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鲛人淚11

沈西正全神貫注地警惕着眼前的九嬰。

見對方身子前來, 還以為它要攻擊自己。這種情況下, 沈西怎麽會坐以待斃？

他的掌心早已運轉出靈力，暗中搜尋着合适的攻擊部位。

九嬰又是一聲, 又朝沈西貼近了一些。它盯着沈西，一時沒有上前, 似乎是在試探着什麽, “嘤嘶——”

沈西只當危險将至，繃緊神色，揮手而去。

瞧見這一幕的畢方, 突然想到了什麽，大喊，“小西，不要！”

但卻慢了一步。

沈西的靈力已經揮出，直接沖着九嬰的蛇眼而去。

九嬰全身上下都帶上了鱗片和倒刺，只有眼睛, 才是它最脆弱的地方。

沈西一擊必中, 霎時間, 一只蛇眼就猛然爆開。

與此同時, 他急速往後退去！

沒有防備的九嬰突然被擊中，痛苦嗷叫, 聲音尖銳不已。

“西西！”暫時脫困的宗辭飛身而至。

九嬰的下半身還被困于陣法中, 僅靠上半身攻擊, 範圍有限。

宗辭帶着沈西, 又往後退了幾步。

“你如何？有沒有受傷？”宗辭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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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搖了搖頭。

宗辭擰着眉頭, 忍不住斥了一句，“遇到危險別往上沖！你怎麽就是不聽勸！”

“我怎麽可能看着你受傷！”沈西回答。

很快地，他就瞥見了宗辭背後的傷口。很顯然，剛剛在和九嬰單打獨鬥時，他受了傷！

宗辭原本穿的白襯，此刻已被鮮血浸染。

“你還來說我……”沈西頓時就紅了眼眶，他剛欲伸手，卻被宗辭一把推開。

一道火光隔在兩人中間，剛才要是再遲一秒，恐怕就要落在兩人身上了！

沈西擡頭看去，震驚不已。

和原先不同，此刻九嬰的身上泛出青黃色的光亮。無形之中，給人以巨大的壓力！

***

“糟了，它動怒了！”近處的畢方發現這一點。

英招跑上前來，對着畢方喊道，“小西對它的攻擊，居然惹它生氣了？”

“小西靈力特殊，它把小西當成那個人了。”畢方眉頭緊皺。

英招聞言，立刻明白過來，“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剛才也覺得，小西的靈力不簡單。”他瞥了畢方一眼，下定決心，“死就死吧！絕對不能讓這貨出來害人！”

兩人身受重傷，但在此刻情況下，根本不允許他們退縮。

“嗯！”

畢方和英招一前一後，重新變回原形，朝着九嬰沖去，分散着九嬰蛇首的攻擊。

***

而另外一邊，沈西被宗辭緊急一推，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他的手背磕蹭在地面上，皮膚破了一大片。

察覺到手背上的痛意，沈西只是匆匆一瞥，就起身爬了起來。

忽然間，一道藍色的保護層落了下來，是宗辭特意給他分出的靈力。

“躲好，別出來！”宗辭落下一句，再次對付起九嬰來。

“宗辭！”

這種時刻，沈西根本無法乖乖照做。他疾步跑了上去，意欲追上宗辭。

一道毒液突然襲來，就落在了沈西的腳底，周身的藍色保護層被侵蝕出空洞。

毒性太強！

沈西神情嚴肅，額間都是熱汗。他一邊躲避着九嬰所帶來的毒液和火線，另一邊又在揮動靈力，試圖再次集中九嬰的眼睛。

然而已經中計過一次的九嬰，顯然加強了戒備。

它扭動着蛇身，讓沈西的攻擊一次又一次地落空。

沈西本就不是宗辭那樣的大妖，這段時間靈力雖有提升，但總會有力竭的時候。

随着時間的推移，沈西使出的靈力，越來越弱。

而他移動的速度，也驟然變慢。

“淨川！”忽然間，旁邊傳來樂朝洋的大喊。

為了保護樂朝洋，身受重傷樂淨川被九嬰集中，倒地嘔血不止。

沈西視線移去，有了一瞬的分心。

九嬰抓準這個機會，直接扭着一蛇首，狠戾朝着沈西砸去。

腰部突然傳來沉重一擊，沈西當即就被撞飛了出去，直直砸在一個岩石塊上。

“噗！”

劇烈的撞擊，似乎将五髒六腑都攪在了一塊。沈西猛然噴出一口血，腹部瞬間被巨疼席卷，繼而麻木。

“嘶！”九嬰見到這一幕，興奮大喊。它的蛇首靠近沈西，張開嘴巴，正欲咬去。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靈力的劍光突然閃來，刺中它的眼睛。

宗辭移身前來，臉上殺意明顯。他奮力舉起長劍，再度刺向蛇眼的深處。

緊接着，他彙聚在長劍上的靈力，驟然爆發！

被刺中的蛇眼，連帶着九嬰的這半個蛇首，齊齊炸裂。

帶着腥臭味的血液滴答落下，濺在沈西的臉上、身上。

九嬰被疼痛刺激，瘋狂地扭動着身子，所有的攻擊都帶上了蠻力。九個蛇身，混亂交纏着，随便一次掃擊，就能讓周圍的岩石碎裂成渣。

宗辭顧不上那麽多，落地後，側身翻轉了幾下緩沖。随即，他便快步跑到沈西身側。

“西西？！”宗辭将沈西扶進懷中，伸手觸上他的臉頰，呼喚着。

“嗯……”沈西艱難睜眼，卻沒能忍住，再度嘔血。

宗辭的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慌亂，他的手不斷擦拭着沈西的嘴角，“乖，忍着點！一定撐住……”

沈西被九嬰傷害到體無完膚，身上各處都是血色。宗辭被眼前這一幕，激得雙眼血紅，眼中隐約覆上了殺意。

“宗辭……”沈西察覺出他情緒的變化，費力伸手，握住他的手，“不、不可以……”

——不可以再破開自身的封印。

沈西心裏明白，若是宗辭破開封印，只會失去理智，徒增殺意。

但現在的他靈力耗盡，已經無法像前兩次那樣，用靈力幫助宗辭恢複靈智。到時候，只怕他們又會陷入另外一重危急。

最後，全部死在這裏！

那是沈西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不可以，咳咳……”沈西死死握住宗辭的手，深怕他沖動之下，失去理智。

“好，我聽你的。”宗辭安撫道，“別說話了，你撐住。”

說罷，他就将沈西抱起，快速帶到了外側。

他将沈西放到一個岩石後層，又往他身上渡了一層保護層，“西西，聽我說，別睡着，知道沒有？”

“嗯。”沈西強趁着，點了點頭。

不遠處，不知哪個妖怪局成員又喊了一聲，“畢方前輩！”

緊接着，地上就傳來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畢方被九嬰的蛇身掃到，再次帶着沉重的身子墜落在地。

“等我。”宗辭摸了摸沈西的臉頰，貼着他的額頭說道，“我們誰也不能丢下對方。”

“好。”得了應答，宗辭一狠心，丢下重傷的沈西，轉身再度朝着九嬰而去。

一招一式，都帶着不顧一切的殺意。

***

同時時刻，樂淨川也被樂朝洋扶起。

九嬰發了狂，正瘋狂地對着英招、宗辭等人攻擊。他是在那場殺戮中活下來的遠古兇獸，更在封印陣裏，頑強存活千年！

它的狂暴程度，完全超出衆人的想象！

千年前的那場大戰，聚集了那麽多靈力高深的神明、祥瑞和妖獸，都沒将它殺死。

如今只依靠區區幾人，這勝算，幾乎為零！

而且，封印陣對九嬰的制約越來越小，它的下半身隐隐約約有了破土将出的勢頭！

一旦等它徹底沖出封印陣，那一切都要來不及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樂淨川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心頭的某個念想，再次堅定起來。

“朝洋。”樂淨川拉住戀人的手，開口，“我要親自……”

這話還沒說完，樂朝洋卻突如其來地吻了上去。

樂淨川一怔，随即就察覺了這吻的古怪。

很快地，樂朝洋便撤身離開。他看着眼前的戀人，眸中充滿了絕決。

朝洋？

樂淨川張了張嘴巴，卻吐不出一個字，甚至還動彈不得！

“對不起。”樂朝洋對他輕輕一笑，“我對你用了禁言術和禁身術。”

樂淨川瞳孔微縮，臉上顯出一絲恐懼。

“你知道我要做什麽了？對吧？”樂朝洋伸手，撫上他的眉眼，輕微的動作卻帶着數不盡的溫柔愛意。

“其實在我決定回來前，心裏就已經做好準備了。西西和宗隊他們兩個，是為了幫我，才來的。我不能讓他們，為了我而出事。”

樂淨川早已經明白了對方所想，全身心都被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中。他極力想要沖破身上的禁術。

只可惜，他的身子受損嚴重，一時間，根本無可奈何。

“淨川，我不想讓你為了我，而受到族人非議……我更不想，看見你出事。”樂朝洋突然感覺到手上的涼意，愣了愣。

樂淨川雙眼通紅，甚至還帶上了一點濕潤。

“淨川。”樂朝洋再度貼上他的唇，“我是你的替靈，有些事情，本就該由我來做。”

他将樂淨川的手臂舉起，使出靈力，化開一道小口，鮮血頓時就滲了出來。

他用手抹來靈血，落在自己的額間。緊接着，樂朝洋又咬破自己的手掌，将自己的鮮血，覆抹在額間。

——不要！

樂淨川全身緊繃，甚至還帶上了顫抖。他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沖破禁锢着身體的法術。

他想攔在樂朝洋的面前，阻止這一切！

——朝洋，不可以！

只可惜，任憑他傾己全力，也無法破除。

“淨川，是我回來得太晚了。如果從一開始就陪着你，那該多好。”樂朝洋垂眸，眼中的液體啪嗒落下。等他擡頭時，卻對樂淨川露出一笑，“我愛你。”

說罷，他便決然轉身，朝着封印陣走去。

“百川于海，朝洋于興。吾心歸希，萬物歸寧……”

低喃的祝詞悠悠傳來，帶着神秘而又熟悉的感覺，一股磅礴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傳遍了每個人周圍。

沈西擡起沉重的眼皮，掙紮着想要爬起來，但實在沒有力氣，重重地摔了回去。

九嬰察覺到了不對勁，九個蛇首齊刷刷地轉向樂朝洋，朝他發動攻擊。

只可惜，它慢了一步。

樂朝洋突然變成一道藍色的靈光，直接沖進了陣眼。

“朝洋，不要！”樂淨川終于将禁術破了開來，全力朝着封印陣撲了過去。

随即，一道藍色靈力泛出，将他打退了回去。

“嘤嘶！”九嬰所有的蛇首無一例外地，朝上仰去，它扭動着身子，想要掙脫底下的某種牽扯。

“怎麽回事？”突然沒了危險的衆人紛紛停下。

畢方支撐不住，半跪在地上。他看着眼前封印陣所泛出的藍光，只是一小會兒，就明白了過來。

“朝洋他……”畢方看着跪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樂淨川，心痛道，“祭獻了。”

樂朝洋身為替靈，在祭獻的同時，也招了遠古神秘的海洋之力，進一步加固了陣法。

被困在陣法內的九嬰，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慘烈喊叫。

可終是掙不過上古留下的封印陣，被拉扯回了地底。

一切，陡然歸于平靜。

“宗、宗辭……”沈西聽見了樂淨川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深覺不對。他半撐着身子，挪了出來。

宗辭聽見呼喊，立刻轉身，朝着沈西而去。

“西西。”宗辭心疼不已，将他抱了起來。

沈西被痛苦折磨得已經麻木，無力縮在宗辭懷中。他環視一圈，帶着不安問道，“宗辭，朝洋呢？他去哪裏了？”

宗辭望着他，頭一次選擇了沉默。

“你告訴我啊……”沈西無神地搖了搖頭，“他去哪裏了？”

“西西，朝洋他救了我們。”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沈西聽見這話，終于控制不住哭出聲來。

不該是這樣的……

他讓樂朝洋回東俪海，是想他和樂淨川在一起的。

“宗辭，我錯了，是我害了他……”沈西本就受傷嚴重，如今情緒一激動，更是覺得喘不上氣來，“如果、如果我不說服他回來，就不會這樣了。”

“西西，不怪你。”宗辭摟緊他，貼着他的額頭安慰，“真的不怪你，別哭了。”

沈西心頭彌漫着巨大的愧疚感和罪惡感，他抽泣着，終于支撐不住，昏昏沉沉暈了過去。

***

樂淨川跪在地上，半晌沒有動彈。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口中始終喃喃着一個名字。

“朝洋……”

——淨川，我是你的替靈，有些事情，本就該由我來做。

——是我回來得太晚了，如果從一開始就陪着你，那該多好。

——我愛你。

樂淨川低下頭，伸手捂住臉，似乎有什麽，從他的指縫間落下……

世傳，鲛人有淚，落地成珠，其珠價值連城。

但鮮少有世人知曉，用情至深，方得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