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紅繩劫03

次日。

沈西在宗辭前夜的‘不懈努力’下, 一直睡到了下午兩點, 才爬了起來。

“哎呦！”動作幅度太大的沈西，被腰部的酸痛一刺激, 頓時喊出聲來。他自暴自棄，重新躺了回去。

旁邊的床位已經空了, 床頭櫃上則是留下了一張電子便簽。

——給你準備了粥，如果涼了，記得熱一下再喝。另外，睡醒給我打電話。宗辭留。

沈西一笑, 将電子便簽放到一側。

他拿起手機, 給宗辭撥了一個視頻通訊。只是響了兩聲, 那頭就接了起來。

“宗辭。”沈西看見視頻中戀人的臉，懶洋洋地趴在床上，“我睡醒了。”

語音中是說出的眷戀, 還透着點鼻音。

宗辭展露笑意, “已經不早了，你就待在家裏休息？”

“不了，我想要出門。”沈西想起一事，重新忍着腰酸背痛爬了起來。

宗辭看見他的動作，不解地問道, “來所裏？”

“不是，我想要去……”沈西走近衛生間, 将手機隔在一側, 準備洗漱, “我想去找判官。”

“找他？”宗辭愣了一瞬，臉上不解很快就被明了所取代，“因為我昨天和你說過的事情？”

昨天，對于崔煜和宗珩的事情，宗辭并沒多說。但沈西卻從寥寥數語中，感受到了無奈和心酸。

沈西睡前，一直記挂着這個事情。所以，才生出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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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崔煜他不會願意提起往事的。”宗辭面露難色，阻止他，“你別去了，免得觸了他的傷心事。”

“宗辭，我明白。”沈西點頭，“我不會強制性去讓他和我說往事。可是你想過沒，這麽多年，判官都是一個人熬過來的……”

宗珩的死，不僅折磨了判官，更是宗辭心中的一個結。

“像判官那樣的性格，肯定知道你有愧疚，所以他從沒找你傾訴過，對不對？”沈西反問。

視頻那頭的宗辭有了一瞬的沉默。

的确，這麽些年來，因為宗珩的原因，兩人的關系雖然走得近。但每次的見面，都是喝酒。

而崔煜，即便喝醉了酒，也從未傾訴過一個字。

沈西從戀人的沉默中，讀懂了答案。他故作嬉皮笑臉地說道，“好啦，我心裏有分寸，不會亂講話的。判官不是一直都挺想讓我去陰府玩？再說了，他昨天還送了我皇玉扇呢，我就當作去謝謝他，可以嗎？”

陰府雖然雜亂，殺氣、怨氣、陰氣都不少。

但就憑沈西和宗辭的關系，崔煜便也不會讓他出事。

“宗辭，我能去嗎？”沈西又問。

“知道了，你想去就去吧。陰府的入口在上次那個點……”宗辭還是不放心陰府的環境，仔細交代了一番，還把通行密語告訴了沈西，“記住，不該碰的東西千萬別碰！等偵探所忙完，我就去接你。”

沈西眼角彎彎，笑道，“嗯，好。”

兩人挂完視頻，沈西就分塊洗漱完畢，換了一身衣物後，他就打車前往了上次那個廢棄的工地。

***

和上次雪地案不同，現如今已到了五月，空氣裏帶上了點熱度。

那座廢棄的工廠，還是和原先一樣，毫無人跡。

原本攔路的鐵栅欄，不知道被誰打開，讓沈西輕而易舉地就進入了內層。

一陣涼飕飕的寒意傳來，和外部的溫度相差很大。

沈西莫名泛起了雞皮疙瘩，連忙伸手揉了揉身子。他邊走邊嘟囔道，“上次大冷天的還沒感覺，現在一對比，居然溫度相差那麽大。”

很快地，他就來到了上次的落腳點。

他想起宗辭說過的通行密語，連忙使出靈力，合着默念的術語，揮至一個點。

沒過多久，一團黑霧就彌漫了出來。

沈西眸色一亮。

那團黑霧很快就凝結成了一道身影，但不是崔煜。

“是你？”那人開了口。

來人戴着一副兇神惡煞的面具，渾身發出的冷氣場讓沈西有些懼怕。

沈西定了定心神，随即回想起來。這個帶着面具的人，是崔煜身邊的副官，也就是原先陰府的主人——閻敘。

“閻敘大人？”沈西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他沒有将對方稱為副官，反倒客氣地稱了一聲大人。

閻敘帶着面具，讓人看不見他真實的情緒。過了幾秒，他才肯定道，“你是沈西。”

“是。請問崔判官在嗎？我找他有點事。”

閻敘聞言，一步、一步地靠近沈西。他和崔煜一樣，都是掌管了生死大權的人。但崔煜習慣了用肆意玩笑，來掩蓋這自己的氣場。

而閻敘不同，渾身泛着淩厲的氣勢，暗叫沈西覺得驚心。

沈西見他越靠越近，鼻端更是充斥着對方身上的血味。

他移開眼，心裏暗叫後悔：早知道喊來的是閻敘，他就不來了！

“你找大人，要做什麽？”閻敘在僅一步遠的地方停下。

沈西一滞，他慢半拍地看向閻敘。沒想到，這一次，他竟意外看清楚了那掩藏在面具之下的雙眸。

那是一雙極為深邃的眼睛，裏面帶着三分銳利，兩分沉穩。

也許是感覺到了沈西的審視，閻敘眸光一閃，再度問話，“你找大人，要做什麽？”

“啊？哦！”沈西連忙回神，他露出了一抹善意無害的笑容，輕聲回答，“來找崔判官……額，來找崔判官聊天。”

說罷，又暗搓搓地打量了閻敘一眼。

不得不說，閻敘的身形很出色，而掩藏在面具下的那雙眼睛，也足夠出彩。按理來說，他的顏值并不差。帶着一個面具，着實有些奇怪。

“找大人聊天？”閻敘反問。他并沒有想到，沈西的理由居然如此簡單。

沈西肯定點了點頭，“嗯。”

閻敘口中的‘大人’，是指崔煜。聽他的語氣，好像很尊重崔煜。

崔煜從一個魂魄，變成了現在的判官。而前一任的陰府主人，居然甘心奉他為主……

沈西一想到這點，心頭的好奇更重了。

閻敘知道沈西和宗辭關系不淺，沒有多加懷疑。更何況，以大人現在的狀态，有個人聊聊天，應該也是好事。

“你跟我來。”

“哦，好的。”沈西連忙壓下好奇心，跟上閻敘。

閻敘沒走幾步，身影就突然消失了。沈西一愣，腳步慢了半拍，他沒來得及停下，就被吸入了一個地方。

等到他再度回神時，周圍光線已然暗了不少。

剛才消失的閻敘，就在他的前頭。

各種嘈雜的聲音傳來，其中最為明顯的，是此起彼伏的哭聲。

沈西頓時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進入了傳說中的陰府了！

“跟緊我，注意腳底下。”閻敘出聲提醒了一句。

沈西聞言，低頭一看，瞬間驚到了。

他們站在一塊石柱上，而底下，是通紅燃燒的火海。沈西只是瞥了一眼，就莫名覺得皮膚發熱。

而前方，都是由石柱鋪成的懸空道路，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入火海。

沈西咽了咽緊張的口水，小心翼翼地跟着閻敘朝前走。

等到過了這一段路後，沈西只覺得自己冷汗盈盈。

終于踩着平時的地面，他微微定心，繼續跟在閻敘的身後。

一路上，不是冒着尖銳冷光的刀上，就是噼裏啪啦作響的油鍋。甚至還遇到了鬼官帶着一隊鬼魂往孟婆橋上趕。

而橋邊的河道上，則是一盞盞漂浮的明燈。

民間傳說中，關于陰府的這些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沈西走馬觀花地看着，雖都只是粗粗一眼，但顯然也頗為激動。

兩人走了一會兒，沈西就被閻敘帶帶到了一座氣勢宏偉的殿堂。

兩側的鬼官看見閻敘後，立刻高呼‘副官’，語氣十分尊敬。

閻敘颔首，繼續朝前走。他繞到後面，将沈西帶到了一間寝殿前，“大人，有人找。”

沈西聽見這話，了然。

果然，內部很快就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誰？”

“崔判官，是我，沈西。”沈西主動開口。

寝殿門突然被打開，一陣濃烈的酒香迎面撲來。只是随便一瞥，就能看見寝殿內的地上倒了不少酒罐。

“大人，你喝太多了……”閻敘欲言又止，似乎帶着點擔憂。

“副官，你退下吧。”崔煜冷淡地打斷他的話。

沈西聽見兩人截然不同的語氣，有些莫名。沈西側頭看向閻敘，雖然無法探清對方的神情，但他總覺得，對方好像有些失意。

“進去吧。”閻敘注意到沈西的視線，平靜說道。

沈西沒有多言，走了進去。

寝殿門應聲關上。

崔煜所住的寝殿不小，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罐，氣味濃烈。他環顧一周，視線很快便落在一處。

沈西走近，“崔判官？”

崔煜正半靠在床頭，原本平整的衣服有些褶皺，随意攏在身上。他端着一個半大的酒罐，正大口地往嘴裏喝着。

溢滿的酒水來不及咽下，順着優美的脖頸往下滑落，浸入黑色衣料內，沒了蹤跡。

原本系在身後的三千發絲垂落，也許是沾了酒水的緣故，他白皙的臉上也貼上了幾縷發絲，看上去淩亂至極。崔煜似是微醉，眸色斂着一絲迷人的水光，莫名帶着令人驚心的美感。

崔煜側頭看見沈西，勾唇一笑，他突然撐住床面起身。

“崔判官……”沈西生怕他喝醉了酒，走不穩。

哪知他近半點沒搖晃，直徑走到沈西的面前。他眼角微挑，修長的手指直接觸上了沈西的肩頭，含着一絲酒氣，卻不讓人覺得反感。

“沈西，你不會是來還我扇子吧？”

沈西連忙回應，“才、才不是呢，就是想來找你聊聊天。”

崔煜輕笑，抽回手，調侃道，“我可沒興趣聽你和宗辭那家夥的感情事。”

“不是。”沈西看向他，直言，“我只是聽說了你和宗大哥的事情，所以……”

崔煜眸光微變，“所以幹嘛？”

沈西一凝，半晌才開口，小心翼翼地淺聲道出，“我只是覺得，需要一個人陪你說說話。”他看着滿地的酒罐，又看見崔煜手上攥緊一抹紅色，突然覺得有些難受，“……你壓抑太久了。”

長時間以來，崔煜都以雲淡風輕的肆意态度，來掩飾他心中的真實情緒。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可他心裏的痛苦，根本不會減少半分。

沈西低聲問話，“我們也算半個家人了，對吧？”

崔煜勾了勾唇，卻又落下。他沉默了許久，這才幹澀開了口，轉移了話題，“這裏陰氣重，宗辭怎麽舍得讓你來這裏？”

“想來就來了。”沈西特別神氣地說，“他才管不住我。”

崔煜輕聲一笑，毫不客氣地反駁，“裝模作樣。”

被戳穿的沈西咳嗽兩聲，評價道，“判官你說話還挺毒的。”

崔煜沒有否認這點，只是拿起兩罐酒壺，他将其中一罐抛給沈西，開了口，“想要和我聊天，得會喝酒。”

沈西掂了掂酒罐的重量，還挺沉的。

一向不會喝酒的他，頓時糾結得将臉擰成了一團。

崔煜見他如此，哭笑不得，說道，“你這是什麽表情？兩個男人聚在一起不喝酒……難不成，我們要圍坐在一起，嗑嗑瓜子，喝喝茶，然後進行‘妯娌’間的友好對話？”

‘妯娌’？

沈西想了想崔煜所說的那個畫面，瞬間搖頭。

他緊緊抱着酒罐子，定下決心：算了！今天就舍命陪判官了！

“喝就喝！”

“這就對了，喝醉了也沒事，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崔煜拿起酒罐，朝着門口走去。

沈西連忙跟上，“我們去哪裏？”

“這裏陰氣太重，不是你能待太久的地方。”崔煜輕描淡寫地回答，但這話語中，暗含對沈西的關心。

沈西想到這裏，露出一絲笑意。

崔煜轉頭，看了他一眼，低聲囑咐道，“跟緊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