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驚鴻鐘(八)
銅獸最後一刻扭曲猙獰的表情凝固成真正的雕塑,少年活屍的犬牙便輕易地咬碎了他的頭顱,一股融金般的液體從中流出,細碎的銅鱗铿铿锵锵地散落一地。
幾滴屍毒滴落在銅身上,聽起來像在燒燙鐵板上潑了一桶冷水,頓時滋滋作響,冒出惡臭的青煙。唐螢只看到傅蓮用獠牙學着小狗啃骨頭,似乎從中拉扯出了什麽透白的魂體。
伴随着一聲凄厲至極的哀鳴,銅牆上紫色的咒文像失去生命,電光一暗,便化作幽黑的裂痕開始侵蝕整間銅室。
驚鴻鐘已失去靈識,它所撐起的銅殿也跟着搖搖欲墜。
剝落掉的銅漆化作粼粼金光消散而去,整個空間開始解體,唐螢大驚失色,扭頭對那位高僧叫道:“前輩,這裏要塌了……”
才剛說完,咚地一聲,破碎的瓦磚噴濺上少女的手臂,一口玄鐵制的大鐘砸在唐螢面前,瞬間發出的回音震得人頭皮發麻。
唐螢擡頭望去,随着銅殿崩塌,懸挂在其中的玄鐘自然是一一掉落。
不得不說羅梵塔的法器的确各個真材實料,一口一口打造的大鐘堪比高山危石,頃刻間地動天搖,哪怕唐螢已經擺脫凡身,但終究不是天生銅筋鐵骨,被砸中就算不死也重傷,躺個上把個月跑不掉。
四處恍若天崩地裂,頭上挂着一個又一個沉默的□□,少女單薄的身子如履薄冰,卻還是硬着頭皮沖出去拉住少年。
無形的絲線斷裂,一顆顆珊瑚石的佛珠掉落在地,殷紅得好似從新生的傷口迸裂而出。
一直以來的禁锢終于消失,男人緩緩站起身,伸手揮開眼前的煙硝,清俊的臉上似乎也揮別了往日的陰霾。
他看着那對緊緊相依的少男少女,眉目狹長,眸光閃爍,彷佛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咻!
一口大鐘呼嘯着風聲雷雨,往二人砸去。
僧人們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莊嚴的銅殿曾經回蕩着清歌梵音,如今卻是一地的破銅爛鐵,有的大鐘缺一口,有的缺一角,似七零八落的牙齒,再也發不出美妙的梵音。
“先把這裏收拾吧,看是否有人傷亡。”
妙音轉動着佛珠,面色如常,頗有身外之物無需在意的飄渺,但眼角餘光卻似乎隐約看了一眼身後的少女。
跟着過來的安如瑤面色蒼白,她才剛恢複過來,但正是因為她走火入魔,招來滿天雷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所以無人注意到鐘樓的異樣。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無人得知。
安如瑤此時心亂如麻,但唯恐又走火入魔,所以不敢深思,只是試着在殘骸中尋找蛛絲馬跡。季少寒緊跟在後,也對鐘樓半夕的傾倒感到詫異不已。
繼魔蛇之後,那人又出手奪取機緣?
少女臉色越來越難看,但她很快安慰自己,季少寒和羅梵塔的人一同追擊,也許可以很快将此賊繩之以法。
這麽一想,安如瑤對季少寒低聲道: “山上山下騷亂不斷,怕是有魔修闖入,既然我們來羅梵塔作客,斷沒有坐視旁觀的道理。”
季少寒點點頭,轉身對妙音朗聲道:“今日紅岩山上下風波不斷,實在非比尋常,為求謹慎,此事還得嚴查。小輩在此毛遂自薦,願意助貴門一臂之力!”
妙音蹙着眉,正要回什麽,就見一個小和尚慌慌張張地對她秉告: “到處都不見淨光上師。”
少女心一跳。淨光上師??那不就是男二爸嗎??那位聲音很好聽的高僧原來是傅蓮的生父嗎??
頓時所有陰霾退去,只剩下一顆吃瓜的心。
原書中傅蓮成魔後,其玲珑酥雅的魔音可以迷惑人心,甚至使人含笑自盡,只能說果然遺傳就是好,原來好嗓音是遺傳老爸,可惜她沒能一窺高僧的美貌!
淨光上師在原書只有雲淡風輕一撇,只活在男二标配裏的存在,但份量一擺出來絕對逼格狂升。此人原為九極門的合虛期仙君,還是紫瑤仙子和男主九霄真君的師傅,是修仙界的大佬中的大佬,本該在紫瑤之前飛升上界,可惜卻被魔蛟女蠱惑差點堕入魔道。
雖說後來因紫瑤和元琅二位弟子幡然醒悟,但從此便遁入佛門,不再過問九極門。修界知情人士少之又少,可說是不堪回首的秘辛,人人只知菩提塔淨光上師清靜無為,卻不知其中隐情。
男主元琅便是在看到唐螢成功帶回驚鴻鐘後,不知怎麽突然提起這段往事,二人感情也因此升溫不少。這也是安如瑤急着要得到驚鴻鐘的原因之一,這可是感情戲的助功阿,如今元琅雖疼愛她,但就和原書女主一樣,不過是對孩童般的縱容罷了。
妙音輕轉佛珠的手一頓,随即苦笑嘆道:”原來阿,怕是上師有所突破,才鬧得出如此動靜。”
季少寒聽了安如瑤先前的話,又想到那魔蛇被屠戮的慘況,不禁蹙眉道:“如若是貴門大修突破也就罷了,但這鐘樓傾塌狀況非比尋常,更像是被外力強行破壞。何況四下不見上師的身影,甚至連驚鴻鐘……”
妙音搖搖頭打斷他,指着一處道: “驚鴻鐘不就在此嗎 ”
他從殘骸中拿起一個紫銅小鐘,上頭雖然裂痕遍布,但的确比周遭破爛的銅鐘都還來得靈氣逼人。
無視還想說什麽的季少寒,妙音徑直将鐘交給安如瑤道:“既是紫瑤仙子的傳承法寶,施主乃紫瑤的傳承子弟,如今便物歸原主吧。”
罕見的紫銅,密布的細紋,與原書描述絲毫不差,當沉甸甸的小鐘落入手掌,安如瑤只感覺渾身輕盈無比。
真的到手了
她想起來了,原書中羅梵塔的鐘樓就是驚鴻鐘所化成,所以女主一得到驚鴻鐘,整座銅殿霎那間傾塌。難不成因為她是女配,所以拿到的金手指有延遲效應?
事到如今,少女也不想管了,她咬破手指,殷紅一滴,啪搭一聲在銅鐘上。
随着炫目的金光一亮,少女周遭橫錯着金黃的雷絲,洽與她體內的雷靈力相映成輝。安如瑤眉光一凜,反手将銅鐘一覆,頓時編織出數道雷劍,天空頓時雷聲大作。
心中懸蕩已久的大石終于放下,少女瞬間突破窒礙。
只見安如瑤縱身一躍,如魚入大海,在天空中掀起怒雲狂風,雷電交加,同時少女瘋狂吸取周圍的雷電,體內有金旋而出,隐約有成形的刍型,
季少寒大喜。瑤兒這是要結丹阿!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空中的少女所吸引時,唯有妙音低頭撫珠,而思空來到他身後,垂眸悄聲道:
“驚鴻不該只有此等威力。”
妙音淡淡看了他一眼,思空立刻明白這并非他所能過問,一切都在方丈掌握中。
只聽他手執佛珠,輕聲吩咐: “你派人去龍脊山通知兩門,傅恒已逃。”
雷聲聽着實在刺耳。
傅恒看了一眼金光大作的遠方,只待雷電消停,才抖落衣袖。
只見他手執銅缽,伸手一扔,瞬間佛光乍現,兩個人影從金光中閃現而出。
少年将少女攬腰抱住,唐螢此時昏迷不醒,盡管全身上下毫發無傷,但方才與驚鴻的鏖戰還是令她靈力透支,極欲修養。
男人上前想查看,但才剛伸出手,就聽到少年活屍低低咆哮,唇下犬齒微露。于是手腕打了一個彎,一掌啪在少年頭殼上。
“孽子。”
他一字一句,每一個字彷佛醞釀許久。
如若不是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威吓,少年活屍肯定立刻暴起捏掉他腦袋。
不過原本少年那雙被炸爛的白骨手已經恢複,卻不是長回光滑的人類肌膚,本來修長的雙手如今覆蓋着一層密密麻麻的黑鱗,底下手骨暴突扭曲,渾然不見先前的優雅,那根本不是人類的手,簡直就是野獸躍躍欲試的爪牙。
而在宛如惡龍的手上,一枚玉簡微光輕斂,似寶藏等待他人開啓。
傅恒無視活屍的低咆,按住了那雙非人的手,指腹下的細鱗似能與記憶吻合。
一世為人,再世為妖。
原來如此,妙音,這就是你所說的宿命嗎?
男人輕笑。
是妖,那又如何,總歸是像她了。
傅恒撿起那枚玉簡,只是稍稍一探,便又不禁嗤笑出聲。
竟還玩這種把戲?真叫為師失望阿,元琅。
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女,想起對方奮不顧身沖向已死的少年,男人輕輕一捏玉簡,只見那枚玉簡光芒瞬暗,四周一切似乎也跟着暗下,突然一張吊晴白額的大毛臉猛嚎而出,同時噴吐出嗆人的雲霧。
只是猛獸的獠牙還沒碰到男人的一根頭發,一只鐵焊似的大手從天而降,一掌就啪死了那頭憑空冒出的猛虎。
周遭雲霧一掃而空,男人身後坐着一尊巨大的鐵佛像,手擺佛印,頭穿樹傘,好似戴上了一頂翠冠,額上生着一抹黑旋,端着是莊嚴絕倫之姿。但随着黑旋吞噬了雲霧和虎屍,那慈眉善目的佛像也露出了真面目
方才的老虎壓根不算什麽,鐵佛唇下露出更加駭人的獠牙。
生了獠牙的佛哪是佛,分明是魔佛!
活屍下意識抱緊少女,不讓她受半分傷害。
傅恒看了他一眼,揮手便散去那極惡分相。
“傅珑。”
父親将手輕放在死去的兒子的頭上,長眸含着說不清的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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