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鲛人淚05

沈西聽見這話, 頓時蹙起眉頭,不滿道, “怎麽可以這樣?!憑什麽那些長老可以決定你的生死?”

樂朝洋苦澀一笑, “沒什麽不可以的。西西, 你只是不知道……其實, 歷代替靈都是為此而存在的。”

替靈,換句話說, 就是關鍵時刻代替海君的第二條命。

“每一任替靈産生之初, 都是無意識的個體, 所以他們會被灌輸進思想, 一生只為海君而活。他們都說, 我很特殊……”

樂朝洋之所以被別人覺得特殊,是因為他先當上了‘鲛人族的二皇子’後, 才被海洋古老的靈術所選中, 多了一個替靈的身份。

樂朝洋和以往的替靈不同,他一開始就擁有獨立的思想。

“那後來呢?發生了什麽?”沈西問道。

若是真遂了鲛人族幾位長老的意思, 那此刻, 樂朝洋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淨川醒了過來。”樂朝洋幹脆改了口,“他強硬阻止了這個決定,衆位長老強烈反對, 還說他和我之間,海君和替靈的身份已經本末倒置了。”

沈西沉默。

“然後, 他就當着衆人的面……”樂朝洋臉上有些遲疑, 吞吐着沒說話。

沈西仔細一看, 發現他似乎是在害羞。

幾乎一瞬間,他就明白了接下來的經過。

想必是樂淨川當着衆人的面,把對樂朝洋的感情說出來了。

“我知道了。”沈西對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樂朝洋伸手,掩嘴輕咳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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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瞧見他的反應,越發确定了。他不得不承認,海君這一發還挺霸氣的!

“然後呢?”他好奇追問。

樂朝洋回憶着,神色卻驟然黯淡下來。

“當時,母親、幾大長老都在,聽見他說的話後,臉色都不好看。”

特別是前任的海君夫人,也就是樂淨川的母親,當即就改了态度。

自從樂朝洋來到鲛人族後,她便将樂朝洋當成了親生兒子看待。這一次的遇險,樂淨川受了重傷,她也始終沒說過樂朝洋半句不是。

可當樂淨川說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前任海君夫人就難以接受了。

“她是把我當親生兒子看待,甚至還在幾位長老面前,替我說過話。”樂朝洋聲音低了下來,“可是,沒有一個母親能接受得了這種事情。”

哥哥愛上了名義上的‘弟弟’,身為兩者母親的前任海君夫人,自然頭一個站出來反對。

想起母親震驚與失望交雜的眼神。

樂朝洋就感覺自己無法面對她,“想要成為鲛人族的首領,除了實力,同樣也需要幾大長老的支持。”

“我不能害了他,也不能讓母親傷心。所以,我當場就擺明了态度。”眼眶隐約有些發紅。

那番話,不僅傷到了樂淨川,也同樣傷到了他自己。

“朝洋。”沈西欲言又止,卻不知如何安慰。他能感受得出來,樂朝洋将自己的感情壓抑得很深。

“後來,有人故意挑起了族內的反對聲,說他顧着對我的私情,卻不顧全族人乃至整個東俪海的安危!可他頂着壓力,想辦法護着我。”

“我從沒想過他會那麽固執,各大長老和母親一再反對下,他還在堅持。或許是我的逃避傷害到了他……”樂朝洋低聲說道,“甚至于後來,還把我帶出鲛人族,拘禁了起來。”

沈西大吃一驚,沒想到海君會這樣對待樂朝洋!

“拘禁?!他對你不是一直很好嗎?!”

樂朝洋慘淡一笑,“是,他對我是很好。是我鑽到牛角尖裏,逼急了他。”

後來,樂淨川意識到自己過火的行徑,還真真切切地向樂朝洋道過歉。

不過,他始終沒放樂朝洋回族裏。畢竟,以樂朝洋‘替靈’的身份,重新回到族內,性命仍有可能受到威脅。

“我知道長此以往,我會害了他。他雖拘了我,但海君的職責還在。一次海祭的時間是七天,我趁着他海祭的時候,逃了出來。”

樂朝洋垂頭,捂臉,聲線卻顫抖得可怕——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樂朝洋和歷代的那些傀儡替靈不同!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會恐懼、會害怕、會畏懼死亡,更會懂得感情。

說到這裏,沈西終于完全明白過來。

“朝洋,沒關系。”沈西低聲安慰道。

“我知道他海祭時受傷了,那日在杏花園,我就是因為感知到了他的痛苦,所以才會一時不備,被寧靜姝鑽了空子。”

長久以來,壓抑在心裏的情緒終于有了一個發洩口。

樂朝洋開始抑制不住地低咛出聲。

“我想跟他回去,我不想讓他一個人承受這一切。但是……但是以我的靈力,根本幫不到他,反而只會加重他的壓力和負擔。”

深愛,卻無能為力。

若不是有人在東俪海底試驗能源武.器,此刻的樂朝洋根本不用承受這一切!所謂的能源武.器,一旦試驗成功投入使用,又會破壞多少人的幸福?

沈西不知怎麽,竟覺得心裏泛起濃濃的悲哀。

“抱歉。”樂朝洋極快壓下自己的情緒,“我失态了。”

“沒關系……”

沈西還想要說些什麽,電話便響了起來,是宗辭打來的。

“喂。”沈西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宗辭的聲音,言語中還帶上了一絲急切,“西西?你去哪裏了?”

沈西聞言,看了一眼對面的樂朝洋,說道,“哦,我和朝洋出來了,就在附近的咖啡廳呢。”

宗辭似乎松了口氣,囑咐道,“嗯,以後出門時間長,記得和我說一下。”

“啊?”沈西看了一眼時間。

興許和樂朝洋聊得太投入了,竟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聊着聊着,就沒注意時間。我錯了,下次我一定注意。”沈西壓低聲音說話,說話間,還帶着點點讨好的意味。

電話那頭的宗辭輕笑一聲,說道,“聊好了就早點回來吧。”

“嗯,好。”

沈西挂了電話。

轉眼就間樂朝洋起了身,“走吧?”

“啊,不再坐一會兒?”沈西問道。

樂朝洋将情緒壓在心底,似是笑着調侃,“不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免得讓宗隊擔心到吃不下飯,做不了工作。”

沈西被他一開玩笑,頓時作出‘不滿’的樣子,“我可是事務所的老板,我們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就可以了。”

“是是是,沈老板,該回去了。”樂朝洋順着他的意思賠不是,還說,“多做點生意好賺錢。”

沈西笑眯眯,起身,“行啦,不開玩笑了,走吧。”

樂朝洋将不少事情都告訴了他,沈西顧慮着他,見他收拾起心情不願多提後,也閉口不多談一個字。

***

兩人重新回到事務所,沈西就直奔二樓宗辭的辦公室而去。

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沈西靜悄悄地走近,透過門縫,正好将裏面的情況看了個一清二楚。

宗辭正坐在轉椅上,眼睛盯着光屏。

白色衣袖往上折了些許,露出強而有力的臂腕,修長的手指正在飛快地打着字,不知在處理着什麽,神情冷肅嚴峻。

白色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沒系,領口微微敞開,便透出些許禁.欲的迷人味道。

簡直賞心悅目,秀色可餐。

沒幾秒,宗辭原本嚴肅的臉上,顯出一絲淺淡的笑意,他頭也不擡道,“沈老板,你這是暗戳戳查崗嗎?”

門外的沈西噗嗤一笑,立刻推門,走進,再關門。

“宗辭,我回來啦!”說罷,就直接小跑了過去。

宗辭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将轉椅轉移了些許。

結果沈西就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讓他抱了個滿懷。

宗辭低頭貼在他的肩膀,用力嗅了嗅他的氣味。

沈西被他這動作弄得有些瘙癢,動手躲了躲,“好癢。”

“你們聊什麽呢?那麽久?”宗辭擡起頭,靠近他的耳畔,親吻了一下。

沈西想起樂朝洋之前說的那番話,臉上的笑意盡失,反倒緊緊摟住宗辭的肩膀,不動彈了。

宗辭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吓了一大跳,連忙擔憂追問,“西西,怎麽了?”

沈西貼近他,嘟囔道,“宗辭。”

“嗯?”

沈西沉默了一會兒,只是将樂朝洋的事情,簡單說給了宗辭聽。

兩人是戀人關系,沈西知道宗辭的為人,對方不會将這事随意透露。而他,也只會講給宗辭聽。

“原來如此。”宗辭聽完這事後,也算明白了沈西憂從何來,“你是不是想幫他們?”

沈西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搖了搖頭,“我和朝洋比起來,也就是半斤八兩,幫不到他們。”

“可還有我。”宗辭垂眸,看着他,“如果你想幫他們的話……”

原本,這次東俪海的事情,并非交給宗辭去處理。

沈西沉默,未語。

每個人都會有私心,東俪海事大,沈西也不想宗辭為了幫忙,貿然涉險。

宗辭猜測出他的想法,低聲對他說道,“西西,其實你要明白。朝洋和海君之間的事情,最終還是要靠他們自己處理。”

“每個人對待感情的态度和方式都不同。”宗辭輕聲道,“樂朝洋把自己當成是海君的負擔,若他一直這樣想……即便我們能幫他們一次,那下次呢?如果遇到類似的問題呢?”

“我明白。”沈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宗辭又道,“明天下午,局裏就會安排人出發前往東俪海。樂朝洋他想回去的話,可以跟着局裏的人一起去。”

沈西應了一聲,心中隐約有些糾結。

他想要樂朝洋回去,和海君講清楚心意,兩人一起共同難關。

但又怕樂朝洋回去後,遇到意外,海君以一己之力,難以護着他。

畢竟,樂朝洋是他為數不多的好友。

“你放心,若是他決定回去……”宗辭揉了揉他的腦袋,“我也會前去,助海君一臂之力。”

“宗辭?”沈西看着他。

宗辭眉眼透出一絲無奈,說,“誰讓他是你看重的朋友?”

沈西露出一抹笑容,使勁往他懷裏鑽了鑽,“宗辭。”

“嗯?”

“宗辭!”

“嗯?怎麽了?”

沈西癡癡笑了兩聲,“沒事,就是太喜歡你了。”

宗辭被他親昵的态度愉悅到了,輕笑着摟緊了他。

***

沈西在下班之前,就将這事告訴了樂朝洋。

樂朝洋只是靜靜地聽着,始終克制着自己的真實情緒,沒有多餘的反應。

沈西見他如此,多嘴說了一句,“朝洋,有些東西,是靠自己去争取的。你覺得自己回去,會害了他。可你想過他的感受沒有?”

“如果,他只想讓你陪在他的身邊呢?”

“東俪海海底,這次危急重大……恕我冒昧,若他、若他獨自一人撐不過去了,你打算怎麽辦?”

樂朝洋的臉色驟然一白,眼眶隐忍到發紅。

沈西看見他的樣子,低聲說道,“對不起。但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逃避着錯過,或許就沒有未來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沈西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樂朝洋垂頭,沉默着,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拿起自己的背包,一步步地朝着外面走去。

***

第二天,樂朝洋直到中午都沒來事務所。就連打電話,也沒人接。

想起上一次他失蹤的事情,沈西不免有些擔憂,“宗辭,你說他,是不是出事了?”

宗辭見他焦急的樣子,寬慰道,“或許,他是獨自回了東俪海?”

“不會的!以他的性格,要會東俪海的話,肯定會和我說一聲的。”樂朝洋向來懂得分寸,不會無緣無故讓旁人擔心。

結果還沒等兩人說上幾句,流火就急急忙忙地跑上來,“西西!你快下樓!朝洋來了,他的情況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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