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空皮囊03

每天下午五點，是事務所雷打不動的關門時間。

沈西掐着時間，一到準點，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小隔間，幻化成人形。

“今天要去吃頓肉！不知道一街那家的優惠卷過期了沒有？”沈西拿出手機，低頭查看，慢悠悠地朝外渡步。他心中想着金黃噴香的烤肉，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只是還沒低頭走幾步，他就猛然撞上一人。

沈西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看着眼前的白色襯衫，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不好意思，已經關門了……”沈西擡眼，這送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止住了。

眼前的男人長相極為俊美，深邃的眸色帶着審視的意味，渾身散發出一種不可侵略的氣場。

不錯不錯。

沈西習慣性在心裏給男人打了分，覺得在自己開店以來，見過的人裏，他目前絕對排第一位！

而且看着莫名有點眼熟……

嗯？在什麽地方見過呢？

沈西想了一會兒，沒能想起來，愁得下意識想晃尾巴，決定不為難自己，擡頭問，“這位客人，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下午八街街口，只是一面之緣。”男人開了口，聲線清冷淡漠。

“哦哦，對對！”得到答案的沈西咧開笑意。他完全無視了男人的冷淡，剛準備開口，卻被對方搶了先。

“妖怪局，偵案隊隊長，宗辭。”宗辭簡單地報了身份，又一字一句地說道，“妖怪沈西，出世三年，現經營一家事務所，妖族并無直系親屬。”

很顯然，男人已經把他的身份了解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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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局這三字，對于沈西這樣的小妖來說，威懾力還是很大的。何況，對方的來頭并不小。

危機感莫名其妙地襲來，沈西蹙起眉頭，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宗辭也不廢話，直接拿出電子設備，舉在他的面前，“這對耳墜，你見過嗎？”

沈西看着熟悉的耳墜款式，心裏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做妖果然不能太貪財！

——那女妖怪是不是把他給告了？

沈西似乎認定了這點，小心翼翼地、企圖解釋，“……那兩顆陰沉木靈丸造價也不便宜。如果那女妖怪覺得我多收了錢，我還給她不成嘛？”

“宗、宗辭隊長，我真是良妖，沒惹過事。”沈西越想越委屈。

這年頭，勤勤懇懇混個日子，容易嗎？

“這對耳墜我換了一萬塊，我全部上交，能不能別抓我？”

宗辭沒想到，自己都還沒開口審問。

對方就已經露出‘我是被冤枉’的委屈表情，還招了亂七八糟一堆的東西。

即便淡定如他，一時也有些接不上話。

“女妖怪？陰沉木靈丸？”宗辭理了一下思緒，抓住重點。

沈西不明所以，難不成自己想錯了？那女妖怪沒去妖怪局告他？

“對啊。今天剛剛做的生意。”

宗辭停頓了幾秒，随即從電子設備中劃出一張照片，“見過這人嗎？”

“嗯嗯！”沈西小雞啄米般地連連點頭，态度誠懇，“就是和我做交易的女妖怪！”

沈西如實回答，心中卻打着小算盤。

不管對方是什麽來由，他都要好好配合，絕對不能進局子！

要是能保住錢，那就更好了!

宗辭聞言，神色微變。他頓了頓，這才轉而問道，“什麽時候見過她？”

“我今天見過她兩次。”沈西努力回想着時間，“一次在中午十二點，一次下午三點左右。”

“确定是這個人？”宗辭又一次問道，表情嚴肅。

沈西被這些問話弄得一頭霧水，卻還是配合地回答，“确定啊，她身下的香水味可濃了，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別的味道。宗辭隊長，這女的是妖怪……”

沈西還未來得及說完，宗辭就陡然開口。

“這女人叫蘇橋，年齡二十四歲，公司會計，死于今天中午十一點半。還有，她是人，不是妖。”

蘇橋，普通人？十一點半，就死了？

沈西頓時怔在原地，完全沒有防備的內心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根據屍體情況，基本确定是妖怪作案。她消失的耳墜出現在了你的手裏，還被你拿去典當。我……”

“不是我！”沈西連忙開口打斷，一個勁地搖頭，“不關我的事！她是妖怪啊，不然怎麽會向我要陰沉木靈丸？普通人哪裏知道這東西？還有！是她把耳墜給我做交換的呀……”

這都是什麽事？還不如讓他把典當換來的錢上交呢！

嗷！做妖果然不能太貪財！

嗚！就應該老老實實收錢！

宗辭見他一臉欲哭無淚，喪氣滿滿的樣子。不知怎麽，突然覺得有些無奈。

他這話都還沒說完，對方怎麽就和定案了一樣？

“我知道不是你。”宗辭終于開了口。

下午，宗辭得到分隊隊長上報的照片資料後，就讓人去仔細調查了沈西。

沈西中午十一點二十出門，去了一街的快餐店，直到四十五分才出門。快餐店內的監控視頻，清晰記錄着他的行蹤，他的确沒有作案時間。

“我并沒有把你當成嫌疑人，你不用擔心。”

沈西噎了噎，心情大起大落，“啊？”

話音剛落，一位少年就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宗隊，對不起！這個點停車位太難找了！”

流火是和宗辭一起來的，就是停車花了點時間。

沈西的視線來回在兩人身上移動，只覺得腦袋懵懵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流火，開始記錄。”宗辭命令道。流火二話不說，迅速拿出設備。

“接下來，我問什麽，你就如實回答什麽。”宗辭伸手一施力，就隔空将一旁的靠椅移了過來，坐了下去。

沈西見他一臉正色，也不敢耽誤。他靈力微弱，只能老老實實去搬了張椅子，坐在宗辭對面。

“宗、宗隊，你問吧！”沈西緊張道。

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看起來怪可憐的。

宗辭目光定了定，“把今天見到她的詳細經過說一遍。”

“哦哦，好。”沈西餘光瞥了瞥流火，見對方正拿着設備記錄，“今天十二點，她第一次進店，她向我買陰沉木靈丸，然後就把這對鑽石耳墜給了我。對了，她身上的香水味特別濃！而且……而且味道有點奇怪。”

沈西回憶起來。

宗辭坐在他的對面，沉默着，只是微微點頭示意，讓他繼續說下去。

不知怎麽，沈西忽然有了底氣，心中的緊張感消失了大半。

“那人走了後，我就關了店門，回妖怪結界，找熟人拿陰沉木靈丸。路過八街的時候，我正好拿着東西準備回店。”

宗辭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麽，“你下午在街口，嘟囔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話？我說了什麽？”沈西蹙眉，苦惱地想了一會兒。

宗辭見他如此，也不難為他，将那句話原原本本地道出。

——怎麽都喜歡用這種香水？血腥味都蓋不住。

“哦哦！”沈西恍然大悟，“因為下午受害者身上的香水味，和我見到的妖怪身上的味道一樣！”

宗辭側眼，機靈的流火就将玉瓶遞了上去，裏面裝着案發現場，蘇橋屍體上的氣味。

“是這味道？”宗辭将玉瓶打開，附着靈力。

“嗯，不過好像有點不一樣？”沈西下意識地側頭，試圖尋找合适的措辭，“屍體身上的，是香水味和血腥味。那女妖怪身上奇怪的味道，和血腥味不太一樣。”

宗辭看着沈西陷入沉思的模樣，并未急于打攪。

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給對方安靜的思考空間。

“味道不一樣？那種奇怪的味道不一樣？”沈西偏頭思索，嘴裏還念念有詞，“和屍體上的味道不一樣……”

“屍體！”沈西一個激靈，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沒錯，屍體！”

流火被他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什麽？”

“坐下，說清楚。”宗辭擡眼，眸光微變。

沈西反應過來，遵着他的命令乖乖坐下。他對着宗辭，“是屍體腐爛後的味道。”

“确定？”宗辭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又歸于平靜。

“嗯，确定。我之前跟着隔壁二叔一起去後山捕獵，遇到一只被捕獸夾弄死的小野物，已經腐爛了大半，散發出來的味道和她身上的差不多！”

宗辭沒再多疑，反倒讓他繼續，“下午那次見面呢？”

“下午三點左右，就是我從八街那邊回店。她就站在門口等我，說是急着要東西。我把東西給她，她就離開了。”

“再想想，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确定是中午見到的那人？”

沈西見對方盯着自己，不敢馬虎，努力回想着。

“她撐了一把洋傘，我沒仔細看她的臉。但是，她身上的味道沒變過！每個人或者妖，身上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我能分辨得出來。”

宗辭的手指搭在電子設備上，一下一下地輕叩着。

這是他在思索時的習慣動作。

半晌，宗辭才從椅子上起身，眸中暈過一抹暗芒，低聲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流火，收工。”

流火連忙放下設備，走近他，低聲詢問，“宗隊，你确定了？如果他聞錯了呢？”

他跟在宗辭身邊多年，自然相信宗辭的能力。但他，還不相信沈西。

要知道，一個線索判斷錯誤，就有可能引導案件往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

“哼！你就算不相信我，也不該懷疑我的狗鼻子！”沈西聽見這話，氣沖沖地喊道。

流火被怼得一愣，讪讪地閉了嘴。

沈西說完，立刻就看向了宗辭，目光暗含訊息：他剛剛說的可都是實話！

信我！信我！

宗辭回望着他，沒有發表看法。

……狗鼻子？這形容倒是貼切。

宗辭想起這話，嘴角往上勾了勾，轉瞬即逝，似乎只是錯覺。

沈西發覺他一閃而過的變化，正覺得驚奇，便又聽他開了口。

“感謝你的配合，不過……”

宗辭頓了頓，目光一凜，忽然就伸手點上了沈西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