死掐住,只需對方輕輕一捏便會魂飛魄散。但少年活屍似乎不打算這麽做。
少年薄唇一掀,露出兩根森森獠牙,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啞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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